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王启东忙问道。
管家气喘吁吁地说道,“两个时辰前莲池大师一行进了城……”
“这我知道,说重点!”王启东怒斥道。
管家赶忙接着说道,“他们一行进了城,可后头跟了几队浔州来的粮车,有浔州官军压阵,咱们安排在城门外头的人也不敢拦。
这几队粮车进了城门就开始互相竞价,将粮价越压越低。见他们如此,粮铺的掌柜们怕自己生意被黄了,纷纷开始抛售,就这么一上午的功夫,粮价已经到了四钱。
也不知是哪里放出去的消息,都说咱们青州粮价高,引来了这么多粮车。听说这还只是头一拨,大头在后头呢。”
王启东脸色一白,完了,千算万算将无边寺这事儿算漏了。
余家小郎这时间倒是掐得好,平日里浔州的商队也不敢来,这回借了官军之力才敢前来。
卖了货身上装了钱,自然也要借官军掩护一同回去,停留的时间不会太长,若短时间无法将粮米脱手就不好办了,自然会竞相降价,以求最短时间内卖完粮食脱身。
“好!”王启东咬牙恨声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这几日引着自己满城收粮,却原来是声东击西的障眼法!
王启东只觉这几日被人牵着鼻子走实在窝囊,这小郎君胡子都没长全便敢戏耍自己,真当自己好说话么!
“不、不好了!”
一个小婢失魂落魄地闯进来。
王启东上前一耳光将她扇倒在地,怒声道,“谁准你进来的?!没看见我正忙着吗?!”
王启东将所有怒气都发泄在小婢身上,看着小婢脸上现出几条红肿的指痕,仿佛这巴掌是扇在那可恶的余家小郎身上,心里这才觉得舒坦几分。
现在还能有什么事比粮价降下来更糟糕,自己不仅要掏出万两巨资出去,前几天高价收回的粮米也算砸手里头了。
想到这里,他心情愈发不好,上前狠狠踹了跌倒在地的小婢一脚,不耐烦地问道,“何事?!”
后宅之中能有什么大事,无非是几个女人争风吃醋罢了。
小婢却抬起惨白的一张脸,颤抖着声音说道,“四娘子、四娘子投井了……”
王启东脸色一沉,一脚将小婢踹出去,狠狠咬牙沉着声音说道,“捞起来!剥了衣裳吊树上!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没那么简单!”
小婢紧紧捂住肚子,疼也不敢哼一声,赶紧爬起来恭恭敬敬地退出去。
王启东朝地上啐了一口,“呸!下贱的东西,敬酒不吃罚酒,脏了我的院子!”
……
余月亭看着各家粮铺价牌跌到“斗米三钱”的时候,心里这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气,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弦此时才算是松弛下来。
脸上也有了笑容,搬了张椅子坐在粮铺门口悠悠晒着太阳,对含烟说道,“含烟,你去将林杉叫来,今日便可以救他姐姐了,叫他放心,我答应了他的事情,一定做到。”
含烟笑眯眯地答了声是,就知道自家小娘子一定能赢,她自小就如男儿一般,天不怕地不怕,难道还会怕一个王启东?
史勇自打粮价开始降就没有歇着,听得外头嘈乱,他心里难受得像蚂蚁咬,一上午的功夫朝外头跑了七八趟,伸长了脖子看各家粮铺的价牌。
听得跌到“斗米三钱”,他急忙跑回来,一张黑脸跑得通红,对着张奎不住地笑。
笑了一会儿见余月亭没反应,只悠悠摇着折扇,半句话也不问,实在是憋不住,凑上前去问道,“小郎君,你到底是从哪儿变出这么多粮来?”
余月亭微微一笑,“这可不是我变出来的。重利之下必有勇夫。说来还要感谢映南先生,若不是他前去浔州走一遭,青州斗米高至九钱的消息也传不出去,便也引不来那么多粮商。”
张奎也不禁佩服起来,“能想到让映南先生散出消息,小郎君真是聪明。”
余月亭将折扇啪地一声合拢,狡黠一笑,眼波流转,“论嘴皮子,天底下谁能比得过说书先生呢。”
史勇也佩服无比,忙问道,“小郎君是如何想出这个抬高粮价吸引粮商的计策的呢?”
“你给我倒盏茶来,我给你讲个故事。”
史勇忙不迭地倒了茶递给余月亭。
余月亭悠悠说道,“我阿爹年轻的时候,刚刚开始做买卖,什么也不懂。
那时候战火还未消,四处是战乱,那时候有个富庶之城被攻,富户们纷纷仓惶出逃避难,逃到一处偏远的乡子里。
到了乡子里,才发现乡子没多少吃食。富庶之地,日日有市,天天有集,富户们平日家中也没有囤积粮食的习惯,兼之逃得仓惶,没带多少吃的东西。
战乱时分,也没人敢冒险前去售卖。富户们手里捏着钱都使不出去。
那时我阿娘刚刚生下我阿兄,家里两张睁眼就要等着吃饭的嘴,我阿爹没了法子,便决心赌上一把。
采买了烧饼馒头咸鸡鱼干等吃食,冒险去了那乡子里。
乡里众人个个饿得两眼冒金星,纷纷上前询价要买吃吃的。
我阿爹是个仁厚之人,一时也犯了难,不知要多少价合适,高了吧,不仁义。低了吧,也不行,毕竟冒着生命危险做的买卖。
但看着其中也有穷苦人家的孩子饿得脸色蜡黄,他刚有了孩子,心中怜悯万分,也实在是张不开口要高价。
索性指着一车的烧饼让众人看着给,实在没钱的,白拿也行。
自己紧一紧还能过,眼下这群人再没吃的,眼见就要饿死了。
一听不要钱,人群中还真冲出几个饿急了的,伸手抓了个烧饼就要跑。
一见有人动手,其他人也蠢蠢欲动,原本兜里有钱的,也都将钱塞了回去,都想白吃白拿。
不是有那么句话嘛,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眼见众人跃跃欲试,我阿爹哀叹一声,心想这一遭权当是行善积德了。
一旁的几个脚夫不依不饶,拽住我阿爹的衣领子,说什么也要让他立时将脚力钱结了。
这时,人群中却突然走出一个衣衫整洁的威严老者,抓住方才白拿馒头那几个人,伸手就朝每人脸上给了一巴掌。
老者扫了一眼众人,指着烧饼说道,你们只管抢,能抢多少抢多少。这就是最后一顿饭,吃饱了肚子好上路!
众人谁也不敢动了,老者原是个有头有脸的富户,在人群中颇有声望,他说的话没人不听。
老者说道,你们今日将这年轻人的货抢了,顶多够吃三五天。他此番买卖吃了亏,定不会再来。至多五天之后,大家一同等着饿死!
初十是只猫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