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国·皇宫
“皇上,敬事房的人来了。”
谈逸笙登基称帝,掌事的心腹太监进帝宫禀报。
“今夜朕在帝宫独宿。”
谈逸笙挥了挥手中的朱笔,紫色的常服上绣着团龙密纹,相比起昔日谈太师的温润如墨,此时此刻,他的勃勃野心与青云之志在眉宇间展现得淋漓尽致,煞是威风。
“可是……”
“退下。”谈逸笙不耐烦地蹙了蹙眉。
太监躬身退下,风微冷,从描着紫色祥云的窗畔吹了进来,撩起谈逸笙紫色的衣袖,拂面,明明是上好的蜀中贡缎,却刺得他面颊生疼。
或许,疼的,从来就不是面颊,而是……心。
谈逸笙带着血玉扳指的手抚过袖子上的紫色图腾,殷遥,殷小爷……
细心如谈逸笙,不是注意不到,每当他穿绛紫色的时候,这个臭小子,啊呸,臭丫头,就像是魔怔了一样,盯着他的紫色衣服晃神。
虽然云暮的动作极其细微,可如谈逸笙这般在轩辕国的朝廷卧虎藏龙许久,皇权倾轧,他的观察力,早非一般人可及。
殷遥那小子,喜欢紫色……
谈逸笙心底是有一丝丝窃喜的,因为,他素日里,也是喜欢这绛紫色的。
不为别的,这金龙祥云的云,便是采用的紫色云烟,他喜欢,这助他称帝的意兆。
殊不知,云暮喜欢紫色,从来不是因为谈逸笙惯穿紫色,更不是因为她对谈逸笙有什么非分之想。
而是,谈逸笙与欧阳琛年龄相仿,虽然前者是一介文臣,后者是睥睨天下的武林霸主。
两个人在气质上的相似之处,仿佛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足以让刚刚失去欧阳琛的云暮,看到谈逸笙时失神。
她从不是在对着谈逸笙犯花痴,而是借着谈逸笙的绛紫色衣袍,念着欧阳琛的一颦一笑。
“参见皇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劲装打扮的黑衣人在谈逸笙面前跪地,“皇上,奴才查到了有关殷小爷的事,前来复命。”
“起来说话。”谈逸笙从窗边走到桌案前坐下,沉着眼眸去看他的心腹。
心腹说道:“数月前,您因殷小爷与江湖上的魔教教主关系不菲,命奴才彻查,奴才打入了夜魔教的内部,才发现……”
“快说!”
谈逸笙平素的耐心在此时此刻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个有耐心的猎手,可这耐心,在他荣登大宝之后,在逐渐地消退。
人,在得到了毕生最想要的一切后,意志,便随着安乐的侵蚀,不断地消散,直到分崩离析。
“那位夜魔教的教主,盛气凌人,根本不与任何人接近,唯一能进他身的,是他的夫人,夜魔教曾经的圣女,一名叫云暮的女子。”
“云暮?”谈逸笙霍地起身,甚至带得那把龙椅随之一颤。
谈逸笙眼底迸射出凌厉的冷芒,伴随着阵阵惊讶的余韵,“姓云?她……”
倾云国前朝的后人,不是早该被四国诛杀殆尽了么?
当时,四国秉承着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的原则。
莫要说是云氏皇族的亲贵了,哪怕是姓云,与倾云国毫无关系,也会直接被株连九族,无半点的生存可能。
按照当时四国大换血一般的清扫力度,这个云暮,无论她真的是倾云国前朝的后人,还是与倾云国无关却无辜受牵连的人,她都绝不可能活在世上,就因为她这一个姓氏。
“是。”心腹徐徐道:“前段时间,轩辕家族被皇上铲除,恰好是夜魔教教主夫人回归之时。”
谈逸笙广袖下的拳头攥紧,这个时间的巧合,说明了什么?
尤其是,殷遥,殷小爷……的女子身份。
谈逸笙隐隐感觉到,云暮和殷遥,恐怕……
他不敢再想下去,可是,想到纳兰云景当日要杀他和殷遥的时候,许久不问世事的夜魔教教主欧阳琛忽然出现,对殷遥的维护……
欧阳琛,殷遥,云暮……
谈逸笙忽然智商上线,想清楚了一切。
他闭了闭眼睛,心底的酸楚与愤怒几乎要将他湮灭。
“皇上,根据种种蛛丝马迹,属下怀疑,殷遥就是……”
“云暮,对么?”
