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扎入了枯栩的肩头,因为他不能再躲了,他已经退到了擂台的边界。
他的刀又一次被斩断了,秋冀晨手中的剑出鞘不过三四秒,在这短短的三四秒内,凌厉的剑气肆意,似要让这方天地零落。
真的是前所未有的强啊......仿佛只是窥探了冰山的一角,就已经震撼于那未知的海底。
只能试试那一招了,那......尚未完整练成的‘纵’!
枯栩伸手抓住了刺入肩头的剑锋!鲜血淋漓!
“你干什么?”连秋冀晨都吃了一惊。
枯栩嘶吼着扯出了染血的剑尖!断刀斩出!
枯栩根本就抓不住那柄剑,那是一条傲世的苍龙!
秋冀晨举剑格挡。
“铛”
金属相碰,一触即反。
可是秋冀晨却没有收剑,甚至那双清冽的瞳孔中突然添了一分凝重。
枯栩的刀撤了,力却未消!仿佛那把断刀撤走后又有一柄无形的利刃斩下!
这余力未泄,下一刀又斩出了!每一刀都犹如一道滔天巨浪拍下,浪头侵袭而过而后劲不歇!一刀强过一刀,一浪压过一浪!
“落纵横·纵天歇?”秋冀晨看出来了,这当年那举世震惊的洛家观大潮所悟的刀法,总共就简简单单的三式:落、纵、横,却在世间的传说里留下一道不可磨灭的痕迹。传闻百年前的洛不鸣,一式纵天歇一刀能斩出九浪,纵观当时,苍穹之下无人能接住第三刀!
“可是你这纵天歇不过区区一浪而已!”没有人看到秋冀晨的双瞳中绽放的紫莲,盛开得那么妖异、那么孤傲......
“在吾剑下,汝斩不出第三刀......”太子声如洪钟,仿佛降下了灭世的审判。
一剑烽起,万古尘灭!
纵天歇,破......
“原来......这就叫螳臂当车、蜉蝣撼树啊......”枯栩无力的倒在地上,他竟然还天真的以为自己还有赢的机会......
“不能就这么输了啊!小黑花快站起来!往他脸上揍两拳再输啊!”沐阳灵激愤得恨不得跳上擂台去替他打。
“完了,洛老先生的传人要出局了。”天台上,归君捂脸。
“可是能有秋太子入盟也是极好的。”旁边一个老者呵呵的笑着。
“这就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吗?为什么会让他们两个这么早遇上呢?就不能黑箱操作一下?”
“盟主向来最注重公平。”
“是是是,我等着看他今后怎么‘公平’的把洛老先生的传人接回来!我就不信他会放弃这孩子!”
“我看是归君尊座您不想放弃那孩子吧!”老者哈哈大笑起来。
“逆子!”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威严的怒喝,宛若雷霆!
一道紫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惊天的一掌呼啸而过,势震山河!
“父皇!”秋冀晨被这森严的一掌镇压跪地!地面硬生生被膝盖上传来的巨力压得深陷!
“逆子!还不随朕回去!”来者一身与秋冀晨一般无二的龙袍,头戴威严的紫金帝冠,一手按在秋冀晨的头顶,满脸怒容,鼻孔中仿佛喷着恨铁不成钢的怒火。
突然的变故令台下一片死寂。
“那是谁啊?”黄杰小声嘀咕。
“那还用问吗?父子装都穿上了!”沐阳灵看白痴似的瞪他一眼。
“我不会回去的!”秋冀晨面无表情。
“逆子!难道做紫迹的皇帝还比不上在这里寄人篱下吗?”
秋冀晨没有回答。
“逆子,你不知道为了你能顺利坐上皇座,皇室都付出了多少吗?”秋皇厉声再问。
“是啊......是付出了不少,不仅杀了我的哥哥们,还赐了我的母亲一杯毒酒......”秋冀晨突然发出冷笑。
“你这逆子在胡说些什么呢?我们那都是为了你好,你不知道你的哥哥们有多么觊觎你的皇位吗?”
