<>安凌陌心倏地一跳,抬头望向赵太后。
“那女子来历不明,生得也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样,红颜祸水,未免日后夺权干政,还是早些打发出去得好。”赵太后边写着字,边云淡风轻地说着。
在安凌陌听来却是波涛汹涌,一时冲动,也不顾什么礼数,冷冷笑着,“母后倒是深谙此中奥义,只是不知先帝爷在黄泉下有没有后悔当年一晌贪欢,未将母后赶出宫去?”话锋犀利,暗讽她牝鸡司晨。
赵太后动怒,一把将手中的象牙紫毫笔掷了出去,点点墨迹落在安凌陌胸前,就着明黄底子的龙袍,分外醒目。
“你真是愈发放肆了!”
安凌陌面无愧色地立着,冷冷看着她,一步不让。
殿内静得诡异。
到底是赵太后退步,“罢了,留着便留着吧,后宫也不多这一个女子。”语气甚是疲倦,“只是同佩弦的婚事,你打算要拖到何时?”
赵佩弦,赵太后的亲侄女,赵国公的独女。小时候,亦步亦趋地跟在安凌陌身后,一声一声地喊他“陌哥哥”。长大后就只在太后寿辰那日见过一面,也是清丽婉转的女子,这么些年一直倾心于他,求亲的人踏破了赵国公家的门槛,都被一个接一个地打发走了。
赵国公疼女儿,想来想去求到了姐姐那里,想遂了女儿的心愿。正中赵太后下怀,她巴不得后宫里都是她赵氏一族,权势稳固。于是便替安凌陌选立赵佩弦为皇后,择了良辰吉日,只待届时举行大婚,迎入宫中册封皇后。
安凌陌却一拖再拖,再后来干脆跑到宫外,一耽搁又是大半年。
放在以前,谁做皇后安凌陌一点都不在乎,左右一个虚名罢了,他自己都是有名无实任人摆布的天子。若不是因为他同太后间的嫌隙,兴许青梅竹马的赵佩弦早已入主坤极宫了。
“怕是要让母后失望了,儿臣已决意迎娶苏鸢为后。”安凌陌淡然又决绝道。
如今不行了,他此生唯一的妻子,只能是苏鸢。
赵太后面色一沉,“哀家不许!”
“儿臣也并非在同母后商量。”
赵太后轻哼一声,“便是朝中大臣也容不得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母仪天下。”
她临朝称制这些年,朝中大臣还不都是踩着她的口风说话。
“贵为天子,连婚事都做不得主,朕不要这皇位也罢!”
“你敢!”太后一掌拍在桌子上,瞪着眼,“枉哀家这么些年苦心栽培,教出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废物。”
赵太后将安凌陌收为己子,请来许多大家鸿儒授之以治国安民之道;他的功课她每日都要亲自查看;曾经更是派人时刻监督提点他的言行,生怕他走上邪路。
安凌陌唇角一挑,语气却阴冷,“只得怪母后当年大意,杀尽了朕的手足同胞,如今想废掉这个不成器的皇帝,”恨意森然地盯住她,“都无新帝可立。”
赵太后眸光陡得一黯,轻叹一声,沉声道:“佩弦这孩子心实,死心塌地地要嫁你,做个司茶宫婢都心甘情愿,你莫负了她一片痴心。”在旁边那张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坐下,“赵国公的面子也是要顾的,位分可不能太低。”这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左右后宫里已经有一个韩妃和孟贵人了,多一个赵佩弦料安凌陌也不好说什么。
安凌陌闻言气势稍减,却仍不死心,“苏鸢立后的事宜……”
赵太后目光一凛,语气凌厉,“你若是不怕她身上隔三差五地有个大病小伤的,就尽管拟旨去。”
情知无可商量,安凌陌安也不跪,气呼呼地离开慈宁宫。
赵太后亦被气得有些头疼,闭目抚额。桌上宣纸上是“一览众山小”五个大字,笔力磅礴,气势千钧,泰山的巍峨浩荡迎面而来,只是败在“小”字的最后一笔上——赵太后当时气极而将笔掷出,全篇尽毁。
紫辰殿。
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宫娥正替安凌陌更换沾了墨渍的衣裳。手脚笨了些,又引得皇帝一阵不满,“笨手笨脚的,怎么选到御前伺候的。”
小宫娥正准备为安凌陌系衣上的衿带,被他一吓猛地跪下,一昧告饶:“奴婢蠢笨,陛下恕罪。”
右衽衣衫重新敞开,安凌陌默默看了一眼瑟瑟跪在地上的小宫女,自己将衣衫重新理好,系好衿带,“去把李愿叫来。”
“李公公被太后发配到浣衣局去已有大半年了。”宫女小声答道。
安凌陌面色突变,“太后是怎么说的?”
“陛下离宫,太后治了李公公照顾不周的罪,连同紫辰殿所有的人都罚到浣衣局去了。”
安凌陌脸上浮起一层冷冷的笑意,“她的手可是真够长的。”分明是怨恨他离宫出走,却迁怒于他身边的人,一来为了泄愤,二来是为了警告他。
口谕传过去不过半日,李愿便被从浣衣局重新调回了紫辰殿。
李愿匆匆赶来正殿,伏跪在安凌陌身前,“奴才给主子请安,主子离宫日久,可还安好?”
“一切安好。”安凌陌扶他起来,叹了口气,“是朕牵累了你,叫你受苦了。”
李愿闻言大哭不止,“奴才不怕受苦,只是心中实在记挂主子安危,如今主子平安还宫,奴才死也心甘了。”
“朕有正经事交代,先别哭了。”安凌陌淡淡说。
“主子吩咐。”
“知会内务府一声,素眠轩里的人吃穿用度一切都拣最好的来。”
“是。主子放心,能在内务府混的都是人精,主子看重的人,他们也千方百计地巴结呢。”
安凌陌点点头,继续道:“赵国公家的女儿赵佩弦择日入宫,贵妃的位分,让内务府提前准备着。”
“是。”
安凌陌沉吟一阵,“另外,把坤极宫好好翻修一下,也不用去户部报备,银子从朕的内帑库出,省得那干老臣叨叨朕。”如若不然,坤极宫还没修一半,他恐怕就被那群言官的奏折压死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