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彻底断绝她的希望就不能再给眼神,否则纠纠结结缠缠绵绵的怎么都没法斩断孽缘,钟离说完那句话便忽视掉溯月姬的反应,转头去问苌濋,“养尸人在哪儿?”
若是人间事静女姬还愿意凑几分热闹,神魔之间的事离她太远,应该让神魔自己去处理,自己如果两眼抓瞎地蹚进浑水里,恐怕得被这群老东西给处理掉。
钟离此行只是来寻夏如月。
该占的便宜还是要占,漫山遍野到处都是魔气,夏如月又不是她聚鬼盆里的鬼,身上还随时携带一只可以定位的瘟疫蝴蝶,这样的情况下很难探寻养尸人的踪迹。
好兄弟回答得坦率,“画鸢镇。”
作为红尘界主,整个凡间都是他的属地,更何况寒山境是他的领域,周边的情形当然再清楚不过。
麻烦的从来不是这些小鬼小怪,甚至连溯月姬都没什么分量,真正危险的是那个看起来丝毫无害的魔道道主。
黎盏可是连天道都算计过。
画鸢镇是云山脚下的一处城镇,距此不算太远,他们自西南而来,到达时落脚于山阳,那镇子却在山阴方向,没发现踪迹很正常。
钟离得到了想要的指示就准备带陆生雪下山。
黎盏却突然出声道:“花神留步。”
静女姬对这位道主没什么好印象,此时听她说留步顿时心生逆反走得更快。
开玩笑,溯月姬还在这里呢,合着尴尬的不是黎盏,她就准备留人再唠唠?
钟离心知方才黎盏打断溯月姬结阵必有自己的筹谋,也想过是不是冲着陆生雪而来,如今她这一声喊倒是露出了几寸狐狸尾巴。
果真是冲着他们来的。
看起来冷若冰霜的黎盏此时倒是说了一长串,“花神被奸人蒙蔽,身受囚困而不自知,难道就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么?”
真相?你编出来的真相吗?
“仙不仙,鬼不鬼,神不神,魔不魔。”黎盏抱着剑,注视着那两个背影渐行渐远也不着急,语气刻板得像一条平直的线,“你总该知道自己为何不生道心。”
灵识虽在,道却割离,身为一道之主却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说可怜也真可怜。
陆生雪的脚步略有几分顿住的意味,钟离却拉着他依旧没有停下,只甩回去一句,“我不想知道。”
她若是想的话,早就有诸多途径能去搞清楚自己的道统之事,可钟离从来都不愿意与枯荣道主有过多牵扯。
没有道心就没有道心吧,反而为她能够踏上鬼道省下不少事。
见钟离这样都无动于衷,黎盏终于动了,黑衣冷冽的剑修原想跟上去,却被苌濋出手拦住,“你别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知道苌濋对自己向来意见深重,黎盏只问:“你就那么看着她被欺骗么?”
他最在意的不就是花神吗?
云山先生祭出折扇就打,“总比被你骗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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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鸢镇原本是这附近的交通枢纽,民生百姓各安其业,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往昔路过这里时总能见到诸多走街串巷的货郎和撂地摆摊的商贩,道上灯笼挂得高高的,把白日装饰得热闹,夜间也得几点照亮的光。
如今却是毁了个彻底。
到处都是残肢断骸,新死的鬼与重伤的人都在痛叫,隔得老远都能闻见血与火混杂的气息,里面还带着尸鬼的臭味。
钟离不喜欢这幅场面,偏偏很熟悉这种场景。
是典型的鬼祸之象。
陆生雪一路上都沉默着,直到走下了山才问她,“阿离不想知道么?关于你道之事。”
“不想。”钟离早就把刚刚那些事全都忘了,现在一心只想找到夏如月的踪迹。
学会忽略不重要的事情,便能让自己活得轻松很多,否则她早就在别人的唾沫星子下惭愧自尽了。
飞琼君却仍记着魔道的话,“黎盏说你受奸人蒙蔽,阿离也不想弄清楚那奸人是谁吗?”
这不是用脚丫子想都知道是谁吗?
红衣鬼女笑着看他,“你觉得静女鬼姬名声那么烂,作为一切根源的于燕风就能好到哪里去么?”
所有人都说她受恶鬼蛊惑,心性大变,只有钟离晓得自己根本没怎么变过。
枕云台上的长离仙想要救世,聚鬼盆中的静女姬也想要救世,只是她们所看到的世界不太一样,所用的手段也全然不同。
是蒙受欺骗还是心甘情愿,她分得清楚。
陆生雪不知道此刻该不该合盘托出,剑魔说的那些都是事实,阿离始终被蒙在鼓里,“如果真相与你想的有区别呢……那个奸人其实做下了更多的恶事,你或许应该听听黎盏的话。”
钟离本想点到为止混过去,但看陆仙君似乎很是认真,便道:“我只听你说,不听他们说。”
你说什么我都愿意信。
陆生雪避开她全然信赖的目光,难得生出几许羞愧,可就算重来多少遍,他也会做出相同的抉择,“那些事……很坏。”
对你来说很不好,我不仅一厢情愿,甚至还自作主张,他们都说我骗你害你,我确实是骗了你又害了你。
好好的道主,沦落成鬼修的模样。
钟离却硬要往他视线里凑,她用双手捧着飞琼君的头道:“可是现在他眼睛里有我,这就够了。”
飞琼君漆黑的眸中映着她的倒影,开心是一忽儿的,难过也是一忽儿的,只要是你给的,无论好坏我都愿意接受。
“我刚破土的时候,发现你睡在花盆旁边,方一见到就觉得很喜欢很喜欢,好像在土里挣扎这么久就是为了抬头看你一眼。”钟离又开始手贱地搓起他的俊脸,“可那时的心情并不像是一见钟情的欣喜,反倒有些难过。”
原身不在,记忆不在,道统亦不在。
钟离始终觉得枯荣道主喜欢的也应该是陆生雪,否则怎么会在一无所知一无所有的情况下便牢牢认定一个人?
若是从神魔之乱花神陨落时算起,到长离花于宿雪谷中重新生根发芽之日便是过了三千年的光景。
陆生雪等了她三千年,她又何尝不是等了陆生雪三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