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峰离开凤梧宫的背影,让顾嫣儿有些失落。
眼看裴峰远走,顾嫣儿心里不舒服,便只能对江尹撒气道:“你怎么就这样把他赶走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他请来的!”
“怎么?你留着他干什么?还想给他侍寝啊?”江尹冷眼说着,眼睛一眯,透出一股迫人的杀气。
顾嫣儿哼了一声,“我的胎像已经稳了,张太医可是说过,我可以侍寝的。”
说着,顾嫣儿又对着江尹冷笑了一声,“你不是,也知道吗?”
江尹的眼,眯得更深了,他上前一把抓住顾嫣儿的手,冰冷的语气中明显带了几分怒意,“你别忘了,谁才是你的男人。当着我的面,还要勾搭别人,你想没想过后果?!”
言语中,是质问,更是威胁。
顾嫣儿突然娇媚一笑,“怎么?你吃醋了?”
江尹松开顾嫣儿的手,转过身,一声冷哼。
顾嫣儿微微一笑,从背后抱住江尹,说道:“我们不是要夺储君之位吗?如此,还不是早晚的?”
江尹眯着眼,不为所动。
顾嫣儿的手,如果两条小蛇一般,轻柔地绕着江尹,四处乱钻,“或者,你有别的办法?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江尹的呼吸开始急促,他猛地转过身,一把将顾嫣儿打横抱起,随后冷笑一声,说道:“我自然有办法让我的儿子夺得储君之位。不过,如今,我要先整治了你。”
说罢,江尹抱着顾嫣儿,往床榻走去。
时间过的很快,两个月的时间对忙碌的人来说,也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这两个月来,一切都看似十分平静。
皇后和三妃,每日都在为了裴峰去哪儿的事情各施手段。
不过,裴峰总是能在其中平衡,不过今日在这儿待久一些,明日又在那儿待久一些。
有时候政务繁忙,便哪里都不去了,只在宣政殿中理政。
裴峰在顾嫣儿那儿的事件待的越短,顾嫣儿便越要想办法留住裴峰。
可江尹的想法,和顾嫣儿显然是截然不同的。
相比顾嫣儿的积极,江尹总是想尽一切办法,让裴峰的注意不要放在顾嫣儿身上。
这些日子以来,裴峰敏锐的注意到,顾嫣儿容貌的改善,并没有持续太久。
如今,她脸上又要开始擦一些粉了。
但也不知是不是胎像稳定之后,对她的影响就变小了。这一个月来,她虽然也要略施粉黛,却全然不及那一日那般吓人了。
不过,江尹的态度,似乎也变得越来越令人玩味,他似乎越来越不希望裴峰去凤梧宫。
裴峰可以感觉到,有时候,顾嫣儿当着他的面,都掩盖不住对着江尹忿忿的眼神了。
这是个好兆头,只要他们两人翻脸,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柳念雪在被禁足,出不了门。只有萧远,每日依旧来诊脉。说是诊脉,其实主要还是来为杨珍珍看病的。
杨珍珍的身子,经过两个月,比先前已经有起色多了。
左右无事,柳念雪每日便抽一些时间去陪伴杨珍珍的。
一开始的时候,杨珍珍总是很害怕,看到谁都瑟缩成一团。
可渐渐的,或许是明白了玉宸宫中确实不会有人伤害她,她明显变得放松了。
虽然还只能偶尔说出几个字,可有时候她也会比对些手势和周围的人交谈。
柳念雪发现,杨珍珍特别喜欢听自己吹笛,尤其是雪国的旧曲。
每每听到,杨珍珍总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听柳念雪吹曲。有时候,她会抬头望着天空,有时候会低头拨弄自己的手指。可唯一不变的,就是她眼中淡淡的哀愁。
或许,她是个雪国人。
柳念雪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不过,她从来没有去确认过。
有时候,人或许并不想去回忆某些事。并不是因为那些事太过痛苦,而是因为,实在太过美好。
当活得太过痛苦,忍一忍,或许也就过去了。但一旦去回忆往昔的幸福,眼前的日子,反而就过不下去了。
柳念雪深谙此道,因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从来都不去想故乡的任何事情。
不想父母、不想长姐、不想玩耍的同伴、也不想雪山的千里冰封,因为一旦想到那些,再看看自己的眼前,她便会没有来由的厌恶自己。
