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穆卿的话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扔下来一块巨石,惊起滔天骇浪,湖面久久不能平息,整个大殿瞬间就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凌云祈更是惊诧不已,只听他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不是说没有寻回失窃的虎符吗?”
君穆卿不动声色的回道:“是没有”,既然没有丢,又何来寻回一说。
“既然没有寻回,那你刚才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君穆卿轻描淡写的回答,让凌云祈心中心慌不已,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那枚所谓的虎符,静静等待着下面人的回答。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难不成王爷已经听不懂我说的话了吗?那您这早衰之症可是病的不轻啊”。
君穆卿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味道,但是那双眼睛中却没有半分的笑意,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和冰冷。
让凌云祈觉得寒冷彻骨,他不敢相信事情到底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样子只好再一次向君穆卿求证,“你的意思是说,定北军的虎符根本就没有失窃?”
这句话让大殿上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集到君穆卿身上,其此时所有人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其实对于这几天在凌都传的沸沸扬扬的流言,君家从未做过正面的回应。
甚至就连七日前,刚刚流传出定北军虎符失窃一事的消息时君家人都没有半点反应,君老元帅更是从未对此做出过任何回应。
甚至就连此时殿上所站的这位君将军,君家如今的继承人在好几天前就已经离开了凌都,前几天也刚返回凌都,没有人知道他消失的那几天去了哪,又做了什么。
而且从始至终他也未曾出面,对此事做出任何回应。
难道说...
此刻的凌云祈也突然想起来,虽然虎符失窃一事闹得整个凌都人心惶惶,但是自始至终却从未有人证明过它的真实性。
君苍那个老家伙除了在小篮子去下旨的时候出来过之后便再也没有露过面。
君陌寒就更不用说了,事发至今这么多天来这还是凌云祈第一次看到他。
对于凌云祈的问话,君穆卿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凌云祈,“王爷以为,虎符这种东西当真是那么容易就能被窃取的吗?更何况是我定北军的虎符。
若是虎符当真这么容易就能被心怀不轨之人得手,那只怕整个北凌早就乱成一团了。”
虽然君穆卿并没有正面回答凌云祈的话,但是她刚才所说的无一不是在向他透漏一个事实,那就是——无论是他手里的那枚还是刚刚叶驰交上来的都不是真正的虎符。
思及此,凌云祈忍不住怒视着君穆卿,眼中的怒火毫不掩饰。
他被君陌寒耍了,从一开始君陌寒就布好了全套等着他往里面跳,此时若是他还没有猜出当日传出定北军虎符失窃一事之人就是君陌寒自己他就真的是蠢到家了。
原来自芙蓉回道王府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踏进了别人布下的局,不,或许更早,早在芙蓉进入君府之时君陌寒就已经察觉了。
或许就连那晚君陌寒去百花楼乃至后来传出君陌寒酷爱舞姬一事只怕也是个幌子,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其实凌云祈猜的都没错,只不过凌都中流传的君穆卿酷爱舞姬一事确实是个幌子。
只不过在她决定去百花楼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料到会是这样的后果,而当日她去百花楼倒还真不是为了今天的事。
然而现在的凌云祈早已沉浸在自己彻底的被人耍了这件事中,几乎丧失了理智,“君陌寒既然你说这虎符是假的,你有什么证据?”
乍一听闻这句话,君穆卿忍不住被气笑了,“为何要证据,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大殿上众人闻言,也都纷纷点头,虎符这东西可不比别的,就算是做了伪与真的相比也还是会有不一样的地方。
然而凌云祈却不这么想,他今天就非要让君陌寒这个小子说出个所以然来,否则...
凌云祈紧握着手中的虎符沉声开口,“既然没有证据,那就证明不了这虎符的真假,既然证明不了真假,那君家始终有保存虎符不当的罪名存在。”
这话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在光明正大的耍无赖了,然而君穆卿却好似早已经料到了这种情况。
不慌不忙的回道:“本来觉得这件事既然是误会一场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不过既然王爷这么想要证据,那臣就将证据找出来给王爷看看。”
“众所周知,定北军的虎符不同于一般军中的虎符,其上除了各军中独特的花纹和样式外,定北军的虎符中央还有一个‘北’字。”
底下众人也都纷纷点头应和,这在北凌并不是什么秘密,而且当初凌云祈也正是凭借着这个才认定他手里的那枚虎符就是真品。
可是结果却...
君穆卿接着说道:“真正的定北军虎符中央所刻的那个‘北’字足有半寸之深,而王爷手中那枚..”,君穆卿将目光转向正被凌云祈握在手中的那枚虎符,“只怕连三分之一的厚度都没有吧。”
上首,在君穆卿说完这句话后,凌云祈下意识地低头看向了手中的那枚虎符,正如君穆卿所言,其上所刻的那个‘北’字只有表面浅浅的一层,凹陷的深度确实连三分之一都没有。
下面,凌云祈隐于袖中的手也正轻轻摩擦着他的那枚虎符,尽管没有亲眼看到,但是他已经能够确认他手中的这枚和叶驰的这枚做工一致应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两枚确实不是真的虎符,也就是说真正的虎符此时应该还在君家手中。
“虽说这不是真的虎符,但是未必你手里就有真正的虎符,若是看不到真正的虎符,那君家就还是有保管不利的嫌疑。”
虽然已经确定了手中虎符的真假,但是凌云祈却仍不死心,更是想要借此机会找出那枚真正的虎符,只是可惜了,他的想法注定不可能实现。
时至今日,君穆卿倒是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凌云祈脸皮的厚度,当真是为了达到目的丝毫都不顾忌了。
“王爷,不瞒您说,在这个世上,只要定北军在君家的管辖下一天,这枚虎符除了北凌的帝王和我君家的当家人之外,别人怕是还没有这个资格。”
“你...”
