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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1 / 1)

关荣山冷冷盯着马背上的男子,道:“江大人,这里可不是京城。岂容你这般放肆?”

“巡抚大人,这话从何说起?”江寒舟嘴角噙着一抹笑,淡淡道,“我只是担心巡抚大人夜半出行的安危,怎么就成了放肆之举了?更何况,金陵城中疫病蔓延,我既受了知府大人的嘱托,又怎么忍心让你大半夜地冒险出城?”

关荣山:“……”

可求求你忍下心吧!

他心里暗暗发苦,扫视四周,马背上的年轻侍卫们原地待命,气势凛然,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看来,今晚不能顺利出城了。

他暗自思索着,很快就吩咐方和,把车队原地解散。

别院门口顿时一片喧哗。

他又走上前几步,道:“江大人,这结果可还满意?”

“巡抚大人如此爱惜生命,为大局着想,实在令人佩服。”江寒舟道。

关荣山不想再跟他说话。

他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自然听懂了话中的讽刺。

但是,秉承着不得罪这尊大煞神的原则,他硬生生地咽下满腹憋屈,拂袖而去。

没走几步,他突然顿住脚步,对身后跟进来的某个人道:“江大人,登门做客也要看时间。如今,天色已晚,请恕我不能招待你了。”

江寒舟四处看了看,负手往前走,“没关系,我随意就好。”

关荣山:“……”

恕他直言,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眼看江寒舟已经步入花厅,方和迟疑了会儿,提醒:“大人,江大人不会平白无故跟您入府,只怕有什么事……是否需要属下把人轰出去?”

“你能轰得出去?”关荣山鄙夷地看过去。

方和被噎了一下,惭愧地低下头,呐呐道:“属下愿为大人尽力一试!”

握着的拳头,彰显出他视死如归的决心。

关荣山眸光阴鸷地瞥了眼那道身影,拍拍他的肩膀,道:“再怎样,我都是朝廷命官,他不能拿我怎样。且让我去会一会这个人!”

说完,他敛起思绪,恢复起往日的精明神态,往花厅走去。

由于关荣山想半夜离开,别院里早早就熄了灯,花厅里一片昏暗。

仅余一盏灯,还是下人匆忙间忘记熄灭的。

关荣山走进来,就见江寒舟正负手站在厅中,仰头看着墙上挂着的苍松图。

他身姿挺拔修长,风骨灼灼,饶是关荣山如何嫉恨他,也不得不承认此人气质慑人。

思及此,他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先让人去点灯,再奉上热茶。

“江大人,夜晚风凉,请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昏黄的光悠悠照亮花厅,江寒舟转过身,从容落座。

他执起茶盏,顿了顿,却道:“巡抚大人可怨我阻拦了你的出逃之路?”

关荣山神色一僵,勉强笑道:“江大人,出逃一事,从何说起啊?”

“既然你问起这个,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江寒舟道,“金陵城疫病蔓延,极大可能与药人有关。而药人又是从巡抚大人手中炼出来的,巡抚大人不留下与金陵百姓并肩作战,反而选择在这个时候逃离,此行此举可不是君子所为。”

关荣山听到他这么说,忽然就不慌了。

看这样子,似乎有求而来?

他暗自觉得,这是个机会,便道:“江大人想要知道什么?”

“很简单,后续疫病的遏制与消除,总会有行之有效的法子吧?”江寒舟问他。

关荣山笑道:“有没有,我还想要再斟酌一下。只是,我向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江大人既然有求于我,是否也该拿出点诚意?”

江寒舟:“你所指的诚意,是什么?”

关荣山笑得得意,“我听说,江大人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升迁与贬谪。我在江南地区已经做了很多年的官,甚是想念京城的繁华。不知道江大人能否替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说完,他看向对面的年轻男子,眯起眼笑着,像一只偷吃成功的老鼠。

他私心里以为,自己打了个好算盘。

岂料,江寒舟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嘲讽,“巡抚大人,你可能还没认清事实。”

“怎么说?”

江寒舟道:“现在不是我有求于你,而是你有求于我。”

关荣山一愣,眼神里颇是不解,“江大人莫不是过于操劳,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了?明明是你想要遏制疫病蔓延的法子,明明是你有求于我,怎么就变成我有求于你?”

江寒舟:“敢问巡抚大人,这些药人是哪里来的?”