仿佛就算只是活着,都是对故人的背叛。
要活下去,只能不去想,不是忘记,只是埋藏。
这一日,柳念雪又在吹笛。
马上就要到新春家宴的日子了,这一年的冬天,所剩无几。
窗外在下雪,如果单看天空,柳念雪有时候会有一种,自己仿佛还在北方的错觉。
北方的天空,就像现在这样,看上去明明风和日丽,不过几片白云在飘飞,却总能有下不完的雪。仿佛那雪花不是从云层里飘落的,而是从天外飞来的。
这样的天气,在大齐甚是罕见,可在雪国,几乎日日都是如此。
望着这样的天空,柳念雪心中有些哀泣。
曲子恰好到了**处,高昂的笛音辗转凄美,让柳念雪的心也悸动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的眼角已经落下了两行清泪。
隐隐地,柳念雪感觉到一张柔软的丝帕覆上了自己的眼角。
她放下玉笛,有些惊讶地望着眼前的杨珍珍,却见面前的人也已经泪流满面。
柳念雪微微一笑,也拿出帕子,抹了抹杨珍珍眼角的泪水。
杨珍珍拉着柳念雪到一旁坐下,又将她的玉笛拿起来放到桌上,大约是在叫她不要再吹了。
这些日子的相处,柳念雪突然明白,为什么杨珍珍能成为花魁娘子,又为什么会让家教甚严的顾江为她倾心不已。
女子的温柔,在杨珍珍身上显露无疑。
自从她不再害怕,柳念雪便深深感觉到了这股温柔。
不止柳念雪,所有接触过杨珍珍的人,仿佛都会被她的温柔所感染。
就连萧远,向来洒脱不羁的性子,在杨珍珍面前,似乎也会格外柔声细语。
就算现在,她脸上满是可怖的刀疤,可只要一挂上微笑,好像那些刀疤就都不见了一般。
那种温暖,有着渗透人心的力量。
除了自己的母亲,柳念雪从来没想到,这世上真的还能有女子温柔成这样了。
岁月流逝,母亲的记忆便的很淡,可一看到杨珍珍,柳念雪就会想到柳皇后,那种温暖的感觉,便如同母亲在身边一般。
柳念雪也拉着杨珍珍坐下,柔声道:“你怎么也哭了?”
“这曲子……我……听过。”杨珍珍慢慢说道。
如今,她已经可以慢慢说出一些话了,可声音沙哑,且断断续续。
“这曲子,是我娘最喜欢的曲子……”柳念雪低头一笑,眉眼间露出一缕怀念。
杨珍珍拍了拍柳念雪的手背,“我……也……喜欢。”
柳念雪抬头对着杨珍珍笑了笑,带着感激之色。
而杨珍珍望着柳念雪的眼神,似乎也更温柔了起来。
“你好好休息,过几日,嗓子好了,我们再多说说话也不迟。”
杨珍珍摇了摇头,拉着柳念雪问道:“你知道……我的事……吗?”
柳念雪垂了垂眼,“知道一些。我听说,你以前是花魁娘子,后来便跟着顾江。被他的正妻迫害,卖到……卖到了……”
柳念雪有些说不下去了,对着这个温柔的女人,她实在没有办法,就此揭开她的疮疤。
杨珍珍温柔地笑了笑,似乎在安慰柳念雪,“我……可以写……”
“你会写字?”
杨珍珍点了点头。
柳念雪想了想,便拉着杨珍珍走到案桌旁,说道:“你想说什么,就写给我,我来给你研墨。”
杨珍珍笑了笑,在案桌旁坐下,却又抿了抿唇站了起来。
就在柳念雪疑惑之际,只见杨珍珍从一旁搬来了一张椅子,放到柳念雪身边,还指了指。
柳念雪不由得笑着坐了下来,便开始给杨珍珍研墨。
杨珍珍提起笔,略微想了想,便沾了沾墨水,在纸上写道:
“我本来,不是大齐的人。我的家乡在遥远的北方。那里冰雪覆盖,洁白美丽。
我知道,你也是那里的人,所以,你才会吹那里的曲子。
我们这些来到南方的北国人,无亲无故,便如同没了根的落叶一般。
我不是自己想来大齐的,而是跟着一个人来的。那人,就是顾江。
当年他去北方办事,我与他相遇在白雪皑皑之中,他从雪狼口中救下了我,我便对他一见钟情。
当年我还年幼,又知道家中必不会应允,我便偷偷带着包袱出了门,跟着他来到了大齐。
谁知道,他竟然是大齐名门之后。
名门之家,又怎会接受我这种私奔出来的女子。
他说,他家中家教甚严,不敢带我回家。所以,就将我安置在了外面的一处宅子里。
本来,倒也算得上是平平淡淡。
我所求不多,只想着能这样过一辈子,也就罢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
杨珍珍的眼中,写满了哀伤。这仿佛是她人生中,再也不愿回忆起来的往事。
她咬了咬牙,继续低头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