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连续在片场呆了一个星期, 肖嘉树发现自己对表演依然没兴趣,却很爱旁观别人吃NG的场景。众位演员吃NG的理由各种各样, NG后的表情千姿百态, 而导演的谩骂则滔滔不绝、气势汹汹, 构成一幅极其生动有趣的画面,叫他百看不厌。他还想着要不要把这些场景截取下来做成视频, 留着以后慢慢欣赏呢。
见季冕不搭理自己,他自说自话, “一定是林乐洋, 他和我一样也不是科班出身,没什么功底。”
季冕依然不答, 只是眉头紧皱地看着对面。
第三条开始拍摄, 场记刚打完板,准备就绪的林乐洋和施廷衡就互相揪住对方的衣领躲进楼梯间。这次走位很成功,两人都进入了摄像机的拍摄范围, 而且表情和动作均很到位。林乐洋扯掉施廷衡的口罩, 说出“果然是你”的台词,施廷衡嘴巴微张,似要说话,却立马顿住,并把林乐洋推进更阴暗的角落, 只因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是全局的警察在这栋楼里搜捕通.缉犯。
当然, 这“凌乱的脚步声”在拍摄时是完全没有的, 得靠配音师后期制作。所以这个时候,两人虽然做出侧耳倾听的模样,实则得靠想象力才能让自己进入紧张的状态。
施廷衡对节奏把握得很好,林乐洋却慢了一拍,直到被施廷衡推入角落才露出紧张的表情,看上去不像在躲避追捕,反而像是遭受非礼却被吓傻了的小姑娘。而在剧本中,两人是同时听见脚步声,同时拉扯着彼此躲进黑暗,这是何劲、石宇从小到大养成的默契。
随着拍摄的不断深入,罗章维渐渐变得严厉起来,甚至有些吹毛求疵。看到这里他果断喊了“Cut”,并拿起大喇叭吼道,“林乐洋,又是你!之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这里是警察局,而全局警察都在抓捕何劲,你把他拽进楼梯间就算完事了?你以为这里是你的随身空间,别人都他妈看不见?你得紧张、警觉,同时还要经受剧烈的心理挣扎!你的表情随时随地都得绷着,不能有丝毫放松!想象一下这栋楼里全是抓你们的人,想象一下,OK?”
“对不起导演!”林乐洋脸颊涨红,神情尴尬。走位顺利通过后他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就带了出来,于是便没把握住节奏。到底还是让季哥失望了。
“下一条一定要注意把自己代入场景!你先休息一会儿,调整调整状态。”毕竟是个新人,经验不足,罗章维没有骂得太狠。
林乐洋立刻走出拍摄场地,却没往季冕那边去,反而与经纪人陈鹏新聊起来。
“别紧张,你不是没演技,只是还没进入状态而已,喝点热饮放松一下。”陈鹏新塞给他一杯咖啡,末了压低音量,“季总在对面,咱们过去跟他打个招呼。”
“不了,表现这么差,我有什么脸跟他打招呼。等这条拍过了再说。”林乐洋立刻推辞。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跟他打招呼。你可以向他请教拍戏的问题,话题一旦带起来,关系也就近了。你是他旗下的艺人,他多多少少会关照你。”陈鹏新很热衷于攀交大咖,一再催促发小过去。
林乐洋死活不同意,两人正拉扯着,罗章维已经拿起大喇叭,“下一条准备……”说是让新人调整状态,实则只过去短短三分钟时间,他就是这样一个风风火火的导演。
林乐洋吓了一跳,连忙撇开陈鹏新跑回施廷衡身边。季冕的目光始终凝注在他身上,脚步却半分没动,而站在他身边的肖嘉树则偷偷拿出手机,准备拍摄接下来的对手戏。他有预感,林乐洋还会吃NG。
果然,这次林乐洋的走位、表情、动作、节奏都把握得很好,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他扯掉施廷衡的口罩时将他的衣领揪得太紧,导致施廷衡不得不压低脑袋配合,于是镜头中只出现了林乐洋一个人的脸,而施廷衡只有一个黑漆漆的发顶。
若非林乐洋是一个实打实的新人,此前没有任何拍摄经验,导演都要以为他在故意抢戏。有自己露脸却把男一号压住的吗?
“Cut、cut、cut!这条重拍!”罗章维举起大喇叭,脸红脖子粗地吼道,“林乐洋,你吃多士力架了是吧?都快把施廷衡的脑袋拽下来了!你看看他脖子!”