“当然是……”

关荣山下意识就脱口而出,转瞬就住了口,惊出一身冷汗。

江寒舟又道:“巡抚大人私自炼制药人,并出售出去,从中赚取大量的钱银,朝廷应该不知道吧?”

霎时间,关荣山的脸色惨白如纸。

刚才有多得意,此刻就有多绝望。

他怎么忘了,在京城的那些年,被江寒舟支配的恐惧?

亏得不久前还以为,他终于占了一回上风。

结果,只是他的错觉?

关荣山懊恼不已,试探地问道:“江大人,你想要做什么?”

“交出与药人有关的东西。”江寒舟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截了当地开口。

打劫都没有那么理所当然的。

关荣山本来想着,若是他能好言好语的,此事未必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毕竟,在东陵国,私自炼制药人不是一件小事。

他也乐意与江寒舟交好,甚至是卖个面子。

但此刻听到这些话,他突然气不打一处来,“江大人,你在威胁我?”

江寒舟:“威胁不敢当,我只是想要减轻巡抚大人身上的罪恶,日后若是去了阎罗殿,也好重新选个好人家投胎。”

关荣山却被气笑了。

还罪恶?

他真把自己当成如来佛祖,救苦救难普度众生了?

谁不知道,这尊大煞神手上沾染了多少罪犯的血!

说这话,也不怕死在他手里的罪犯从地底下爬出来,找他算账?

“江大人,莫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关荣山克制着胸中腾腾升起的怒火,挤出一丝笑容道,“若是我把东西拿出来,你就能替我在陛下面前进言升官?”

江寒舟摇头,“不能。”

“若是我把东西拿出来,你能守口如瓶,既往不咎?”

江寒舟:“也不能。”

关荣山笑得愈发灿烂,“说白了,江大人就是想要空手套白狼。可惜,这狼太猛,不是你动动嘴皮子就能套得住的。”

“巡抚大人希望我将此事上禀陛下了?”江寒舟道。

关荣山冷哼道:“江大人,你虽是大理寺卿,有颠倒黑白的本事,却不能左右陛下的心思。凡事都要讲究证据,你以为,单凭一张嘴,就能让陛下定我的罪?”

而证据,早就被他藏起来了。

他自认江寒舟没这个本事找到。

江寒舟目光一沉,眼里没有一丝笑容,“看来,巡抚大人已经做好了选择。既如此,那就不能怪我不手下留情了。金陵城的疫病没彻底遏制之前,巡抚大人可不能临阵脱逃了。”

他站起身,拂袖而去。

身后传来关荣山的怒斥,“江寒舟,谁给你的胆子,无缘无故去软禁朝廷命官!”

“这怎么能算是软禁?”江寒舟没回头,凉凉道,“你既是江南巡抚,此次又为巡视赈灾而来,岂能在金陵百姓水深火热时私自离开?”

关荣山一脸震惊地指着他,“你……你竟然敢……”

江寒舟不欲多说,转身离开。

直到那道身影融入漆黑夜色中,关荣山脸上的阴毒才释放出来。

他猛地摔碎一个茶盏,厉声喝道:“方和滚进来!”

方和急匆匆地跑进来,“大人,您有何吩咐?”

“那些东西,都藏好了?”关荣山问。

方和连忙点头,“都藏好了。您若是不放心,要不属下再去确认一遍?”

关荣山摆摆手,“不用。既然江寒舟盯上了咱们,以静制动是最好的办法。我倒要看看,他能跟我耗到几时。”

方和:“大人,属下听说,金陵城里有位林神医,恐怕能遏制住疫病的蔓延……”

“那又如何?”

关荣山丝毫不担心这个问题。

他需要守住的是药人的秘密,至于金陵百姓的死活,又与他何干?

林逸清能遏制疫病,那自然是好事;若是不能,他也有应对的法子。

难道,就只允许江寒舟上达天听,做陛下面前的红人?

只要江寒舟没找到具体的证据,来证明他私自炼制药人,他就不算处于劣势。

到时,张口白牙一说话,谁能知道真与假?

江寒舟想要拿这个来威胁他,实在是痴人说梦。

方和却没他想得那么乐观,“大人,若是江大人剑走极端……”

“尽管来!”关荣山像一只斗志昂扬的公鸡,“大不了咱们就与金陵百姓同归于尽。纵然死,也有那么多百姓来殉葬,那也值得了。”

方和听得胆战心惊,想要劝他,却不知从何劝起。

这时,关荣山已经双目赤红,神情激愤,宛如一个走进极端的疯子。

他心里暗暗吃惊。

这巡抚大人,莫不是被大理寺卿逼疯了?

