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樊城忽然就人心惶惶了起来!
在千月与沧涂的战事停歇之后,樊城几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可是不知怎的,这几日忽然又严了起来。每日进出城门的人,都要经过仔细的盘查才允许放行。
有人开始传,千月和沧涂,又要打仗了!
这一日,慕容傲风正在临时会馆内,听稚诚汇报这几日进出城人员盘查的结果,但是似乎并不见什么收效,不由懊恼的微微皱起了英俊斜飞的眉。
他的手有意无意的轻轻摩挲着自己下巴上清浅的胡茬,暗自揣测,樊城监狱犯人失踪的那天,正好是容玥被抓进大牢又放出来的那天,他们离开后不久,樊城监狱便失踪了犯人,而且这些犯人多数还都是千月的子民,莫非……
可是细细想来又觉得不可能,容玥和她的侍从在大牢所呆的时间总共不超过两个时辰,根本不可能把整个设计得如迷宫一般的樊城监狱摸清楚,况且他们离开大牢的时候,监狱内还一切正常。
监狱犯人失踪的时候,天色将黑,而那时他正在天香楼二楼喝酒,亲眼目睹容玥与慕容傲天缠斗,其后才传来监狱犯人失踪的消息,容玥身为千月国公主,虽然有作案的动机,却根本没有作案的时间。
那会是谁?他在心底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他不由问稚诚:“大牢内的检查怎样了?可有留下什么可疑的线索?”
稚诚面色沉重,一想到那人失踪可能带来的后果,整个人都烦躁失神,直到慕容傲风问话,这才拉回了他的心神。
他忙仔细回想那日在大牢内检查的结果,下意识摇了摇头:“劫狱的人,手法十分到位,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牢门上的锁头都是专业手法撬开,没有一丝损坏,因而看不出作案手法,大牢内的地下甚至连个脚印都不曾留下。这些人目的非常明确,就是奔着千月国战犯和流民,以及前朝余孽孟寻而来,行动迅速、果决,毫不拖泥带水。”
慕容傲风迷离眼色微微眯起,眼底的疑惑却又越来越盛,他竟不知,从何时起樊城多了这样一支高效的队伍。
“主子,您看……”稚诚欲言又止,见慕容傲风示意他说下去,这才沉声道:“依属下愚见,您看这会不会是三皇子的手笔?”
“慕容傲天?”慕容傲风微微诧异,不由示意稚诚继续。
“众所周知,沧涂国有一笔神秘宝藏,就掌握在前朝皇族孟氏手上,当初孟寻被抓,抵死不肯说出这宝藏的藏处,皇上问不出又杀不得,十分棘手。当时,三皇子曾极力向皇上申请,想要由他来审讯孟寻,可偏偏皇上知道他野心勃勃,生怕他知道了宝藏的秘密后会生出祸心,不敢将孟寻交给他,这才将他交给您看管。如今三皇子突然出现,孟寻便失去了踪影,实在不能不让人生疑。”
稚诚如实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来,越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慕容傲风却摇了摇头,否定道:“这说不通,一来为了不引起人觊觎,我特意将孟寻放在樊城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边城大牢内,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所在。”
“二来就算慕容傲天知道孟寻在樊城监狱,却也不可能对樊城监狱的构造了若指掌,要想在短时间内不动声色的将孟寻弄出大牢,也绝非易事。”
“第三,他来劫持孟寻尚还说得过去,可为何要放了千月战犯和流民?”
稚诚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如此多的疑点,如今听慕容傲风如此一说,劫持几乎不可能是三皇子所为。
可若不是三皇子所为,他又想不出谁会对孟寻有想法,不由道:“会不会是三皇子暗中勾结了岳祥,拿到了樊城监狱的构造图,并里应外合将孟寻劫出。至于为什么要放了千月的流民和战犯,可能是为了迷惑咱们,让咱们不要怀疑到他身上?”