“是啊,我的皇位!从我一出生那就是我的皇位!从我一出生便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所有人见到我都在叫着‘太子’、‘未来的秋皇’!所有人都对我言听计从,哪怕我做了错事他们也从来不敢忤逆我,所有人都怕我,因为他们都不敢得罪未来的皇!所有人都是我的属下,没有谁是我的朋友,因为没有人敢和皇帝称兄道弟!”秋冀晨的语速极快,声音却有些沙哑,“我甚至没有爸爸和妈妈!我有的只是父皇!赐了一杯毒酒给妈妈的父皇!”
“这样不好吗?做一个万人敬仰的皇!皇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父母!皇只需要坐在王座上挥斥方遒!而你!就是一个天生的皇者!你是皇室等待了数百年的人,所有的障碍我们都已经为你扫除了,所有的路我们都已经为你铺平了!你现在只需要跟我回去等着戴上帝冠、登临帝座!”
“我不稀罕!”秋冀晨咬牙切齿的说,“我宁愿在自己的小水沟里万劫不复,也不愿在那伟大航线上随波逐流!”
“混账!你怎么就不明白皇室的苦心呢?皇室都是为了你好啊!朕今天必须要带你回去!”
“父皇,还不明白吗?只要我不愿意,没有人能带走我,哪怕是您也不行!”
紫莲再次在秋冀晨眼底绽开,可是却一闪即逝!
“什么?”秋冀晨一惊,竟然全身使不上劲,就像被一座山头镇住了身体一般。
“哈哈哈,你可是我儿子,我还不了解你吗?”秋皇大笑着抬起手,一道璀璨的印记浮现在秋冀晨的头顶上空,“刚才那一掌朕已经在你头顶布下了封印!好了,跟朕走吧,别做徒劳的反抗了,紫迹的一万大军已经在十里外恭迎未来的皇了!”
“其实这个太子也怪可怜的,”黄杰叹了口气,同时也是松了口气,“不过这样一来的话枯栩兄弟就能成功入榜了吧!额......沐阳小兄弟,你......怎么了?”
“呜呜呜......放开那个太子,有什么冲我来啊!”沐阳灵泪流满面,“让本公子哥代替他回去吧,他既然不愿意,他的一切都让本公子哥来承担吧!可别苦了孩子!”他哭得稀里哗啦的。
黄杰满头黑线......
“尊座不管管吗?”天台上,那位老者问道。
“怎么管?他还没有入榜呢,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大联盟无权过问。”归君无奈的摇摇头。
“哎。”老者叹了口气。
“他是想通过大联盟的庇护来摆脱紫迹皇室的金笼子吧?宁愿在自己的小水沟里万劫不复,也不愿在伟大航线上随波逐流。我竟然开始有点喜欢这孩子了。”归君看着下方擂台上被拽起来的秋冀晨,无可奈何的揪着自己的胡子。
“只要入了榜,他就是大联盟的人了,在他不愿意的情况下,哪怕对方是紫迹皇室也不能再将他抓回那个金笼子,可惜啊,他只差一点了。”
“其实在比赛中途他就察觉到了秋皇的接近,只是可惜最后关头遇上了纵天歇,终究是拖延了时间。”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话那个落纵横的传人就可以留下来了。”
“是啊是啊,有得有失啊,天道公正啊。”
秋皇拉着秋冀晨向擂台下走去,像牵着一只提线木偶。那道印纹悬浮在他的头顶,将他的力量封印的死死的。
枯栩看着那双黯然失色的眼睛,那本是一双清冽而神俊的眼睛。
这样的眼神最近几天见得实在是太多了......从一开始的黄杰的强颜欢笑,强行把自己的那一份期望寄托在了枯栩身上,一连几日为他加油助威,他还记得他当时说的话:你可是打败了我的人,可一定要入榜啊......
