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太医进来行过礼,苏鸢目光落在阴沉沉的窗上,淡淡地开口问道:“前些日子太后头风病发作,礼部的阮大人给太后瞧过病,开了张方子,药到病除,程大人见过么?”
沉吟了片刻,“太后拿来太医院叫人瞧过,微臣当时只瞥了一眼,不曾全见过。”程太医小心道,也不知瑾嫔是何用意,话说三分。
“本宫听说程大人医术精湛,太后可是指名让程大人帮着看的,照大人方才的说法,对太后也太敷衍了吧,真不怕太后知晓了不高兴。”苏鸢看着程太医面色变幻莫测,有趣得很,“本宫今日乏得很,没有精力陪大人兜圈子了,大人还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好。”
程太医身上早吓出一身冷汗,这后宫里头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太后,本来就手握重权,又这么个锱铢必较的性子,底下的人可是遭了殃了。头痛得厉害,一道旨意下来,太医院的一众人就被架在院子里噼里啪啦地打板子,至今想来都是心惊肉跳。
程太医立马换了口风,“娘娘说笑了,想问什么,微臣一定知无不言。”
“阮大人开的是什么方子,听说精妙得很。”苏鸢轻声问道。
“用草乌头尖一分、赤小豆三十五粒、麝香二分,共研为末。每服半钱,冷薄荷汤送上。这是再普通不过的方子,宫外头走街串巷的郎中都晓得,太医院先前也给太后开过。只是太后这头风病年长日久,根深蒂固,须得慢慢调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见好的。太后见一时不见效,又嫌药苦,就命人换了方子。”程太医点到为止地说道。
余下的话,苏鸢心中已了然。太后当时正宠信着阮轻痕,视一众太医为酒囊饭袋,认定了阮轻痕开的方子是妙手回春的灵药,太医院上上下下谁都不敢说穿,就怕触霉头。
“如此说来,这方子平平无奇,因何教阮大人开出来太后服过就头痛顿减呢?可是加了其他药材的缘故?”以阮轻痕的算计不毒死赵太后已不错了,她可不相信他是医者仁心,想着医好太后的病。
“回娘娘的话,微臣去慈宁宫看过,只这些药材,什么都没加,至于因何太后服之有效……”程太医支吾了片刻,道:“许是太后这些日子心情愉悦,头风病才不曾发作。”心里却不舒服,太医兢兢业业地医病,却教他小子撞了大运,一张普通方子骗得太后青睐如斯。
宫里头上上下下,哪儿不是勾心斗角、人情繁杂,苏鸢暗自叹息,叫程太医退下了。
画棠扶着苏鸢躺下,细声说道:“娘娘不必胡思乱想,身子要紧。”
一边替苏鸢盖好被子一边念叨着,“娘娘今日也太莽撞了,大臣们胁迫陛下,您也跑来跟着跪着。还好陛下疼惜娘娘,没顾上生气。”
屋外的雨忽地转小了,耳畔清静了许多。
苏鸢道:“陛下偏执,群臣又如此逼迫,更不愿妥协了,只管让他们冒雨跪着。时间久了,难免寒了百官的心,君臣生隙,大燕如何长治久安。”苏鸢念及安凌陌自勤政殿迈出的一刻,心上漫起一丝别样的情愫,“还好陛下顾念着我,没有与臣子僵持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她就是在逼他,逼着他向群臣、向太后低头。
苏鸢苦笑,有一点真被安凌陌说着了,她的确是有些有恃无恐,因为深知他爱她,舍不得她,一招苦肉计,用得天衣无缝。
苏鸢清楚阮轻痕给赵太后看病是别有用心,却如何都想不通他到底在哪儿做了手脚,方子是普通方子,也没加其他东西,连熬药过程都是程太医亲自看过的,他究竟安的什么心呢?想着想着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中间被画棠叫醒一次,迷迷糊糊地喝了一碗苦得要命的药,瞬间清醒,问了问时辰,不过子时。屋外是淅沥的小雨,沙沙落在琉璃瓦上,凝神屏息才听得清。
苏鸢又睡了过去,梦里都在喝着药,苦得皱眉。直教她怀疑是程太医对她心怀不满,才开了这么个苦方子刁难她。
将奏章都看完已过了子时了,安凌陌往偏殿走去。
画棠见着他刚要行礼就被止住了,安凌陌径直走到了床榻旁,苏鸢蜷着身子睡着,面色还好,只是紧皱着眉头,也不知梦到了什么。
安凌陌探手去摸她的额头,烧已退了,想来已无大碍,手指一点点抚过她的面颊,唇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温柔缱绻得颠倒众生,画棠在一旁看着亦是发痴。
来人了,是汪清荷身边侍奉的宫女,都来不及行礼便趋步上前。安凌陌不满地瞪她一眼,回身看苏鸢依旧睡得安稳,这才作罢。
那婢女俯身在安凌陌旁边耳语两句,安凌陌面色一变,起身便走。
翌日,苏鸢再醒来时,只觉身上已大好了。
画棠端着一碗玉田香米粥,道:“娘娘身子刚好,还是喝些清淡的好,”舀一小勺递至苏鸢嘴边,叮嘱道,“小心烫,慢着点儿。”
苏鸢一口一口喝着,转眼一碗粥便见底了,接过画棠递来的帕子拭了嘴,问道:“玉竹呢,一大早的怎么不见她?”
“回素眠轩去给娘娘取身干净衣裳,昨儿那套被雨浇过,不能穿了。”
苏鸢淡淡应一声,怔怔望着窗外,雨住了,碧天清晓,日光满庭。
苏鸢问道:“这个时辰,陛下该上朝去了吧?”
等了半天等不到个回应,苏鸢不由转头看着画棠,左右为难的神色,半晌才磕磕巴巴地说道:“陛下在汪贵人的庆和宫,没上早朝。”
苏鸢眼睑微动,淡淡应了一声。
画棠却慌了神,“陛下昨夜丑时还来看娘娘来着,娘娘睡得深不知晓。后来庆和宫来人了,也不知和陛下说了什么,陛下就往汪贵人那儿去了,一直都现在。”偷着眼看苏鸢的神情,“大臣们也在太和宫等了好一阵子,后来还是李公公带了陛下的口谕,才教他们都散了。”
“哦。”苏鸢又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