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楚念便已经躺在一个颠簸的马车上了。前头拉车的,是那个叫乌言的蛮族壮汉,昨夜他与桃谨言酣畅淋漓的大醉了一场,据桃谨言所说,这人在蛮族有一个相好的女子,偏生这女子靠近他竟是为了他乌家在蛮族中的权势——楚念也曾在书中了解过,这蛮族乌家,世代是蛮族的大将军,也算得上是功高震主的一个家族了。
后来,那女子攀上了蛮族更有权势的人家,便抛弃了乌言,因此,乌言才会对桃谨言这般感同身受罢。
当然,昨夜醉的是只有乌言一人,清晨乌言醒来的时候,白陌的尸首便已经被桃谨言带走,留下的,便是装成了尸首的楚念了。
阿楚原本想要跟着,却被楚念厉声阻止,末了,他只得粘着桃谨言离开了,也不知这时候,那两人一尸究竟到了何处。
这一路颠簸了不知多久,楚念顺着马车的车窗望见外头阳光下晃动的人影,连忙重新躲回了裹着自己的那块白布之中。
不多时,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阵交谈声,马车停了,乌言从马车蹦到地上的声音随之传来,他在与什么人交流,对面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清亮,想来是个青年人——至少比乌言年轻得多。
两个人交谈了好一阵子,脚步声便渐行渐远,楚念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才望见周遭的摆设——马车被停在马棚边儿上,前头马儿正吃着干草,马棚四周空无一物,唯有一个草垛,看起来像是可以躲藏的。
楚念一面心下计算着此时桃谨言他们应该走到了何方,另一面则是朝着马车的后头望过去。
马车的后头正对的是一个圆拱门,这似乎是个院子,除了里面的摆设都是蛮族的东西,建筑还是大凉风格,难道这便是蛮族在大凉的一个据点了?
楚念敛容看着那拱门门口的人来人往,回身从被桃谨言一起放进白布的一个布包中掏出一身蛮族女子的服饰。
蛮族的女子穿着比大凉更加保守一些,更因为那边气候无常,蛮族服侍多是羊毛之类的东西所制,相比大凉和西楚薄纱锦缎的衣物,蛮族的衣服更为厚重一些。
按照桃谨言教的那一套流程,楚念好不容易将那一身蛮族服侍穿上,这才趁着四周没人,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她探头探脑的从拱门走出去,不远处欢声笑语,来往的蛮族女子手中多是端着酒菜,看起来好像在准备什么宴会。
一蛮族女子从楚念身侧路过,看见楚念有些陌生的脸,她端着手中的盘子愣在原地,指着楚念说了一大串蛮语,楚念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便是面色一怔,旋即急中生智,指着自己的耳朵和喉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很快,那女子眸中闪过一丝同情之色,于是开始伸手比划,还好这次楚念看得懂,那女子粗壮的手指比划的,大概是问她为什么会在马棚的门口。
楚念侧眸望见不远处的人来人往,乌言似乎也在人群里,她尽力憋红了自己的脸,旋即垂头浅笑了一声,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乌言。
那女子顺着楚念的目光望过去,顿时眸中闪过一丝了然,揶揄的笑了笑,肩膀拱了拱楚念,便端着盘子离去了。
等那女子走远了,楚念才松了口气,心中却颇深疑虑,淮北也属于大凉的腹地,腹地之中藏着这么多蛮族,竟无人知?难不成是因为淮北管辖生疏……
楚念皱着眉头看着不远处走来的乌言,回头看了一眼被堵死的退路,末了,只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乌言此刻正满面春风的朝着小院儿走去,迎面见一女子正垂头从自己身边走过,他心底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不由得多看了那女子两眼,可那女子在他身侧连一瞬都没有停留,就此离去。
看着那女子有些陌生的背影,乌言张了张口,却将话音吞了回去,扫着头继续朝着小院儿走去,“说不准是哪个兄弟新娶的媳妇儿……”
拐角处,方才和乌言擦肩而过的楚念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乌言这么快就过来了,原本她还以为乌言这等贪杯之辈,至少能争取到许多时间供她逃离这里,她还打算顺路探探蛮族的虚实,不过……现在看来,这计划恐怕要有所变更了。
于是,在乌言那一声咆哮几乎贯穿了整个院落的时候,楚念已经走进了一个看起来很久没人来过的院子里。
整个府上很快开始了戒备,楚念方才钻进院子,身后便有手持长枪的蛮族士兵一路小跑着过去,楚念趁着他们往院子里看过来之前钻进了里面的屋子。
