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内众人神色不定,俞氏打起精神强笑:“这种事可不能胡乱攀扯,玉佩上又没字,怎么就能确定是李世子的呢?”
苏幕嗤笑,十二抢答道:“对啊,这玉佩又没字,怎么之前就能确定是我们公子的呢?”
俞氏一窒,她眉头紧皱:“没规矩!掌嘴!”
站在她身后的嬷嬷应声上前,杨大夫人神色微动,手里的念珠转了转,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苏幕刚想开口,十二就在暗地里扯住了他。等那嬷嬷上前,他像条泥鳅一样左摇右晃,边晃还边喊:“杀人啦!杀人啦!”
院子里的人一惊,俞氏脸色巨变,捏着手帕厉声道:“那来的疯子!”
嬷嬷左扑右抓,十二就到处乱窜。院子里本就不大,一时间惊呼声不绝于耳。
杨大夫人站不住了,今儿她是主人,若真闹大了也是杨家面子上不好看。
“快按住他!”
杨家的几位婆子连忙应声,捋捋袖子便去抓人。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即使多了几人,十二却依然上蹿下跳,滑不溜丢。
苏幕退开一段距离,抱着臂冷眼旁观。
看着面前鸡飞狗跳的闹剧,杨大夫人心口狂跳,她气的直抖:“苏幕你还不给我喊住他!”
她身边的女子连连在她胸口顺气,还低声的安慰着什么。
看着这个庄严端重,四十左右的贵妇人,苏幕的眼神毫无波动。他知道,这是小苏幕的大舅母,杨家的大房夫人夏氏。看样子,这位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赖嬷嬷曾经感叹过,若是杨婉兮的大哥杨孟还活着,那小苏幕一定不会被冷落在姑苏。因为这杨家,最宠爱杨婉兮的便是他。
可惜天妒英才,杨孟十九岁那年便因病去世,那时候他刚与夏氏完婚,连个孩子都没留下来。
苏幕望向夏氏身边梳着妇人髻的女子,这位,应该就是大房长媳小夏氏了。是的,大房长媳。在杨孟去世后,杨老夫人不想他那一房绝后,因此便做了个决定,让二儿子杨尚娶了大嫂,兼祧两房。
刚得知时,苏幕颇为咂舌。
也就是说,这任安郡王杨尚,他有两位正室。一位是结发夫妻的刘氏,另一位则是曾经的大嫂夏氏。目前两房各有一子,大房的比二房要小一年,但他却已经娶了妻。二房的杨璟原也议了亲,但不知怎的却没了下文,到了现在都还未成家。
隔着乱糟糟的人群看着那些光鲜亮丽的夫人,苏幕在心里嗤笑,这京里各家,估计也就门外的石狮子还算干净了。
夏氏见苏幕对她的话置若罔闻,顿时被气了个倒仰。这人竟然连她的面子也不给,到底知不知道苏家靠不住,他以后得靠谁啊!
十二在五六个嬷嬷的围攻下闹了半天,突然哧溜一下,抱着墙边的银杏树就蹿了上去。
那颗银杏树也没多大,约莫大腿粗细。十二一路爬到树梢,攀在细细的枝丫上连哭带喊:“逼死人啦!冤枉啊!”
少年的声音本就尖利,他又是扯着嗓子在那喊,底下的夏氏目眦欲裂,戴着祖母绿玉戒的手颤抖着指着他:“快!给我拉下来!”
婆子们得令,原本有些束手缩脚的动作立刻大了起来。几人干脆抱着银杏树死命摇,细细的枝头上,十四五岁的少年惊恐的抱着枝条,在摆动中摇摇欲坠。
看到这么惊险的场景,院子里胆小的忍不住惊呼,有些干脆闭上了眼不敢去看。
虽然知道十二武功不错,但苏幕还是忍不住担心。他快走几步,怒斥那些晃树的婆子:“你们要闹出人命吗!”
捂着胸口靠着儿媳的夏氏怒斥:“敢在杨家故意闹事,他死也不足惜!”
“谁死也不足惜啊?”
威严的男声难掩怒气,一个穿着鸦青常服的中年男子从月亮门跨进,他双目炯炯,白净面皮,气势威严。在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里,苏幕看见了夏侯遮。
夏氏一惊,失声道:“老爷!”
扶着她的女子也连忙弯腰行礼。
杨尚没理她们,而是朝身边人吩咐:“快把那小哥救下来!”他面色和蔼的仰头朝十二喊:“莫怕,有什么先下来再说!”
两位侍卫样的人左右飞身上前,小心把十二架了下来。
夏氏扶着儿媳连忙上前:“老爷,这小子歪缠,他是……”
话还未说完,夏侯遮上前一步,俊美的脸上表情不虞:“看来大夫人对我夏侯府的人意见很大啊。”
夏氏瞪大眼,她吃惊道:“这不是苏……家的下人吗?”
被架下来的十二眼泪汪汪的扑到夏侯遮脚下:“主子,小的不是故意惹事的!实在是这些人胡乱冤枉苏公子啊!”
