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班长,《语文报》编辑部给你的信。”周健华拿着一封信走进教室。
教室一下哗然开了。
又是退稿信。他对这个太熟悉了。
一个人,失败过无数次后,收获的是对失败的麻木。
但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看到来信,就有种急切想知内容的冲动。
“可以公开吗?”周健华笑着问。
杜宏笑了一下:
“随便吧。”
她真的拆开了:
“啊,又发表了一首诗。”
看样子,她比杜宏还要激动。有几个学生围过去看。吴芳也十分好奇,看了一会儿,还抄在一个本子上……
下课了,吴芳神秘地对杜宏说:
“班长,你现在想作一首诗吗?”
“什么意思?”他一下迷茫不解。
“你看楼下那儿有诗意吗?”
两人从楼窗下望去。邓楠正搭讪着和白雪正说话,白雪看上去很不高兴。
他心中一下产生了一中说不出的感受。
嫉妒了?
不是。
说不清。
但有一点,是清楚的:心中不是风平浪静!
吴芳笑了一下:
“白雪的一个亲戚和邓楠家紧邻。白雪小时候从陕西回老家,在她亲戚家做客时就认识了,两人在一起玩过,现在关系还相当不错。”
关于这些他早有耳闻。
他忽的惊醒似的,收敛了自己写在脸上的表情,因为他发现,吴芳用正高深莫测的眼光望着他笑。
“正常现象。我们不也是在一起说话吗?”他仍望着楼下,淡淡地说。
回到座位上,他心中仍然很不平静,思绪如云:自己难道真的对她产生了那种情感?难道过去的“谣言”不是谣言吗?但那时自己绝对没有过半点邪念。
下学了,转眼教室只剩下杜宏一人了。忽然吴芳返回来神秘地说:
“楼下有个人等你呢。”
“谁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完,她抿嘴笑了一下。
两人并行向楼下走去。这时,楼上的学生已寥寥无几。她身上的气息很浓,这弄得他很不自在。他想,她在胭脂、香水这方面一定花钱很慷慨。
“你除了写诗还爱写什么?”
“小说。”
“嗳,你说今天咱俩在楼上看见的那俊男靓女的浪漫一幕,能否写成一首诗或一篇小说?”
“也许能吧。”
“你啊,”她活泼地笑了,“你就有诗人气质,真的,见你第一面,我就觉得你这个人不大一般。”
“诗人气质?”他不由笑了,“不大一般?”
“从你的言谈、表情、目光和走路的姿势都可以看出这个。”
他笑了,没说话。心思:有意思!
“我说你个性很强嘛,有干部风度嘛!你当班长最合适不过了,完全在我意料中。回想你处理打架那事,还真佩服你!邓楠那个人可真难对付,如果是我,可束手无策了。”说完她畅快地笑了。
她明眸闪闪,固执得如同对事半懂不懂的小孩。杜宏并不辩解,只是无声地笑了一下。
俩人一前一后走下一楼,出了楼门口,他四下望了一下,并没发现一个人影。
“等我的人呢?”
她二目柔波闪闪:“哦,----没有人等你!和你开玩笑呢。”
他先是一怔,而后无可奈何、莫名其妙地摇摇头。
她一时竟局促不安。
“唔……再见吧!”她冲他莞尔一笑,说着转过身,向存车处走去——
一身牛仔服穿在她健美苗条而不失丰满的身上,绷得紧巴巴的,柔美圆润的曲线一览无余,尽显少女身材特有的魅力;长发飘飘,宛如流在背上的“黑瀑布”,随着走路的动作,一甩甩的,飘逸而充满了动感。
他目送她的背影,眼前仍是她动人心魂的一笑。
他好象第一次深悟到什么才是美。心中躁动不安,翻江倒海,五味俱全。
他的眼前忽而白雪的身影一闪不见了,揉揉眼,啊,原来是幻觉。
这是早恋吗?他感到无限的迷茫,怅然摇了摇头。
他闭住双眼,想忘记这些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但是吴芳那声音、那一笑,那背影又清晰地出现了,她猛地睁开眼,眼前是空无一人的校园。他狠狠睁大眼,他多么不想再重现那个镜头。但是片刻,脑中又开始“演电影”。
一种冰冷的危机感漫上心头,浑身打了个寒战。
……
他老是把白雪和吴芳对比着。
她俩都很活泼。吴芳更不拘小节,感情比较外露;白雪较为深沉,心有城府,每每欢笑之后总是有那么一些淡淡的忧情……
他又仿佛望见谢老师什么都似乎一下就看透的眼睛了;耳边又想起母亲亲切的叮咛了。
待他回过神时,头上已冷汗涔涔了。
学习,一心努力学吧,杜班长。
……
转眼已进入夏季。
中午时分天空布上一层云,一阵冷风吹过,雨就啪跶啪跶地下了起来。
住校生早已回了宿舍,跑校生陆续冒雨赶回了家,结果教室只剩下白雪和吴芳了。
两人临楼窗望去,整个市笼罩在一片灰白色的雨雾中,校门口不时有一两个打伞的人进进出出。
“吴芳,咱俩去女生宿舍吧?”
“哼,我嫌她们那里寒酸。”她身子动也不动,仍望着外面。
“啊,我们的吴女士挺高贵呵,去一下倒能玷污了你?”白雪笑着打趣。
“不去。”她面无表情,又说出这样一句。
一个中年妇女推着一辆小平车,小跑着躲在校门下避雨。她鞋子全湿了,还沾了不少泥巴,她用力跺了几下。她就是常来学校卖豆腐的陈嫂。
白雪望着不禁动了怜悯之情。
“看,她一定很冷。”
“还不是为了挣钱。”吴芳冷冷地说。
“人活着不容易,图个好生活更不容易。咱们到社会上一定会体验到的。”
“现在穷人很难富,富人更易赚大钱。当今社会有钱就行——金钱世界。”
白雪忽觉得她不是平时那个她。
吴芳转过身,望着白雪,眉向上一挑:
“白小姐,你说呢?”