林乐洋之前没把自己带入场景,这回却又用力过猛,往施廷衡领口一看,果然有一条红红的勒痕。他既难堪又惶恐,连忙向对方道歉,好在施廷衡脾气温和,并不在意。
看着林乐洋躲进角落捂头懊悔,季冕的眉心越皱越紧。
“要不要过去看看?”方坤压低嗓音问道。林乐洋毕竟是冠冕工作室的签约艺人,身为老板的季冕好歹得过去关心几句。
“不了,我过去他情绪会更糟。让他自己调整吧。”季冕摇了摇头。
站在两人身旁的肖嘉树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然后捂住嘴,眼睛弯成月牙状。哎呀,林乐洋吃NG的表情特别精彩。别的演员都是老油子,经历的事情多,吃NG后要么大方一笑,要么摆手致歉,要么无所谓,唯独林乐洋脸颊、脖子、耳根全都红透,表情从尴尬到难堪再到惶恐,很有层次感。
肖嘉树最喜欢他这种类型,把视频反复看了很多遍,心里乐不可支。听见导演喊了“各就各位”,他连忙举起手机准备偷拍更精彩的画面,却没发现季冕深深看了自己一眼,眸光有些冷。
这回还得NG!见林乐洋脚步虚浮、眼神飘忽,肖嘉树默默预言道。
接下来果然被他言中。林乐洋的自信心已经在三番四次的NG中消耗殆尽。他战战兢兢入场,战战兢兢地演,紧张的状态反倒贴合了剧情,表现竟然很不错。拍到两人躲进角落隐藏气息后,施廷衡哑声低语,“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背叛警队。”话落挣脱林乐洋的钳制,往楼下跑。
这时候,林乐洋必须紧追上去,从后面拉住施廷衡的衣领,施廷衡反手擒拿,两人在狭窄的楼道里打了起来。眼看同事快要搜到这层楼,林乐洋终究选择了相信好友,脱掉警服让他穿上,敲晕自己,一头栽倒在垃圾箱里。
这段戏的武打部分并不难,两人也都磨合过很多次,但由于之前勒伤了施廷衡,林乐洋这回不敢下重手,打斗时难免缩手缩脚,像个老太太。罗章维一手扶额,一手举起大喇叭,“Cut!林乐洋你今天没吃饱饭?要不要老子给你订几个盒饭过来?”
林乐洋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脸颊苍白、神情惶恐,像一个迷失方向的孩子。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又看了看季冕,眼里慢慢沁出泪水,却又倔强地憋回去。
不能哭,要坚持!季哥在看着呢!他是如此信任你,别给他丢脸!这样想着,林乐洋渐渐平静下来,他再次向众人道歉,然后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闭上眼睛酝酿情绪。
季冕脚步微挪,却到底没过去。
肖嘉树把刚才拍下的视频看了一遍,心里乐哈哈的。他神经比较粗,又从小被林老爷子和肖父骂到大,并不觉得吃几次NG有多难堪。说到底,脸皮厚不厚还得靠练,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当林乐洋回到拍摄场地时,他默默举起手机,准备等待下一次NG。
但令人意外的是,林乐洋表现得非常好,一进入拍摄区域就拽住施廷衡,将他拉扯到楼梯间,两人发生了短暂的争执和打斗,最终林乐洋选择了放走好友,并打晕自己。他看着好友匆忙离去的背影,半闭的眼眸里有光芒在熄灭,怀疑和想要信任的情绪在剧烈交织,最终化为释然。无论如何,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好友步入绝路。
灯光师慢慢移动,阴影也随之将他笼罩,只余一个垃圾箱堆放在角落里,等待着警察去发现。这一幕结束了……
肖嘉树只在郁闷的时候抽烟,现在心情好了自然不需要尼古丁的安慰。他把烟蒂杵灭,不放心地叮嘱季冕少抽一点,这才走人。季冕盯着他乐淘淘的背影,不免摇头失笑。
“你怎么跟他聊起来了?”施廷衡从包厢里走出来,手里同样拿着一包烟,“刚才灌了罗章维几杯酒,打听到一点事。这位肖公子家里巨富,背景很不得了,连试镜都没去就直接把凌峰这个角色拿下了,怪不得酒桌上谁都不搭理,连导演说话也敢摆脸色。”
“罗章维的老.毛病还没改?”季冕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罗章维这人平时虽然话多,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还是有数的,然而一旦喝多了,那张嘴就成了大喇叭,问什么答什么,只管往外爆料。也因此,他还曾被不明人士套过几次麻袋。