谈逸笙淡淡道,他的寡淡与平日里的波澜不惊不同,仿佛带着一种异样的悲鸣。
这也难怪,真心相待了许久,让他等了那么久的女人,最后却发现,这个人,一早就不属于他,而且,还在利用他的喜爱之情……
谈逸笙此时,陷入了一种疯狂的嫉妒中。
他执拗地认为,云暮在利用他的感情。
可事实上,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在诸多谈逸笙手下的谋士看来,殷遥,殷小爷,是个不可多得的聪明人。
她不过是在利用自己的脑子与谈逸笙谈判,若说利用,也该是谈逸笙利用殷遥得多些。
谈逸笙如此认为,着实是牵强附会了些。
不过,哪怕是眼前跪地的心腹,也不敢真的把事实说给谈逸笙听。
毕竟,哪怕谈逸笙从前是太师的时候,要他们的命,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何况是他现在皇权在握,又有什么做不了,得不到呢?
心腹拱手劝道:“皇上,其实天下间美女诸多,聪慧的女子则更多,您何必……”
何必喜欢这么一个早已嫁了人的女子呢?
“你不懂。”
谈逸笙踱步到窗边,手接起一朵从院子里的树上飘下的落叶,手心翻转,忽然将那落叶攥得粉碎。
“她便像这落叶,悄无声息地来,落寞无声地走,而朕,却偏偏要,将她攥在掌心里,哪怕捏得她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心腹被谈逸笙那森冷疯狂的目光一盯,竟是控制不住地滑下一滴冷汗。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锦华皇宫·女帝殿。
“殷遥,本皇召你来呢,是听闻昨夜你住的宅子进了贼人,连你亲笔所作的碑文都被毁得一塌糊涂,可有此事?”
锦华女帝把玩着一颗鸽子蛋大的夜明珠,眼底划过一丝戏谑。
这谈逸笙的人,倒是给力。
她只是稍加引导了下,放了放水,倒是不想,对方顺藤摸瓜的速度还挺快,并且如此兵贵神速地寻找到了殷遥的住处。
不错,真是不错。
相比起锦华女帝自己派人去营造假象,倒是不如由谈逸笙的亲兵出手。
一则省时省力,二则谈逸笙与殷遥合作了近一年之久,也了解谈逸笙的性情手笔。
若是锦华女帝贸然派人,惹殷遥生了疑心,就不好了。
“是,陛下所料不错,那凌国皇帝的人,已经到了。”
云暮,或者说,殷遥,脸上划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惊惧。
“哦?”锦华女帝义愤填膺,“他们竟然敢在锦华境内生事,真是大胆,竟然无视四国盟约,没有天理王法了。”
“还请陛下为草民做主。”
云暮配合了她一下,撩袍子跪下。
“做主是应当的,只是,殷遥,你非我锦华人,本皇就是想帮你,也于情于理不合啊。”
云暮脸上浮现出为难之色,“可是,陛下,草民游荡江湖,没有国籍啊。”
“这又有何难?你的哥哥殷诺是锦华的三驸马,你理所应当是我锦华的人,梓汐和殷诺感情好,你身为殷诺的兄弟手足,本皇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一切,还要仰仗陛下仗义援手。”
云暮脸上的表情绘声绘色,仿佛真的被说动了心。
可实际上……
“这……可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锦华女帝桌案上各色的折子,金碧辉煌,煞是华丽。
她大喇喇地椅在椅子靠背上,慵懒地等着云暮的回复。
云暮沉默良久,她也不在意,瞥着她在心底做“思想斗争”的状态,未语片字只言。
最终……
“草民,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看着云暮感恩戴德,锦华女帝脸上露出了然的得意笑容。
而云暮看着锦华女帝脸上的得意,心底噙起冷笑。
她以为用这种手段逼云暮为她做事,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吗?
殊不知,若是云暮真的不想为她做事,哪怕刀架在云暮的脖子上,她也不会低头的。
只不过是……为了自己对朝乾帝国的筹谋,顺水推舟罢了。
还当了真?
呵……
回到小院的时候,云暮身上揣了锦华女帝的密旨。
看着早已干涸的字迹,云暮冷笑连连,这位陛下,未免也太急躁了些。
甚至于,云暮觉得,她殷遥的扮相,显得她年龄极小,恐怕这锦华女帝,就是觉得她年龄小好糊弄吧。
殊不知,外貌可以骗人,可心机呢?
一个和谈逸笙筹谋数久,最后拿下轩辕国江山还能全身而退的人,岂会是无能之辈?》
尤其是,这个人还和夜魔教的教主欧阳琛关系不菲。
江湖、朝廷,这两个原本格格不入的不共戴天死敌,到了云暮手下,就可以化险为夷,化干戈为玉帛。
这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做得到的?
Impossible。
只是,今日,看着桌子上一向好吃的鳜鱼,云暮头一次没了胃口。
“呕——”
欧阳琛和来蹭饭的殷诺错愕不及地看着掩面而逃,在门廊下目眩头晕的云暮,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