慕容傲风依旧摇头,虽然稚诚的怀疑有一定根据,但是都经不住推敲,不由道:“首先岳祥有人质和把柄在我手上,他绝不敢背叛我,这点我清楚,他也清楚。”
“而为了劫走孟寻,故意放走千月流民和战犯,这样自损八千的做法,绝对不是慕容傲天的风格,就算他要迷惑我们,也会在将人放走之后,再暗中想办法把这批人杀个干净,绝不会让他们逃回千月,将来再成为他的敌人!”
“哈哈哈……”
豁然,会馆外,一声畅快大笑传来,大门应声而开,一身紫衣的慕容傲天大步流星的走来。
他大笑着来到慕容傲风身前,大手一挥,直接拍向慕容傲风的肩膀,随即笑声一敛,眼底琥珀光色流转,甚是欣慰道:“还是五弟最了解我!”
慕容傲天说着,迤逦眸色忽然转向慕容傲风身边的稚诚,眼底冷意森然,沉声道:“没错!本皇子是想要孟寻,但是本皇子还不会傻到用这种对千月有利无虞有害的蠢方法!”
稚诚讪讪的垂下了头,眼底隐隐一抹愤怒,三皇子当这樊城会馆是哪?他自家府院的后花园吗?说到底,樊城是王爷的辖地,即便他是三皇子,也没有资格如此嚣张放肆!
慕容傲风却在见到来人是慕容傲天时,眼底那一抹几不可察的诧异便被笑意代替,不由容色温和却不失风度的道:“是什么风把三哥吹来这小小樊城,竟也不提前告诉做弟弟的一声,我好叫人前去迎上一番。”
慕容傲天也面上含笑,口中谦逊道:“五弟言重了,你我兄弟,何必如此外道,我这次来也不过是受了父皇嘱托,不得已罢了,否则五弟你知道的,我宁愿躲在园子里听听曲,何必来跑这苦差事。”
慕容傲风心中冷笑,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真诚,恭敬道:“不知父皇有何吩咐,竟劳动了三哥?”
慕容傲天也不客气,转身往主座的太师椅上一坐,以兄长自居,深深叹了一口气,指了指客座的椅子,随意道:“五弟,你也做,听三哥慢慢说。”
慕容傲风也不介意,果然便去坐了客座,倾着身子一副凝神细听的样子,脸上始终挂着恭敬谦卑的笑,只是这笑,仅仅止于唇角眼梢,没能直达眼底。
慕容傲天坐在上座,迤逦眸色觑着他,心中亦是暗暗冷笑,老五向来是这么个虚伪做作的姿态,所以才哄得那老头子将第一个也是至今唯一的一个的亲王之位,分封给了他,还将掌控沧涂宝藏秘密的孟寻也一并交由他来看管。
不过很快,很快他便要慕容傲风明白,这沧涂的万里河山是属于他的,他才是真正应该继承大统的正统嫡子,而他慕容傲风永远都只是一个卑贱的扫洒婢女的儿子!任凭他长袖善舞,也休想觊觎!
慕容傲天微微敛了笑,脸上漫上一抹凝重,几分无奈,沉声道:“五弟你也知道,上一次与千月一战,我们不但没能讨到任何便宜,反而还损失良多,如今千月帝一死,慕云琅不知所踪,慕云墨刚刚继位,朝纲待举,百废待兴,唯一的倚仗盟国无虞,也刚刚经历了一场内乱,国内局势不安,可谓自顾不暇,绝不敢轻易再出兵相助千月。父皇认为,此时正是我沧涂再度出击的最佳时机。”
慕容傲风静静听着,眉目间始终笑意清浅,听到此处,不由微微讶异,疑惑道:“父皇打算再度对千月出兵?”
慕容傲天点点头,沉声道:“没错!而且父皇决定,这次要御驾亲征,以扬我沧涂雄风,所以特意命我先来帮五弟你做好出征前的准备,以备来日父皇亲自前来。”
顿时,慕容傲风眼底惊疑的眸光一转,不同之前伪装的惊讶,他此刻是真的吃惊,因为无论如何他也猜不到,父皇竟然要御驾亲征!