“现在比以前好多了,专门雇了一个助理帮他挡酒。”施廷衡点燃香烟,继续道,“听说肖嘉树今年刚毕业,读的是金融管理,一点表演基础都没有。剧组里跟他对手戏最多的人就是你,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都是一个公司的,就当带一带后辈,没什么。”季冕摆手道。
“你果然好脾气,我最怕的就是带新人,麻烦忒他妈多!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就读金融系的公子哥儿,自己有没有演技心里没点逼数?要不是他背景太强硬,罗导演根本不会同意用人。难怪今天谁给罗导演敬酒他都喝,这是心里憋着一股火呢。”施廷衡似想到什么,不免摇头,“这些富二代真是……读书、读书不行,工作、工作不行,发现娱乐圈赚钱快就想来混口饭吃。他们以为当演员很容易?靠一张脸就能红?啧啧……”
季冕沉默了片刻,然后杵灭烟蒂,认真道,“他演技好不好,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你难道没打听清楚?他是沃顿商学院毕业的,硕士文凭。对了,他今年刚满二十。”话落迈步离去。
施廷衡呆愣良久才吐出一口眼圈,“我.操,既然能考上沃顿商学院,又是硕士毕业,还来混什么娱乐圈?太想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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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嘉树回到包厢,发现导演已经喝高了,被两名助理左右架着,正准备离场,余下的主创人员还在应酬,似乎并不打算早退。要知道施廷衡和季冕都没走,谁要是放过攀交他们的机会谁就是傻瓜。
黄美轩好不容易等到肖少爷回来,连忙把倒满的酒杯推过去,低声交代,“去,跟剧组里的演员认识认识,每人敬一口,不用喝多。”
“我不喜欢喝酒,”肖嘉树把酒杯推开,加重语气,“也不想认识剧组里的人。我拍完戏就走,谁知道我是谁?”
“你这孩子……”黄美轩话没说完就被黄子晋打断了,“姐,你别逼小树。他刚入圈,得先适应适应。”
“这有什么好适应的,都是基本的交际……”姐弟俩因为敬不敬酒而吵了起来,好在声音不大,表情也不难看,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肖嘉树暗松口气,赶紧拿起筷子吃菜。还没开始演戏,他已经厌倦了这个圈子。难怪外人都管娱乐圈叫做名利场,这里不看出身,不重学历,更不在乎品德,只要你有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庞,便能扶摇直上。在这个圈子里,你可以爬得很快,攀得很高,但跌下来的速度也同样惊人。
肖嘉树不喜欢这个圈子的浮华与喧嚣,自然也就不喜欢演戏。好在他的戏份不多,如果顺利的话一个月便能搞定。当他埋头吃东西时,隔壁桌的演员们正频频往这边看。
既然是名利场便有主次、尊卑之分。在安排酒宴时,主创人员和可有可无的普通员工自然不会在一个包厢;导演、主演、制片人、投资商和戏份不多的演员也不会在同一桌。如果按咖位来编排位置,肖嘉树绝不可能坐在导演和季冕中间,但他偏偏坐了,态度还那么嚣张,不得不令人侧目。
剧组的女一号苗穆青原本应该坐在肖嘉树那个位置,却在开宴前一刻才发现自己的名牌竟然被放在了隔壁桌,肚子里早就憋了一团火。她双手抱胸,脸色铁青,只等抢座的人来了便发难,结果人是来了,难却发不了,只因对方的经纪人是黄美轩,助理是黄子晋。这是何等顶配?用膝盖想也知道肖公子的背景绝对不简单。
苗穆青满肚子火气刹那间变成了火热,根本没心思与同桌的人应酬,只专心等待接近肖公子的机会。
“苗姐,我敬你一杯。听说你也是传媒大学毕业的?我是你的学弟……”林乐洋满上一杯酒,恭恭敬敬地递给苗穆青,但对方并不领情,甚至还有些不耐烦,一把推开酒杯,冷道,“你自己喝吧,我最近皮肤有些干,不能多喝。”
泼出来的白酒洒了林乐洋一身,他却不得不按捺住脾气,温声道,“那苗姐你一定得多多注意身体。这杯酒我喝了,你随意。”话落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但他做足了姿态,苗穆青却看也不看,手里捧着一杯红酒朝隔壁桌的肖嘉树走去,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她俯下.身凑到肖嘉树耳边说话,肖嘉树举起酒杯与她碰了碰,然后小酌一口,态度并不热络,甚至于渐渐露出不耐的神色。她似乎感觉到了,又说了几句话便悻然走开,与几名投资商说起话来。
