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雀翎本就是有仇必报的脾性,痛快的,不痛快的,从不压抑,她此来,就是为找天宸太后乔迎宓讨回公道。
她没想到,江璇玑、荣焕这般理智之人,竟也如此利落仗义,心里不由愈发钦佩,愈发感激。
阿冬在外堂听到父亲的话,亦是动容。
注意到祖父和养父突应只喝茶不说话,这才发现,他们眼神深冷,竟都没想善罢甘休。
“祖父,义父,若是咱们与太后硬碰硬,妙珺和太子夹在中间,恐怕会十分为难。”
突应忙对老爷子俯首,“突应自今日起,都听老爷子安排。妙珺是个好孩子,的确不该牵扯她。”
“你们都放心,之玹也是吃荣家的饭长大的,他是咱们荣家人,自然不会让妙珺难过。”老爷子欣慰地对阿冬笑了笑,“你心疼你妹妹,是她的福气,她敢来到帝都,便说明,她心底已然做好取舍。”
阿冬被“妹妹”这个称谓刺伤,忙拿茶盅堵住自己的嘴,心——却痛得无以复加。
……
妙珺送母亲回房之后,被丫鬟领着来到一座挂着“翡翠阁”牌子的楼阁前。
白墙胜雪,红窗圆阔,门廊、露台都格外宽阔,她喜欢这样敞亮的楼阁,因为这就是她的翡翠阁本来的模样。
仿佛大漓京城荣府老宅的翡翠阁,被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
不只是楼阁与过去的翡翠阁一模一样,就连摆设物件儿,床帐被褥,亦是一模一样。
自然,还有林珠嬷嬷,以及翠茗、珍珠、百格等一众让她欢喜的人。
她兴奋地这里坐坐,那里摸摸,楼上楼下都看过,心里喜不自胜,幸福圆满。如此被爹娘和祖父、祖母捧在手心里疼宠,她死而无憾,哪怕一辈子嫁不出去,她也乐得在这翡翠阁里孤独终老。
不料,她尚未来得及与林珠嬷嬷等人聊痛快,便见祖母搭着丫鬟的手进来。
“祖母,您老人家怎么过来了?”
“这楼阁,你住得可习惯?”乔迎岚疼宠地笑眯着眼睛看宝贝孙女。
妙珺忙挽住祖母的手臂,扶着她在主位坐下,“人是过去的人,楼是过去的楼,说到底,不过是换了个位置,孙女能有什么不习惯?”
乔迎岚揶揄道:“之玹就怕你不习惯,才派人筹建了这样一座与翡翠阁一模一样的楼阁……不只是这楼阁,就连外面的花草,以及楼阁后面的小湖,都是他安排的。”
妙珺顿时笑不出。“祖母,他安排这些作甚?这是唯恐我死得不够快呢!”
“换做旁人,早就感动死了,也就是你这小糊涂鬼,与你祖父说出一模一样的混账话!”
乔迎岚说着,拿出一封信塞进她手里。
“这会儿该是下朝的时辰,你去宫里,给太后送这封信。顺便,与之玹说说话,叫他回家来庆贺你冬哥回来。”
妙珺见信封得严严实实,对着门窗打进来的天光敲了敲,“祖母写了什么?”
“她是我本族的姐妹,虽是远亲,该算得账还是要算得,她意图杀我孙儿,害我孙女,这事儿我和你祖父都不会轻饶她。”
乔迎岚说着,拍了拍孙女的肩。
“你祖父阻止你和之玹在一起,自有他的考量,祖母却是同意的。人这一辈子短暂,和心爱之人在一起,不过分!”
妙珺却做不到这样自私,也怕牵累荣之玹。
入宫的马车上,她蔫儿蔫儿地歪在车厢上,因母亲随行相伴,愈发提不起精神。
“娘亲,有护卫和百格送我就够了,您何苦亲自陪我跑这一趟?”
江璇玑道:“你祖父、祖母找太后算账是一码事儿,你和之玹之间,却又是另一码事儿。我和你爹好不容易将你们两人掰扯清白,岂容你再往上扑?”
“可祖母却希望我去探望之玹……”
“你祖母是没有拎清状况!”江璇玑警告地盯着女儿,“把你祖母的信给我。”
妙珺气结,自是不给,却扛不住母亲搜身。
眼见着信被母亲撕开细读,妙珺一时憋得脸颊耳畔滚热如火。“娘亲,这是祖母的亲笔信,您这样是大不敬!”
“你祖母疼宠你,娘亲知道,但是,那些皇亲女眷个个不是好惹的。你入了宫门,必被她们害死!”
江璇玑把信撕了个粉碎。
“你祖母是要逼迫太后接纳你为孙媳妇!你认为太后会容你安稳地活着吗?”
妙珺气闷地鼓着腮帮子,不愿回答母亲的话。
祖母这封信却的确不单纯,让之玹回家一趟,无非是让之玹和太后走得远些。
“你不吭声,就以为娘亲不知你心里在嘀咕什么!”
江璇玑嗔怒叹了口气,给妙珺整了整额上粉橙的狐毛抹额,又给她扶了扶头上的发髻。
“珺儿,你是女儿家,不能不知羞耻!人家不要你,没有上赶着往上贴得道理!再说,他已经有良娣良媛,你何苦自轻自贱?”
“娘亲,女儿心里有数!”妙珺无奈地靠在母亲怀里,“不知之玹可好。”
江璇玑气急地点了下她的额头,“你爹当上辅政王以来,举步维艰。朝中文臣中,工部尚书对你父亲帮辅不少,他也是天宸老臣,女儿还嫁入了东陈国皇族,家境殷实,他那儿子也是一表人才……”
“娘亲,我还没见着之玹的面呢,您竟劝我与旁人相亲?”妙珺气恼地顿时坐不住,起身就要下车。
江璇玑忙拉住她,“你若非要见之玹,总该问一问他的良娣良媛是否乐意,毕竟人家是有妇之夫!”
妙珺:“……”
……
宫内,早朝延长了两个时辰,已近午时方才下朝。
文武百官立得双腿酸痛,一个个自殿内踱出,面色凝肃,身躯颤巍巍地,几位年迈的臣子下台阶时,险些栽下去。
太后乔迎宓撑着龙首拐杖,自宫廊拐角处,没有惊扰任何人,只是将手搭在了身侧金镯抬起的手臂上。
金镯托住她的手臂,却已然累得够呛,“辅政王在早朝上做什么呢?竟是害众臣苦苦站了两个时辰。”
乔迎宓后目光阴沉地紧盯着殿门前的动静,如鹰隼伺机猎杀野兔,目光凌厉肃杀。“两个时辰,要清洗哀家留在朝堂的人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