那个满脸刀疤的女孩,那是个眼中闪着炽热火花的女孩,正值花季的她为了入榜甚至不惜舍弃容貌,枯栩还记得她最后无力的躺在擂台上,泪流满面:我不用你可怜!
还有那个渴望长大的浓妆艳抹的“大姐姐”,在最后的时刻,她的眼神是那么的痛苦与无助,在她的背后一定有着一个悲伤的故事吧?入榜是她希望的火苗,为此她甚至不惜使用下三滥的手段。可是呢?是枯栩自己亲手斩灭了她那飘渺的火光......
还有、还有......
最后是这个万人敬仰的天生皇者,他是未来的秋皇,是紫迹等待了百年的人,是全世瞩目的焦点......可是,他也只不过是个可怜人......放弃了光辉的皇座,只为不再随波逐流......
每一个来到这儿的人都怀着自己的梦想,有着仅属于自己的方向。
那么......我呢?枯栩愣住了。
为了师父的期望吗?那不是属于自己的理由;为了保护家人朋友吗?背井离乡又何必妄言陪伴与守护......
原来自己一直是个迷途之人呐……
这个正站在即将入榜的位置上、一路上抹杀了一个又一个梦想的人,竟……是个迷途之人......
原来自己一直是大海上的一块浮冰,虽然时刻都在努力前行,却从不知该去往何方,只是漫无目的的漂啊飘......漂啊漂......
不想再见到那样的眼神了......黯然得仿佛令星河都失去神彩......
“不是什么鸟都能关在笼子里的,哪怕那是个金笼子,”枯栩突然说,“我能看到他的每一片羽翼上都闪烁着自由的光辉。”
在众目睽睽下,枯栩纵身一跃,跳下了擂台......那个本不起眼的少年,仿佛忽然在那一刻,光彩夺目!
“裁判,还不宣判吗?我输了。”他说。
“这、这,”裁判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高声宣判,“胜者,秋冀晨!”
秋冀晨愣住了,第一次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感到那么的朦胧,飘渺得如同梦境。
秋皇也愣住了:“你小子在干什么!”
“恭喜你,入榜了。”枯栩冲秋冀晨微微一笑,在看到那双渐渐复苏的眼睛时他就知道,他,不会后悔。
“都是些有趣的小子啊。”天台上,归君笑呵呵地捋着胡须。
“朕说过,今天必须带他走!”秋皇目光如炬。
“那可未必!”归君脚踏虚空而来,每一步都踩着一道烁灭的印纹,“《联盟法章》规定,没有人可以限制联盟成员的人身自由。秋皇殿下,紫迹皇室也是大联盟的成员国之一,上面广场上还飘荡着贵国的紫莲金旗呢!殿下不会不懂得规矩吧?”
“归君?”秋皇自知理亏,只能暗暗得向枯栩投去一个怨毒的眼神,就是这个小子坏了他的事!
“还是说,紫迹皇室想要退盟?即使此刻盟主不在,老夫也是有权为殿下办理退盟的相关手续的!”
这分明就是赤果果的威胁嘛!
归君伸出手指临空挥就一道金色的印纹,印纹中光芒万丈,射出一道金光,将秋冀晨头上的封印击得粉碎。作为一位纹道界的至尊,破解那样一道封印纹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封印一除,秋冀晨眼底紫莲再现,诡异的光辉将整个地下世界都渲染成了紫色,仿佛一股磅礴的力量突然从天而降,降临在那具躯体之上,霎时间威压盖地!台下的每一个人只感觉自己的心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就像是通往天国的朝圣之门在眼前轰然洞开!又像是地狱的深渊张开血盆大口......
连归君都感到一阵恍惚,他究竟释放出了一个天使还是魔鬼......
“父皇,不想十里外的那一万大军变成一万具尸体的话......请回吧!”秋冀晨发出了森严而古奥的颤音,使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