林乐洋看着这一幕就仿佛看着一面镜子,只不过自己和苗穆青的角色倒换了而已。他忽然感到很不平,隐隐还有股无处宣泄的怨气,这怨气憋得他眼眶都开始发红。但他很快就看见大步走进来的季冕,他那么英俊,那么优雅,浑身散发着非凡的气场,令人瞩目。四处勾搭投资商的苗穆青也经受不住诱.惑,朝他走了过去,却被他抬手挡开了,态度十分冷淡。
看到这里,林乐洋满心的怨气一下子散开了,嘴角悄悄勾起一抹弧度。似乎是心有灵犀,季冕也朝他看过来,眼底满是温柔。他不疾不徐地走到次桌,低声道,“走,我带你转一圈,认识几位前辈。”
“好,谢谢季哥。”林乐洋拿起酒杯跟随在他身后,态度看似拘谨,实则正努力憋笑。如果这些人知道季冕是自己的爱人,他们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一定会吓得眼睛都脱眶吧?林乐洋越想越乐,差点笑出声来。
季冕回头瞥他一眼,表情透着无奈和宠溺。
当别的演员忙于拓展人脉时,肖嘉树已经吃饱喝足拍屁股走人了。反正他也不打算在这圈子里混,人不人脉的实在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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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使徒》剧组正式开工,导演刻意把难度小的戏份集中在这天拍摄,以免太多的NG招来晦气。
肖嘉树捧着一杯咖啡站在外围,脸上透着漫不经心。黄子晋则指着正在拍摄中的场地说道,“你看,那是主摄影机,拍的是全景,那是副摄影机,拍的是特写。你得从那边走过去,在靠墙的地方站定,几台摄影机才能拍摄到你的表情。这就是走位,走位走不好,演技再好也是空的,因为画面上找不到你的人。还有,你站位的时候得注意灯光往哪边打,尽量不要让自己背光……”
黄子晋一边指点一边演示,末了安慰道,“不用紧张,这一幕戏很简单,你能拍好。”
肖嘉树智商本来就不低,又有人手把手地教,自然很快便学会了,点头道,“你放心吧子晋哥,我都明白了。”不就是刚归国,与哥哥见个面,聊聊家常,谈谈公事吗?本色出演完全可以搞定。
当他志得意满时,站在不远处的方坤摇头道,“从没见过哪个艺人演戏的时候请老师来现场教的,肖少爷果然是独树一帜。”
季冕笑了笑没说话。林乐洋看向肖嘉树,满心都是羡慕。他也不是科班出身,也要边拍边学,但他没有肖嘉树那样的条件,能请到造星大师现场指点,只能凭自己努力。以后在片场勤快一点,与导演和几位副导演搞好关系,多看、多问、多钻研,自然能学到很多东西。这样一想,他那点轻微的不平衡就消失了,只余坚定的信念。
季冕却在这时拍了拍他肩膀,轻笑道,“你说在演技方面是黄子晋厉害还是我厉害?”
“当然是季哥厉害。”林乐洋目露崇拜。
“肖嘉树有黄子晋当老师,你有我,没什么好羡慕的。”季冕揉揉小男友的额发。
林乐洋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竟被季冕看出来了,脸颊不免涨红,嗫嚅好半天才低声道,“谢谢季哥。以后有不懂的地方请季哥多多教我。”哪怕周围没有人,他也不敢表露出爱意,唯恐连累季冕。季冕怎么能这样好,好得他无法形容!
“OK,这条过了,肖嘉树、季冕准备上场!”罗导演的大嗓门打断了这温馨动人的一刻,也令方坤暗松口气。明明说好了不能举止亲密,这两人怎么就忍不住?他立刻把季冕推上前,催促道,“快去,快去,好好体验一下肖少爷的演技。”如果他真有那玩意儿的话。
但在众多或崇拜、或恭敬、或谄媚、或微笑的面孔中,却有一张脸越来越臭,那就是刚入行的肖嘉树。为了赶上吉时,开机仪式定在十二点半举行,正好是饭点;仪式结束已到了下午四点钟,大家互相熟悉熟悉,聊聊天,拉拉关系,然后赶赴饭店,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七点半。而肖嘉树习惯在中午十二点半和下午六点半吃饭。也就是说,今天一整天,他除了早上那碗白粥什么东西都没吃,肚子早就饿瘪了。
他也想微笑着、从从容容地等待开餐,但在胃里空空,而面前又摆满美味佳肴的情况下,实在是做不到啊!他看了看不远处的一盘烤鸡,想象自己忽然站起来,把烤鸡塞进导演嘴里,让他停止叨逼叨的场景。嗯,这样似乎舒服多了,还可以再忍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