事态发展的太快,院子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不过还好这里除了苏绾都是夫人,与杨尚几人打了照面也无所谓。趁着这会,俞氏藏在人群后狠狠掐了魂不守舍的柳莺一把:“放聪明点!”
柳莺猛一啰嗦,慌乱了几下后咬咬牙,随手拨乱了头发便掩着面大声哭泣。
“明明那日……你我盟约……既然失了清白……那不如以死明志!“
说着,柳莺便对着端出来放茶水的茶几角撞去。
苏绾惊叫着去拉她:“不要啊!”
其他的夫人连连退步,生怕被血给溅到了。就在柳莺快要撞到的时候,突然有道影子掠过,飞起一脚将柳莺踹了出去。
真,踹了出去。
苏幕惨不忍睹的闭上眼,既然可以踢人,那不也就可以踢桌子?夏侯遮这救人的方法,可还真是清奇啊!
鸦雀无声中,将人踢出去的夏侯遮脸不红气不喘,依然还是那副冷然的禁欲模样。
杨尚张着嘴,干笑了几声:“呵呵,事急从权,呵呵。”说着他指挥身边的人:“还不把人带下去找大夫?这姑娘一看就是脑子有问题,可别耽搁了病情!”
俞氏心里一紧,忍不住望了望人群后的卫夫人。李婵垂眼拿着团扇,轻轻一扇后突然柔声道:“哎,这可真是一场闹剧啊。”她偏头去看陈夫人:“当年令姐与卫家结的亲可是桩佳话,可不能因着场误会就没了。清扬,你这做姨母的,可得为外甥考虑考虑啊。”
陈夫人脸上的纹路抖了抖,突然古怪的笑笑,然后扭头高声朝后道:“卫夫人,你可别欺人太甚!”
卫夫人眉头一皱,陈夫人拨开人群:“当年是卫大人亲自与我长姐为两家定的亲事,怎么?现在你想反悔,嘴皮子一张说不愿就不愿了?你这是瞧不起苏家,还是瞧不起我们杨家?”
那边的杨尚目露不解:“小妹,你说什么呢?”
站在他旁边的夏氏嘴唇泛白,指甲死命的掐着扶着她的儿媳。小夏氏吃痛却不敢声张,硬生生忍的眼泪直打转。
陈夫人冷笑着指向苏幕:“二哥,你还不知道吧。这位便是大姐的亲儿子,苏时行的儿子苏幕。”
杨尚茫然片刻后如遭雷击,他望向苏幕,脸上闪过类似震惊茫然与愧疚等。
苏幕微微侧身,夏侯遮默契的上前一步挡住了他。
那边卫夫人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问,她脸上忽青忽白:“杨清扬,这是卫家与苏家的事!”
俞氏很有眼色,她连忙上前,无措中有着愧疚:“虽然……但这话出如泼水……”她踌躇道:“而且齐大非偶,说句诛心的话,慕哥儿连个功名都没有,这确实配不上……”
卫夫人昂起头颅:“婚姻大事,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夫人今日话就放在这了,苏家的这门亲,我卫家就是不想结了!”
周围的夫人们各个兴致盎然,眼睛发亮。她们本就是来凑热闹的,这会自然是越激烈越高兴。
那边的杨尚本来正百味掺杂,但当听见卫夫人的这番话后,他叹息:“结的是亲,又不是仇。既然卫家不愿,那便算了吧。”
陈夫人目露讥讽:“怎么,二哥你连长姐的遗愿都不顾了?”
杨尚没理她,而是瞧着苏幕,眼中露出几分慈祥:“你便是婉兮的儿子?真是长大了,听舅舅的话,这门亲事咱们作罢吧。”
一直置身事外看戏的苏幕挑眉,意味深长的盯着身边的夏侯遮:“不就是一门亲事吗?废了那么多心思,怎么没想过,其实我也不愿意呢?”
卫夫人冷笑,觉得他是在保全面子罢了。杨尚倒是欣慰,他连忙道:“你放心,舅舅一定会让你舅母为你再寻一门可心的!”
夏氏得了他示意,连忙打起精神跟着表态:“对,对!”
闹了半响,事情总算是解决了。虽然中间的过程波折,但大致都是得偿所愿了的。
今日的赏菊宴虽然是分开招待,但也有聚在一起的项目。毕竟,这种宴会,多多少少都带有相亲的性质。杨尚几人之所以会从这里经过,就是因为要去中园入席。路上夏侯遮说听见了动静,这才会摸了过来。
从院子里出来,卫夫人心里略微有些不痛快。她跟俞氏暗示过,卫家既要解除婚约,又不能影响到卫姝的名声。今日虽然解了婚约,但她却不好跟老爷交代。
就算郑家再势大,姐姐郑贵妃再得宠,若是卫国公动了真火,那吃亏的还是她。
于是乎,对于凑到她跟前的俞氏母子俩,她嘲讽道:“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亏得本夫人忍了这么久的鱼腥味!”说完,她捂住口鼻,嫌恶的让婢女将两人赶走。
苏绾惊慌的拉着俞氏的衣袖:“娘!这是怎么回事?”
俞氏第一次没了笑容,她铁青着脸,心里最深处的自卑被人硬生生撕开。卖鱼女的出生,是她百般掩藏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