正出神着,关荣山突然问道:“丞相府别院那边,可还有什么动静?”

方和一怔,忙道:“目前没传出太多的消息。大人是想……”

“我记得,白家那少爷与江寒舟很不对付吧?”关荣山问。

方和呐呐的:“大人应该没记错。”

关荣山眼里精光闪闪,像极了待价而沽的奸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今晚江寒舟来示威,我也要早点做准备。白文广既然生病了,一定很缺药,你去给他送点药!”

方和了然,“属下知道怎么做了。”

“嗯。去吧!”

“属下遵命。”

目送着方和离去,关荣山眉梢挑起一抹得意。

当年,江寒舟抓住一点小事,害得他拖家带口地离开京城,以至于他成了他人口中的笑话。

这梁子,早就结下了。

这世上,怎么有人不愿意好好地做个人,偏要管那么宽?

他既然能让白文广感染上疫病,焉知不能用同样的办法对付江寒舟?

……

而江寒舟离走出巡抚别院后,翻身上马。

一行人走出一段距离后,他突然驻马街上,回头看了一眼。

夜色沉沉,不见星辰,屋脊连绵铺在脚下,像是被驯服的猛兽,于暗夜中挣扎不休。

就像是,关荣山刚才激烈而诡异的反抗。

他想了想,吩咐白青:“找人盯着这个关荣山。有何异动,及时来报。”

白青连忙应声。

哒哒马蹄声如落雨般从长街上响过,打破了暗夜的静谧。

……

本以为,烧毁了药人、又有林逸清的安排治疗,疫病总会慢慢遏制住。

可接下来几天,这情况不仅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是感染的百姓越来越多。

顾晏院子里的人几乎倒了一大半。

这日,她把婢女送到林逸清临时买来充作医馆的酒楼门口,刚要离去,却听里面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翠竹面上露出一丝不忍,叹道:“自从疫病越来越严重后,每天路过这里,都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哭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噩梦。”

自从半夏倒下后,姜嬷嬷就选出翠竹这个丫头,暂代了半夏。

而半夏至今还躺在里面,不曾出来。

顾晏想起那个活蹦乱跳的丫头,心头满是酸涩,“希望林神医能早点遏制住。否则,遭殃的还是金陵城的老百姓。”

她沿着长街往前走,路上基本没有什么行人,更别说街道两边的小摊小贩了。

仿佛一夜之间,金陵城就变成了一座空城,昔日繁华热闹,早已被重重阴霾覆盖。

而这一切并非天灾,而是人为制造的灾难。

白文广和关荣山,最为可恨!

顾晏回头看了看只进不出的临时“医馆”,问翠竹,“这几天,半夏的情况如何?”

翠竹忙道:“小姐不用担心。奴婢去问过大夫,得知半夏的症状已经减轻了不少,现在已经恢复意识了。只是,大夫说,还没那么快就能痊愈。”

顾晏又问:“你偶尔也出门送食物,可有听说,那些病人里有痊愈的?”

翠竹摇头。

“竟然没有?”顾晏十分诧异。

这些日子,她被江寒舟勒令待在屋子里,若非必要不能出门,也没听到什么好消息。

本来,林逸清提前做了那么多准备,应该处理起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现在看来,竟是比想象中的还要棘手?

想到这个可能,她脚步加快了些,直奔林逸清的药铺。

刚到门口,却见林逸清正好走下马车,见到她蒙着布巾肆无忌惮地在街上闲逛,登时惊叫出声,“哎哟,我的姑奶奶,你没事怎么跑出来了?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你就敢乱跑……”

顾晏本来没那么紧张,被他这状似老母亲的语气一吓,连忙往后退去。

她还拿手指丈量了下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说道:“林神医,我出来有点事。”

林逸清颇是哭笑不得,“你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丫鬟去办,何必亲自走这一趟?”

翠竹忍不住插嘴:“林神医,我们府中的丫鬟,基本都病了。”

“什么?”林逸清吓了一跳,夸张地叫道,“你别吓我!就算这疫病再怎么蔓延,也不可能把你们院子里的人都感染上了。难道你们没有按照我的嘱咐,每天都拿药水清洗衣服和房间?”

“每天都有在做。”翠竹无比委屈,“林神医,你给的药水是不是不管用啊?”