眼前这屋子十分老旧,里面的陈设还是大凉的风格,看得出,这个屋子的前主人品味还算不错,虽然书架上的书几乎腐朽,却也依稀可辨别上面的字,这些书若是放在陈老的书房里,也绝对都是珍藏版的那一格里。
这个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蒙着蜘蛛网,床榻上的被褥也几乎烂掉,估计是好久没有人进入过这个房间了。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楚念顺着破碎的窗子看见外头乌言正带着一大队人马冲进这个院子,他神情显得极为愤怒,原本就看起来凶悍的脸,此刻看起来便是更加骇人。
眼见着其中一队士兵便要朝着楚念所在的房间走来,楚念连忙转身,便忘见被破烂床单遮住了大半的床底,一个翻身,便钻了进去。
“嘎吱”一声,门被人打开,有几双脚从床底下露出来,镶着金丝边,脚下生风。
他们朝着房间的书架和衣柜分别走去,很快,楚念便望见那两双脚愈来愈近。
她皱着眉头听见上首传来一阵低语,紧接着,一阵微弱的风声,那士兵瞬间便弯下了腰。
床下的楚念瞬间屏住了呼吸。
他盯着床底下看了一会儿,又嘟囔了一句什么,便起身,楚念便望见他们的脚步渐渐走远了。
地面有轻微的震动,还有一阵乌言的呼喊声,应该是走远了。
大凉的床一般设置两层,下面一层是一根被称作床梁的木棍,木棍的间隙,刚好够钻进去一个人,楚念从那床梁上落地,一只老鼠受到了惊吓从她身边一闪而过。
她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物,顺着破烂的窗子看向窗外,院子里一片寂寥,显然已经空无一人了。
“呼……”楚念长出了一口气,侧眸,目光便落到一旁的一个桌子上,桌子上摆着的是一本书,上头字迹斑驳,已经看不清上头写的都是什么字。
她皱皱眉头看着最下角的一个“沪”字,目光微闪。
这档口,木门却忽而被人一把推开,楚念惊吓之际身形僵住,紧接着,数十把弯刀便已然架在了楚念的脖子上,再抬头,乌言那张写满了愤怒的脸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你是无双郡主派来的人?说!医神女儿的尸体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瞧见都到了这个程度还不肯怀疑桃谨言半分的乌言,楚念哭笑不得,却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既然他这么相信桃谨言,那今日她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桃谨言他们那边也不会有麻烦了。
“乌言将军?”她抬起头,一双美眸含羞看向乌言,“乌言将军难道不认得我?我可是你带回来的人呀。”
听见这话儿,乌言明显神色一愣,一脸胡子不着痕迹的抖了抖,却是细细端详着楚念的脸,片刻后,他似乎确定了自己并不认识楚念,便是手下弯刀也架在了楚念的脖颈之上,一旁的一群士兵顿时将自己架在楚念脖颈上的刀子拿了下去,身子也撤出去几尺远,仿佛在留给楚念和乌言一个两厢对峙的时间。
冰凉的刀刃架在脖子上,楚念却也不急不恼,她笑着面对眼前的乌言道:“乌言将军,您这是干什么?可是这么快就对小女没有新鲜感了?”
“你……你别乱说话。”乌言胡子底下遮盖着的脸似乎有些微红,他瞪了楚念一眼,却意外的发现眼前这个穿着蛮族服侍的汉人似乎也极其好看,害得他老脸红了又红,才勉强道:“说,你究竟是什么人,否则我这刀下可是不留情面的!”
见乌言似乎油盐不进,楚念只好无奈的摊了摊手,“如果我说,我是因为向往蛮族生活,才好奇钻进这里面的,你相信吗?”
乌言面色微愣,似乎没想到竟能有汉人喜欢蛮族人的生活,好半晌,他才低头看着那笑得似乎人畜无害的少女,满脸认真道:“不可能,我们住在大凉的事,根本就没有任何人知道。”
闻言,楚念只好无辜的摇了摇头,“你看,我说了你又不信,你还非要我说,岂不是浪费口舌?”
楚念表现的十分诚恳,忽闪着的长长睫毛下,一双漂亮的水眸与乌言对视,柳眉微微拧成一团,红唇微微嘟起似乎是在控诉乌言的不解风情。
周遭看着的士兵都忍不住吞了口唾沫,直接面对着楚念的乌言也不由得老脸红得像是熟透了的苹果。
“这,这……”
乌言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握着弯刀的手却是松动了几分,眼看着弯刀就要从楚念的肩膀上滑落下去,这档口,门外传来一阵叫楚念异常熟悉的声音。
“乌言将军,您又忘了我说的话了。”
听见这道声音,楚念顿时面色一变,心头微凉,他怎么也在此处?
一道银色的身影应声走了进来,那双灰白色的瞳孔中,戏虐的光芒微微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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