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见楚念严肃的模样,少妇亦然变了个面色,她将怀中的小豆丁重新交回陆成的手中,转眸看向楚念,对着楚念比了个请的手势:“郡主这边请,家夫在内阁已等候多时。”
楚念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明修等人,见明修轻轻点头,这才转身跟着少妇朝着里面走去。
二人走过长长的走廊,楚念微微侧眸看着面色严肃的少妇:“夫人怎么称呼?”
那少妇蓦然咧开嘴笑了笑,一双丹凤眸子微微弯曲的时候煞为好看,“不必客气,郡主唤我牡丹就好,我们一家都是大凉人,并非西楚人。”
牡丹?楚念目光扫过身侧女子殷红的长裙,这倒是人如其名,牡丹向来艳丽得张扬,与这女子相称,甚为贴切了。
“那牡丹夫人唤我做楚念便是,夫人方才的意思……梁宫主也是大凉人?”
牡丹夫人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我夫君本就是大凉人,不过早些年家中遭祸……”
她面露几分不易察觉的忧愁,目光微闪,“我们逃到西楚,结果不小心失散,他因为容貌俊朗被人抓到西楚皇宫里做了妃嫔,直至三年前,我才找到他的。”
楚念眉头紧蹙,“夫人与梁宫主失散了多久?”
似乎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牡丹夫人此刻的面色多有几分憔悴,大抵那几年她过得不甚如意,此刻想起也觉坎坷十分,“大概有五年。”
五年?楚念探究的看着牡丹夫人的面色,牡丹夫人像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人,可眼下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并未意识到楚念探究的目光。
楚念微微皱了皱眉头便收回目光,她转眸,便望见不远处水榭,那月影之下,一青衣男子正默然坐在水榭边儿上,身影笔挺从容,配着月光,倒是分外寂寥。
他手中正提着酒盏,紧闭着双眼,侧颜温润如玉,全然瞧不出已然是一个九岁孩子的父亲。
“这位便是家夫,梁鹭。”
似是察觉到楚念的目光,水榭上那人侧过脸面对着楚念和牡丹夫人的方向,薄唇抿了抿,声音清亮。
“夫人,你回来了。”
牡丹夫人眸中隐有几分复杂,可转瞬便是变为欢喜,楚念识得牡丹夫人望着梁宫主的眼神,那种满心满意的欢喜,她曾在明修的眸中见过些许。
不过没有牡丹夫人表现得强烈罢了。
“夫君。”牡丹夫人朝着上首的梁宫主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好似他能看得见她掩去了担忧的欣喜似的似的。
水榭上的人朝着牡丹夫人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便见牡丹夫人脚步急促的顺着楼下的正门走进去,楚念望着那依旧面朝这边的梁宫主——那双紧闭的眸似乎透过什么东西正与她对视,楚念微微定了定神,追着牡丹夫人缓步走进了屋内。
水榭之上陈设十分简单,似乎怕伤到梁宫主,此处连个易碎的瓷器也没有,水榭上摆着一张方木小桌,桌上摆着的是一盏陶木酒壶,三个酒盏,酒盏之中是泛着丝丝清香的桃花酿,牡丹夫人行到小方桌前头转身朝着楚念轻笑。
“郡主快来尝尝,这是夫君前些日子才出的桃花酿,夫君的手艺,向来是极好的。”
说着,她微微侧眸,眸中闪烁着微光。
楚念点了点头,顺着牡丹夫人的指引盘膝坐在梁宫主的对过,眼睁睁瞧着梁宫主在桌上摸索到一个空杯,再端起一旁的桃木酒壶,从容不迫的将空酒盏,酒盏里的酒满溢着,却一滴未曾落空,泛着几分酒香的酒盏被缓缓放在楚念的身前,有那么一瞬间,楚念怀疑眼前这个紧闭着双眸的人是能看得见的。
似乎看透了楚念的心思,梁宫主微凉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郡主不必大惊小怪,失去了一感,可我的其他感官却更为灵敏了。”
楚念有些诧异的转眸看向牡丹夫人,便见牡丹夫人浅笑着道:“夫君如今并未被失明困扰,相反的,夫君对周围所有的事情似乎更为了解,那日陆成以为夫君看不见,偷偷在本该修炼的时间跑出去玩,结果到底还是被夫君揪回来了。”
说着,牡丹夫人便是笑了起来,片刻后,她终于发现眼前的二人都极为严肃,只好连忙止住了张扬的笑声,半低垂着头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梁宫主笑了笑,端起酒盏轻饮了一口,牡丹夫人亦然,楚念低眸看了一眼酒盏中泛着几分桃红的酒液,她端起酒盏,轻抿了酒盏边儿上一口,红唇与绵甜的酒液相融,楚念心底蓦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
酒液在口中化开,从辛辣至甘甜,宛若重新经历了一生。
“这是我喝过最好的桃花酿了。”楚念笑笑,放下茶盏,梁宫主嘴角升起一抹明显的笑意,这叫一旁双眸崇拜看着身边男子的牡丹夫人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档口,梁宫主才放下酒盏,轻声道:“郡主此行多磨,可是如此?”
