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晨鸣慢慢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落到自己握鼠标的手上。
他的手心满是汗渍，鼠标被他捏得很紧，以至于手都看起来有些颤抖。
“我——”钟晨鸣眼神微动，张了张口。
“你是3F的粉丝吗，这么激动，”没等钟晨鸣说出个所以然来，懒宝宝自顾自的就兴奋起来，“哇，我还以为你没脾气，原来你还是有喜欢的职业选手的。那不对啊，你看到Master怎么不激动一下，Master可比这个退役的菜逼强多了，我跟你讲上次世界上，Master一打三反杀……”
现在正是平稳发育时期，钟晨鸣放开了鼠标，给自己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看向懒宝宝：“你没听说过3F统治召唤师峡谷的传说？”
“搞笑吧，就是一菜逼，还传说？”懒宝宝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就是那些NGG吹强行加戏，3F那些操作不过是常规操作，要是放到现在……”
懒宝宝的声音突然停了，他觉得他大兄弟的眼神似乎有点不太友好。
钟晨鸣用握烟的手点点他：“说，你接着说。”
“兄弟你想吃啥？晚上我们吃麻辣烫吧？”懒宝宝立刻想起来他是3F的粉丝，快速转移话题，“我们学校老校门对面那家，六块钱，管饱，还贼好吃。”
后面懒宝宝的叨逼叨钟晨鸣没有再听，他淡定的戴上耳机，继续这把游戏。
游戏已经进行到中期，总体人头比18-21，他们18，对面21，他一个人拿了十个人头，3F只有两个人头，还有一个是他让出去的。
这个游戏，让人不得不服老。
状态下滑可能就一两年，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从反映到手速以及思维清晰度都有了改变，而且是自己都能察觉出来的，十分让人害怕又无法挽回的改变。
两年前，3F还与他并肩作战，在国际赛事上大杀四方，两年后，3F已经成了一个打不上王者的ADC。
团战开始，钟晨鸣操作着卢锡安冲入人群，躲掉成吨技能打出爆炸伤害，而3F在后面犹豫不决，最后看对面大势已去，这才追上去，结果一个不慎，被对方回头的技能打到，直接被带走。
身体状况上的状态下滑，也会带来精神上的状态下滑。
最直接的表现是，你会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行，是不是要这样做。
而且每次自己预期之下的操作，都很容易让人暴躁，也很容易让人心态崩盘，打游戏的时候变得偏激，对游戏的理解钻进死胡同，怎么走都走不出来。
钟晨鸣对此有深刻的体会，他也明白现在3F的状态还算比较好，处于状态下滑，心态还没崩的时候。
——这比他好。
团战打完，钟晨鸣也死了，不过换了对面一波团灭，钟晨鸣习惯性将右手从鼠标上拿起来，按摩了一下手腕。
这个习惯在重生之后改了很多，现在看到3F，他总觉得自己手腕有点疼，大概是心理作用。
这一把不太好打，主要3F死得太快，几乎团战一开始，摸一下他就死，没有人保护他，或者说，保护他也保不了，每次都看着3F无奈的最先死去，剩下的伤害就被钟晨鸣补足。
一局结束，这把赢得很勉强，只能说是险胜，钟晨鸣犹豫着要不要加3F好友，想了想又算了。
怎么加？他知道3F的性格，路人肯定不会通过，说他是他曾经的队友钟晨鸣？那只会让人觉得他疯了。
钟晨鸣又点了根烟，没有点开下一把游戏，而是找到了3F的直播间。
“刚刚那个卢锡安玩得可以的，有我当年的风采……这个战绩，新出炉的国服路人王？可以的，你们有认识他的吗，给我牵个线，我去抱个大腿。”
直播间里，3F笑着侃侃而谈：“刚刚是我菜了，我没想到对面只怼我的，卢锡安冲这么前面，他不去怼他，来怼我一个没有位移的大嘴，疯了吧，你看，他们来怼我就输了，我这也是为团队做出了贡献，吃了成吨的技能和伤害。”
钟晨鸣忍不住笑了笑，曾经的3F话很少，比较高冷，跟战队里的谁都不太熟，没想到做直播之后有了这么大的改变。
“兄弟，兄弟！”
懒宝宝看他一边看直播，一边微笑，身上顿时起了鸡皮疙瘩，见钟晨鸣转头看他，立刻说：“你真就这么喜欢3F？”
“不，不是喜欢，是怀念3F还在打职业的那个时候。”钟晨鸣又看向电脑屏幕，关了直播间，“走吧，去吃饭。”
吃完饭，钟晨鸣没有急着回网吧，看向了店里的招聘启示。
懒宝宝在旁边催他：“走了，兄弟，你想吃下次我再带你来，我请你就是。”
“嗯。”钟晨鸣简单应了声，跟懒宝宝出了小饭馆，又回头望了一眼，这才去了网吧。
回到网吧，钟晨鸣又开了排位，懒宝宝觉得自己刚才看直播学到的东西已经够了，开始打排位实践自己的想法，两人一时之间都没有什么对话，倒是两人的椅子后面围了几个人。
钟晨鸣跟懒宝宝游戏都打得不错，在这个小网吧里肯定是顶尖水平了，待久了一些常来玩LOL的人，还有网管也都认识了他们，钟晨鸣在这个网吧还算个红人，他上网不花钱全靠五杀赚网费的事情已经在网吧玩家中流传开来。
今天晚上，围观的人却发现这位大神有点不对头。
大佬排到中单，不管对面是什么英雄，什么阵容，直接秒锁锐雯。