按理说父皇年事偏高,常年的安逸生活早就让他丧失了马背上的雄风,御驾亲征必然十分凶险,况且之前又有千月帝御驾亲征身死的例子,父皇怎么还会轻易决定亲自出马呢?
他迷离眸色微微眯起,不由冷然打量着莫容傲天,只见他容色焕发、神采奕奕,面上虽好似有无奈之情,眼底却尽是得意之色。
他蓦然想明白了,这次的御驾亲征,必然是慕容傲天积极鼓动的,只怕这御驾亲征的背后,将是另一个天大的阴谋!
只是父皇虽有了岁数,却依然睿智英明,怎么可能会受到慕容傲天的鼓动呢?
慕容傲风脸上的惊骇也不过一闪而逝,随即他便又恢复如初,依旧是那恭敬谦卑的姿态,浅笑着回道:“既然是父皇的决定,做儿子的自然义不容辞,此番怕还要靠五哥多多费心。”
慕容傲天望着已然平静下来的慕容傲风,心头暗暗赞许,果然不愧是他慕容傲天最大的对手,光是这遇事沉着、心思百变的智谋,就非其他兄弟可比,若不是立场不同,或许他会考虑将他收为麾下重用。
只是显然,慕容傲风并非那种甘愿屈服于人下的主,否则这些年也不会远离帝都,在这偏远南朝暗中发展势力。
两人各怀心思,不由对视一眼,便从彼此那双极为相似的迷离眼底,看见各自隐藏的心事。
随即慕容傲天迤逦的眸色调开,忽然转了话题问道:“五弟准备如何处理孟寻和千月乱民失踪一事?”
慕容傲风亦将眸色调开,面上浮现一抹为难,微微叹息道:“不瞒三哥,我正为此事犯愁,劫囚的人狡猾异常,并未留下丝毫痕迹,只怕还要将此事禀告父皇,再慢慢从长计议。”
“哦?”慕容傲天红唇微抿,妖魅声音带一抹讶异,微微抬高的音调几分吃惊,似乎很是费解,不由道:“几个千月乱民,不足畏惧,何必要扰父皇安宁。至于那孟寻,此事可大可小,父皇若是知道,只怕又要多心,不如先不告知父皇,等找到了再跟父皇禀报也不迟。想来那孟寻腿有残疾,又刚刚失踪,应该还在这樊城之内,仔细严格查找必然能找到踪迹。”
慕容傲风正是希望如此,他刚才之所以说要禀报父皇,不过是以退为进,否则父皇生性多疑,知道此事,必然要对他产生怀疑,只是事情发生了,他若知情不报,将来事发,必然更加引起父皇的猜忌。
他算准慕容傲天亦不希望此事被父皇知晓,因为他势必会趁着孟寻失踪之际,找到孟寻,再想法从孟寻口中挖出沧涂宝藏的秘密,虽然冒险,但是他又怎么肯放弃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
所以两人虽各怀心思,却并非南辕北辙,反而一拍即合。
“三哥说的有道理,只是恐怕还要三哥鼎力支持才行啊!”慕容傲风客气道。
“哈哈哈……那是自然,我们是兄弟,又何必客气。”莫容傲天亦笑道。
两人看上去兄友弟恭,一派其乐融融之象,却只有彼此才知道,他们永远做不了真正的兄弟,永远都只能各怀心思,各自筹谋。
“既如此,我也不再打扰五弟了,还是赶紧将此事处理妥当要紧,否则等到父皇到了,只怕要多生些不必要的麻烦。为兄先去驿站安排,有什么事,五弟便来招呼一声就是。”说罢慕容傲天起身道别。
慕容傲风也忙起身相送,口中始终恭敬道:“是,以后还要多多仰仗五哥。”随即又转首对稚诚道:“稚诚,送王爷出去!”