“怎么,难道王爷想要违背祖制不成?”
君穆卿之所以敢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这是自北凌开过,定北军创立以来北凌的开过皇帝定下的规矩,千百年来任何人不得违抗。
虽然凌云祈现在明面上是北凌的掌权者,可是那又怎样,那个位置上做的始终不是他,所以就算他是北凌的掌权者也还是没有资格。
这也是为什么君穆卿在大殿上如此明目张胆地说他凌云祈没有资格,但是凌云祈却敢怒不敢言地原因。
“王爷,您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君穆卿已有所值的看向旁边跪着的人。
凌绝仰望着面前的少年,脑中回想着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从祈王爷和这人的对话中,他已经差不多明白虎符失窃一事的来龙去脉。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谋略,将整个凌都的人心都计算其中,他难以想象这个少年未来会走到哪一步。
这一切全在这人的计划中,他不禁想起,就在今天早上他刚刚进城的时候,有一个人拦下了他,给了他刚才的那方锦帕所包裹的东西。
当时他就已经认出来人正是三日前他在醉生楼见过的那个少年身边的人,可是没等他说什么,那人留下一句,‘什么都不要问,将东西收好,到时自会有人问你要’,便消失在他眼前。
而他为了赶时间,也只是匆匆将东西收好,也是在刚刚王爷问他虎符何在之时他才隐约察觉到,那人给他的东西只怕就是那枚失窃的虎符。
其实要不是君穆卿提醒凌云祈倒是真的已经忘了大殿上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凌云祈转头看向跪在君穆卿身边的叶驰。
此时的叶驰早已将头重新低下,一言不发的跪在那里,静静等待着属于他的宣判。
原本得知自己手中的虎符是赝品,凌云祈心中就已经万分恼火了,此时再看到这个样子的叶驰凌云祈更是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裂了一般。
即使到现在他也没搞清楚叶驰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可是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件事跟君陌寒怕是脱不了关系。
另一边的君穆卿对于凌云祈地审视仿若丝毫未觉,依旧表情淡然的站在原地,见凌云祈迟迟没有说话,她再次开口道:“偷盗虎符可不是小事情,不知王爷打算如何惩治叶统领呢?“
凌云祈原本还打算将这件事情糊弄过去,等到事后再处理,可是君穆卿的一句话却将这件事光明正大的摆在了台面上,今天无论如何他都必须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在心中斟酌了片刻,凌云祈开口道:“虽然叶统领是犯了错,只是毕竟没有造成实质性的损失,而虎符也保存完好,叶统领又亲自来凌都认罪,依本王看来罚三年俸禄,闭门思过半年以儆效尤足以。”
凌云祈话音刚落,君穆卿就笑道:“王爷莫不是以为如此就可以了吧,若是开了这个先例,
只怕是以后所有人都不将这件事情放在眼里了,来日若是所有偷盗虎符之人都可以用罚俸和闭门思过了事,那只怕这种事在北凌将会屡禁不止。”
大殿上的诸位大臣也都纷纷皱起眉头,也都觉得凌云祈的处置确实是轻了些,只是他们还不愿意为了这种事当面与祈王爷对抗。
不过他们虽然没有出声反对,凌云祈也已经察觉到他们的不满,无奈之下只得开口道:“那你想怎样?”
君穆卿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的看向凌绝的方向,“若是臣没有记错的话,按照我朝律法,偷盗虎符应该是要杀头的死罪吧?”
凌绝微微勾唇,说了一句,“爱卿所言极是。”
此时的凌云祈才察觉到刚刚君穆卿的那句哈并不是对他说的,大殿众人慕然听到陌生的声音皆纷纷望向那声音传来之地,结果发现那股陌生的感觉竟然是来自御座之上。
众臣匆匆瞥了一眼慌忙低下了头,而站在君穆卿侧后方的王岑瞧见陛下嘴角的那抹笑意,微微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也缓缓低下了头。
其实也不怪他们觉得凌绝的声音陌生,毕竟自凌绝登上帝位以来,上朝的次数寥寥无几,这么多年来,仅有的几次也都是凌云祈将事情处理好,这位则是从未在朝堂上开过口。
说起来,只怕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到这位少年帝王在议政殿上开口呢。
然而没等他们想到刚才陛下所言何意之时,君穆卿又开口道:“不过,毕竟叶驰手中的那枚虎符不是真的,而且鉴于他亲自来自首认罪的份上,不如从轻发落,陛下看如此可好?”
凌绝望着下方那双熠熠生辉的星眸,道:“那依爱卿看,怎么样算是从轻发落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君穆卿总觉得今日的凌绝看起来与往常好像不太一样,不过她没有深想,开口回道:“依臣看来,既然如此在意别的虎符,不如就撤了叶统领的职位,将御林军军权收回便是了。”
凌绝忽然想起那日这人跟他说的那句,“若是陛下恩赐,我自然不会让叶驰死。”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难怪。
“那就如爱卿所言。”
说完没等满朝文武和凌云祈反应过来,凌绝已经起身朝着殿后走去,一直站在御座脚下的黄通见此,直接喊道:“退朝。”
而等众人反应过来之后那道明黄色的人影早已经消失不见,整个大殿上回荡着略微有些尖锐的回声,再就是叶驰跪地谢恩的声音。
眼见事情已成定局众臣也都纷纷散了,只不过临走前皆朝着殿前的那道看了一眼。
君穆卿今日朝堂上的举动,已经明确的表明她是站在凌绝这一边的了,而明面上整个君府此时此刻也真正的站在了凌云祈的对立面上。
至此,凌云祈为筹谋定北军军权所作的一切也都已经作废,此后只怕也不会再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