“我认为不全是你说的那样!”白雪平静而有力地说。
“不是?告诉你把,小姐,任何社会都一样!”她变得有点激动,“人活着就需要吃穿玩,只要有了钱就能解决这些!用一句时髦的话说,就是‘金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金钱是万万不行的’。”
白雪没说话。她觉得吴芳有点陌生。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吴芳确实比自己社会知识丰富。
“咱们早起晚睡,坐冷板凳十多年,还不是为了上大学,出人头地?最终还不是为了钱?”
白雪不由摇了摇头。和平日活泼可爱的吴芳比较起来,吴芳简直判若两人。
“小姐,还是听姐的话吧。人,还是现实的好。咱们学生啊整天埋头于书本,对社会的复杂性了解的太少了。我就从来不相信没有私心的人。”吴芳更激动了。
她似乎很成熟,很现实。可白雪并不欣赏。
吴芳那鄙夷的目光瞥了一眼陈嫂。
“穷,其实就是一种丑陋。你想想为什么穷了?还不是无能。人富了,财大气粗,谁都夸奖有本事……”
“如果不是靠诚实劳动富起来的呢?”白雪对她开始有点反感。
“诚实劳动?”吴芳不由笑了,她对白雪的“天真”不禁有点生气,“什么叫诚实劳动?人间自古不平等,这就决定人分了高低,就象地上永远不会平坦一样。你好好看看富起来的人,再算算各个阶级富人的比例,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这不是把社会给全否认了?”白雪对她简直是讨厌了,但她并未表露出这种情绪。
在一起学习、玩耍,两人好象那么亲近;而一交心,忽发现心距是太远太远了。
“也许我的话说有点偏激,甚至反动;我觉得人都很虚伪。”
白雪又没搭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脸上,特别是那对眸子里,有一丝淡淡的愁绪,有一种别样的美丽,宛若万仞巅湖里的一朵白莲花在绽开。
“就因你这样的漂亮、才智和好家庭,我如果是个男的,一定会拼命追求你。”
“低声点吧。”白雪红着脸说。
“嘻嘻,放心吧,这儿再没人。”她脸不红“作为个有感情的人谁心中没有自己崇拜的人?我就讨厌那种把内心埋得很深、忸忸怩怩的人。人,都不应该压抑自己的个性。”
静默。
外面雨正下得很紧。地面上积了许多明晃晃的水滩。
“可惜我是——女的……”吴芳又若有所思的说。
白雪心中飞快掠过这样一个羞涩的想象:
如果吴芳是男的,她还不知怎样纠缠自己。如果真是那样还不知怎样的麻烦和有趣!
“如果那个要强班长有你这样的家庭……”吴芳审视着白雪的脸色,停了停又说下去,“那他就是……我的!”
白雪望了一下他高深莫测的脸和如剑的目光,一下听说她话中有话。白雪不动声色地含糊地说:
“他有什么让人心动的!”
吴芳不由轻声笑了一下;又长出了一口气。
白雪觉得和她在一起有点别扭,同时还有一种不能流露心情的憋闷。
“下楼吧,我爸可能来接我。”白雪看了一下表。
两人锁住教室门,向楼下走去,停在楼门口。
雨点溅在地上,激起无数“箭头”,“箭头”落下又成水;从楼上的水管里流下的水哗哗直响。
吴芳看了一下表:
“我爸还不来,真气人。”
“我爸也不知今来不来了。”白雪也很焦急。
正说间,从校门驶进一辆小轿车。陈嫂赶紧把小平车推到一边,但腿上还是溅上了车轮溅起的泥、水。
“我爸来了。”吴芳惊喜地说。
转眼轿车到了楼门口。从车内钻出一个胖墩墩的中年人。宽大的西装,外凸的肚子,一看就是喝啤酒勇敢的官儿。有的官从外表可以认出。
“爸爸,您怎么才来?快急死人啦。”吴芳嗔怪着进了轿车。
“爸爸有点事来迟了,芳芳,爸这不也是来了吗?哈哈。”他说着也进了轿车,正欲关门,吴芳忙喊:
“白雪,你也上来吧,先送你回去吧”
白雪冷冷地站着一动不动:
“你先走吧,咱俩不是同路!”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随即启动,地上的积水向两边飞溅,转眼消失在校门……
雨渐渐小了。
白雪一个人还静静地等着,看了一下表,距十三点仅差五分钟了。
忽然,一个人一手打着雨伞,一手把着自行车的一个车把,骑自行车进了学校。来人瘦高个儿,黑黑的脸膛。白雪一阵欣喜。
“等急了吧?”他远远地问,来到楼门口停下,从车座取下一把花伞,递给白雪。
全校学生全回去了,咋不急。
“今天爸爸下班迟了,路又不好走。快回吧。”
“爸爸,您也真够辛苦的了,我还以为您今天又忙得,不来接我了。”白雪感激地撑开伞。
父女两个出校门,校园显得更静寂了。
“爸爸,今天又发了一本参考书。书价真高,您又得给我伍元。”
“知识的价值哪能用钱买到。爸送你一句话——书价增长一角,你的学习成绩就应增加十分!”
“爸爸,您真有文化。”
小雨中,飘荡着父女俩欢快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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