稚诚领命,将慕容傲天送出门去。
慕容傲风望着那抹消失的淡紫身影,眼角眉梢的笑意被寒意一寸一寸取代。他必须要在慕容傲风之前先找到失踪的孟寻,决不能让孟寻落入慕容傲天的手中。
他心头微微烦躁,不由便想起慕云筝那双纯澈空灵的眸子,此番沧涂再度发兵千月,只怕又要生灵涂炭,到那时容玥会与他为敌吧?
不知为何,想到这个念头,他忽然便觉得心头一紧,竟似不愿与她为敌。不由微微讶异,他何时曾对一个女子这般忘情?难道他真的喜欢上了她?这怎么可能呢?她早已嫁作他人妇,是无虞安康王的王妃,昨日见她与那黛衣人的情形,分明情投意合,她又怎么会对自己动情?
思及此,他心头更加烦躁,不由有些懊恼的端起桌上的茶杯,忽然瞥见桌子上一根红色的发带,嘴角便情不自禁的浮上一抹浅淡笑容。
他下意识的将那发带拿在手上,以指腹细细摩挲,掌心传来华软柔腻的触感,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起容玥那光洁的额头,忍不住将那发带凑到唇边轻嗅,隐隐似还有她淡雅如梅的清香。
眼前似又浮现那女子眸间的潋滟华光,笑颜明媚,热烈似火,妖娆如盛放的曼珠沙华。
这条发带是她不小心遗落在成衣店,被他捡到,时至此刻,他依然清晰的记着,她披上女子大红衣袍,对着镜中伊人浅笑时的眸光,好像蚌中珍珠,光彩夺目。
想起成衣店,他忽然眸色一亮,立刻联想到了她之后所去的药圃,他眉头微皱,下意识思忖,她看上去并未灾病,却为何要去药圃买药?难道……
猛然间一道灵光一闪而过,他顿时恍然大悟!
问题出在那家药店里!
如果容玥去药店的真正目的不是买药,而是为了送消息,好让其他人去樊城大牢救人……
他越想越是心惊,暗暗懊恼自己当真粗心,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恍然之色。
稚诚送完慕容傲天回来,就见主子一副顿悟之色,不由问道:“主子,您这是……”
慕容傲风也不解释,慌忙吩咐道:“快,立刻带人,去安康药店!”
“安康药店?”稚诚下意识一愣,心道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蓦然想起,好像就是昨日那女扮男装戏弄他和王爷的小子去过的药店,似乎也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忙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吩咐人。”
片刻之后,当慕容傲风带着人急匆匆间赶至安康药店时,偌大的药店却已经是人去楼空,只剩下满屋子药材,甚至柜台上还摆着刚刚研好的墨,笔上墨迹未干,一张药方写了一半,似乎是匆忙之间留下的。
显然这药店里的人,应该是刚走不久。
稚诚心头微微懊恼,不由抓起门外一个摆地摊的老汉,愠怒着问道:“这药店的人呢?”
那老汉吓了一跳,忙哆哆嗦嗦的回答道:“不……不知道……听……听说是老家出了急事,放下药铺子,匆匆忙忙便举家回老家去了。”
稚诚猛然将老汉一推,愤怒而不甘的低声道:“主子……劫持大牢的人,必然与这安康药店的人脱不了干系!”
慕容傲风也微微几分诧异,没想到他们动作如此迅速,只是他心底却微微疑惑,容玥虽聪慧,却还没到如此神机妙算、未雨绸缪的地步。她未必会想到自己已然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更不会知道他曾经在暗中跟踪她。
蓦地,眼前浮现出昨日出现在慕云筝身边的黛色身影,那样的天人之姿,就连他也曾几经侧目,当那黛色身影蓦然出手时,那一瞬间的姿态芳华,顿时叫他了解了第一战神的风采。
无虞安康王——莫无欢,这个曾经无数次从别人口中听及,却从未见过的男子,那一日他亲自领略了他的风华。
“主子,现在怎么办?”稚诚着急却无奈的问。
“现在城门进出戒严,他们那么多人,肯定出不去,此刻必然躲藏在什么地方,传令下去,让岳祥立刻派兵,挨家挨户的搜查,务必找到失踪的犯人!”慕容傲风冷然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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