“这个……对面是安妮啊，用锐雯……不太……好打吧？”
钟晨鸣沉默以对，他不太想说话。
锐雯确实不好打安妮这种远程又是硬控的英雄，钟晨鸣线上被压得很惨，还被单杀了一次，这把输了，钟晨鸣又开了下一把，依旧是锐雯。
围观的人恍然大悟：“你这是在练英雄吗，排位练英雄，还是大师分段的排位，66666。”
钟晨鸣依旧没有说话，围观的人见他心情不是很好，也没有继续自找没趣，也就跟旁边看他打游戏的人说了两句，不多久也走了，就剩网管上班无聊在旁边看他打。
过一会儿网管下班回家吃饭，懒宝宝也回学校，网吧角落里就剩下了钟晨鸣一个人。
到了十一点，网吧里的人越来越少，来这里上网的大多是学生，现在都要回学校了，不然门禁进不了宿舍。
网吧清冷下来，钟晨鸣站起身来，习惯性揉了揉手腕，也去休息。
第二天懒宝宝下午没课，吃了午饭就往网吧跑，却没看到钟晨鸣，懒宝宝独自在网吧里苦练了一下午打野，钟晨鸣都没有来。
落日时分，钟晨鸣慢悠悠的从网吧外走进来，跟前台点了份鸡腿饭，然后去了自己常坐的那个位置。
懒宝宝正在选英雄，注意到旁边有人坐下来，侧头一看是钟晨鸣，立刻手忙脚乱地关了游戏，一脸惊悚的看着钟晨鸣：“你白天竟然没在网吧？”
“嗯。”钟晨鸣先给自己点了根烟，没有问懒宝宝看到他来了反应如此大，简短道，“出去了。”
懒宝宝脸上的惊悚变为惊奇，说道：“我还以为这个网吧就是你的家，原来你也是会走出网吧的，我才知道。”
钟晨鸣笑了笑：“网费要用完了，明天我不会来了。”
“终于用完了？”懒宝宝道，“我还以为你网费用几年都用不完，不过也是，高分段五杀太难，我看你至少有三天没拿到五杀了吧，你不回来你去哪儿？”
两人聊着天，懒宝宝又登录上了游戏，而钟晨鸣则是打开了直播网站。
“我今天去找工作，找到了。”钟晨鸣视线扫过一片直播间，点开了3F的直播，点进去画面就是灰的，3F刚好死了。
“做什么工作？”懒宝宝随口问着，点开了排位赛，开始排队。
“前两天吃的那个小饭馆，他们招服务生。”钟晨鸣云淡风轻说着，看3F强行解释自己刚刚为什么会死。
“当服务员？”懒宝宝回过头来，一脸懵逼，“兄弟，你不是吧，你真的这么缺钱？”
钟晨鸣点了点头。
他在网吧呆了这么久，其实一直有点懵，甚至一度怀疑这是在他的梦里面，如果这是一场梦，就让他多享受一下自己双手还没有伤痛的时候，所以他一直一直都在打游戏。
此刻看到3F，看到昔日的队友虽然状态下滑，但依旧在游戏里战斗，依旧说着自己想打职业，甚至还保持着打职业时候的训练习惯，在直播之余天天打韩服训练——3F觉得自己现在太菜了，不敢直播韩服，国服他还能打打，韩服的段位说出去都要被人耻笑。
或许他也可以拼一下，钟晨鸣突然就在想，就算这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他曾经的队友都在努力，现在他有了健康的身体，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努力？
在跨出第一步之前，钟晨鸣就发现自己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问题，他没钱，网吧五杀赚的钱快用完了，他没有新的收入，又以职业选手的标准规范自己，不愿意去打代练，而且打代练真的容易变菜，如此，他决定先去找份工作。
“你打游戏这么厉害，当什么服务员，来打代练啊，月入上万不是梦想，真的。”懒宝宝劝说道。
钟晨鸣看着他：“你打了两个月的代练，你觉得自己的水平如何？”
懒宝宝突然就呆了一下，干咳一声：“确实变菜了，我在努力找回状态，你这不是缺钱吗，临时打打没事的——Master好像开播了，你不去找他双排？”
懒宝宝也没问钟晨鸣怎么发现他打代练的，立刻就把话题带偏，一提到Master，懒宝宝又有了想法，说道：“既然Master跟你双排，你也去开直播啊，他可以帮你把人气带起来，主播工资还不错的，当什么服务员！”
“我没钱买电脑，网吧的电脑配置不够。”钟晨鸣回答着，关了3F直播间，点开游戏登录界面，开始输账号密码。
“这个……”懒宝宝思考了一会儿，咬咬牙，“兄弟，这样吧，我知道过两天三岔口那个网吧有个网吧赛，奖金还不错，第一名有五千，你要不要去参加？”
钟晨鸣输账号密码的动作停了一下，转头看懒宝宝。
懒宝宝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纠结，简直要纠结成一幅面部抽象画：“五千，分给五个人，你可以拿一千。”
钟晨鸣想了想，问道：“你把你的位置让给我了？”
“不、不是——算了，大兄弟你要不要这么厉害，确实本来是我的位置，但是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这么菜，怎么敢去打，你去吧，赢了回来请我上网就是。”懒宝宝一面想着奖金，一面又想着帮一把钟晨鸣，又道：“你也看出来了，我是代练，上次那个懒宝宝的号，青铜到钻五，不是你跟我双排我也打不了这么快，就当我还你人情。”
钟晨鸣没有回答，吸了口烟，转头看向电脑屏幕，游戏刚刚登上，Master的消息发了过来：“你怎么连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