“怎么可能?”林逸清被个小婢子质疑,差点没当场跳起来,“你别瞎说!我拿出手的东西,怎么可能不是好货?”

顾晏忙道:“翠竹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我们每天都有用你的药水清洗,但还是感染上了,那是否说明,其实源头还没找到?”

林逸清神色一肃,看了看四周,眉头深锁。

街上不方便说话,但药铺里都是病人,又不能从正门进入。

左右衡量下,他只能带顾晏二人穿过药铺旁边的小巷子,走另一条道去了后堂的客房。

进客房前,林逸清特意往她们身上洒了些药水。

是熟悉的味道。

顾晏问道:“林神医,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能够痊愈的人吗?”

“没有。”林逸清给她倒了杯热茶,问道,“顾二小姐,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顾晏捧着茶盏,沉吟着道:“这些日子,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按照你的说法,这疫病的来源是药人,那么,首先受到影响的应该是白文广。而事实上,白文广也感染上了疫病。可金陵城的百姓与白文广又没有接触,怎么会蔓延得越来越厉害?林神医,难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林逸清略一思忖,便问她:“那你觉得,事实应该是怎样的?”

“白文广的生死,不在我的关注范围内。但金陵百姓无端感染上疫病,并且形势越来越严峻,恐怕是这两个原因。”顾晏眉头蹙起,缓缓说道,“第一个原因,有可能致使金陵百姓感染上疫病的源头,不是丞相府别院的那批药人;第二个原因,也有可能是金陵百姓被丞相府别院的人感染,一传十十传百,导致大规模地爆发、蔓延。”

“那依你之见,如果真是这两种原因,又该如何做?”

房门吱呀被打开,江寒舟站在门口,往身上喷着林逸清特制的药水。

在他身旁,厉文彦边拿着药水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急切地追问:“顾二小姐,你别光嘴上说原因,应对之策也要说一说吧!”

顾晏扯了扯遮脸的布巾,药味入鼻,教人十分不舒服。

她轻咳了声,看向江寒舟道:“大人,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当初在悬崖边上,索桥被砍断后,不仅你我掉下悬崖,还有几副棺材一起……”

“还有这种事?”林逸清不敢置信地看向江寒舟。

经过顾晏的提醒,江寒舟也想起了这一茬,脸色十分凝重,“的确如此。那些棺材里,应该也装着未成型的药人。”

“这就是了。”顾晏沉声道,“如果白文广带回去的药人导致了疫病的爆发,那么,那些掉落悬崖的药人,或许也是其中一个源头。若是那药人被浸泡在深山江河里,一路从安义县冲到金陵的镜花河,成为百姓日常的饮用水源……”

伴随着她一个个字音的落地,其他人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甚至是绝望。

翠竹浑身发冷,嘴唇颤抖着,惊慌无措道:“奴婢也觉得,极有可能是水的原因。就拿咱们的人来说,大家都安安分分地待在府里,基本也不怎么出去采买了,但还是有人生病。若是平常喝的水出了问题,那就是防不胜防了。”

林逸清却道:“顾二小姐,你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顾晏:“啊?”

“那应该就没问题。”林逸清嘟哝了句,“怎么就你没问题?”

顾晏无语,这叫什么话?

“我身强体壮!”

林逸清早已陷入了沉思中。

白文广的药人停放在客房里,销毁起来没有难度;但如果那些药人被泡在江水里,致使水源变质,那又该怎么办?

总不能不让百姓取水饮用吧?

林逸清倒吸了一口冷气,身子瘫软下来,靠在椅子里,眼神无助:“顾二小姐,你那么聪明,可有什么办法?”

在几个人里,只有顾晏和江寒舟比较平静。

饶是往日嚣张如厉文彦,也被顾晏说的话惊在了原地。

顾晏抿了抿唇,有些无奈道:“我暂时没想到好的办法。除非,你们有精卫填海的本事,把那一条可能出事的江河给填了,否则很难从源头上遏制吧?”

可是,精卫填海,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等填完了,金陵百姓能熬得住,还有几个?

一片死寂中,江寒舟开口,“你之前还提到了第二个原因……”

“相对来说,这个简单点,”顾晏道,“如果核实与丞相府别院的人有关,大可直接带人去封锁丞相府别院,禁止里面的人与外面接触。”

可不管是哪种原因,处理起来都没那么容易。

一时间,众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江寒舟沉思半晌,突然道:“还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其他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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