楚念轻轻点了点头,“路上遇到了一些狼群和老鼠,清理起来花了一些时间。”
梁宫主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忽而又面露迟疑之色,好一会儿,他才皱着眉头道:“皇宫里的人,也来了吗?”
楚念神色一怔,一时之间竟不知他说的是明修和西楚越凌究竟哪个,好一会儿,一旁的牡丹夫人才开口道:“夫君,都来了。”
这话音落下,楚念便望见那张温润如玉的俊脸之上似乎有一抹怅然若失一闪而过,他长舒了一口气,“夫人且先去招待二位尊贵的客人,我与郡主有要事相商。”
牡丹夫人看了楚念一眼,不疑有他,低低应了一声,便转身下了水榭,梁宫主这才将一张俊脸面向楚念,双眸分明紧闭着,楚念却觉得有一双灼热的目光正紧紧的顶着自己。
“当年的事……郡主都知道多少?”
终于谈到了正事儿,楚念微微敛容,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多少,此行来找梁宫主本是受人所托,顺路拜托梁宫主一些要紧的事。”
“我这些年虽然隐居于此,可对多亏了夫人江湖上相熟的人多,对外头的事情还是了解,郡主所言之事……还需梁某思虑一番。”
楚念目光从空了的酒盏转到陶木酒壶之上,她自顾自端起酒壶,将二人面前的空酒盏都倒满,这才转而浅笑着看向眼前的梁宫主,“小女该唤阁下为先生还是……宫主?”
梁宫主眉头毫不可查的皱了皱,旋即便是长叹了一口气,“郡主还是唤我先生的好,宫主……昔年往事,梁某不敢再当。”
“梁先生,”楚念意味深长的拖长了音调,“听牡丹夫人说,先生曾是大凉中人?”
似乎没想到楚念知道的这么多,梁先生微微蹙眉,请点了点头,“是。”
“那我可以放心的将话说开了。”楚念半垂下眸子,从容不迫的端起酒盏,“既然梁先生曾是大凉人,那就该知道大凉如今的境遇。”
她放下酒盏,目光微沉,“朝廷里的蛀虫,朝廷外的蛀虫,这无不侵蚀着作为支撑大凉的天柱上所有心系百姓的大人们,若长此以往,大凉的‘天柱’必定会坍塌,到时候,要殃及的,还是这片天空之下的无辜百姓。”
望见梁先生紧抿的薄唇,楚念话音顿了顿,继续道:“如今不止是大凉,西楚的内乱亦然如此,蛮族向来没什么主见,您觉得,继续放任那些暗地里做小动作的老鼠,如今的大凉、西楚、乃至蛮族,会造成什么样的局面?”
梁先生张了张口,楚念的音调却莫名升高了一分,她站起身,顺着水榭看向不远处的一片黑暗,借着微弱的月光,远处城池的轮廓异常朦胧。
仿若随时会被黑暗吞噬。
“会陷入乱世。”
楚念侧眸间,望见梁先生拧成一团的眉头,“到时候,百姓们就再也过不得这般平静的生活,动乱,贫穷,天灾人祸,原本若是努力说不定能避免的事情,梁先生忍心叫百姓受苦受难至此吗?”
梁先生的身形未动,水榭中吹进一阵微凉的过堂风,那随意散落腰间的墨发随风微微动摇了几分。
便听得那方传来楚念意味深长的声音,“梁先生收陆成做徒弟……可是早就想通了这一点?”
梁先生微微抿了抿薄唇,“是,自从无双郡主的名声大噪开始,梁某便着手准备了。”
他摸索着站起身,欲言又止,“但这其实……要看陆成自己的意思,倘若他不愿为郡主效命,梁某区区一个后来的师傅,也没资格强制他去做什么,梁某想要的考虑时间……也是为此,毕竟敌人的数目可不少,陆成也还是个孩子,倘若梁某一人,是绝对没办法敌得过的。”
楚念顿时眼前一亮,她微微笑了笑,“梁先生若是答应帮忙,我自然会鼎力相助,其他事情梁先生自是不必担忧,待我回大凉的时候,自然会派人给梁先生送一些能叫梁先生入眼的徒弟。”
她那里最不缺的就是孩子,既然西楚越凌说冰水天衣做出来需要的是技术,只要梁先生将这门技术研究透了,会做的人多了,自然是可以量产了。
接下来终于轮到另一个问题,只见梁先生微微抬起面庞,转向楚念的方向,声音清冷道:“这些事情暂时可以不必提起,日后再说,郡主之前说的话,梁某尚且有一事不明。”
楚念微微侧眸,意味深长的的看着梁先生,“先生想问的,我大概知道了,不过至于答案,只怕先生得随我走一趟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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