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决翻动,就在凌绝准备出手的时候,从房梁上忽然传来一道毫无波澜的声音,“不愧是暗阁阁主,在这种时候,我不过是稍微泄露了一丝气息,就被你发现了。”
紧接着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从上方落了下来。
竟然一语就道破了凌绝的另一个身份,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凌绝身边的十三墨卫之外,知道北凌皇帝就是暗阁阁主的人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正是因为这样墨一才更心惊,可是即便再怎么心惊,凌绝还没有动作,他也就只能站在这里看着。
落地无声,来人犹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议政殿内,一张看起来平淡无奇却又恰到好处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
来人一袭黑色夜行衣,并没有带面巾也没有带面具之类的东西,似乎并没有要掩饰自己身份的意思。
只不过...这声音似乎似成相识。
这也是为什么在他见到这个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的原因。
在隐打量着凌绝的同时,凌绝也同样在打量着他,在他想起来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之后,掌心凝聚的内力已经在不动声色间撤了。
在那个荒宅里,他刚醒过来的时候,他曾经在君莫汉身边见过这个人,只是当时他刚刚清醒,看的并不是很清楚。
更何况当时这人是背对着他而站的,只是他却并没有忘记这人的声音,忽隐忽现,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似乎是察觉到凌绝的动作,隐原本放在凌绝脸上的目光微微下沉瞟了他的衣袖一眼。
而站在后面的墨一见此内心震惊的同时又添了一抹狐疑。
只不过显而易见的是,此时此刻并没有人给他解惑。
又看了一会儿,隐右手一抬一个白色的瓷瓶迅速朝着凌绝所在的方向而去,一阵阵破风声传来,可见对方用了多少力道。
若是寻常人,只怕这一个瓷瓶就足以让其毙命。
只不过凌绝注定不是寻常人就是了。
“啪。”
一声轻响,瓷瓶稳稳的落在凌绝手心,被附在瓷瓶上的内劲也在一瞬间被化解了去,见到此番场景,隐微微挑了挑眉。
内心忍不住叫了一声好,但是面上却丝毫不显。
瓷瓶出手温凉,让人感觉很舒服,以凌绝多年来见过的好东西来看,手里的东西光是这一个小小的瓷瓶只怕就价值不菲。
视线落在手中的瓷瓶上,一个凝字静静的躺在瓷瓶中央。
“凝?”墨一吃惊的声音忽然响起,“这...难不成是千金也难求的凝心丹?”
闻言,隐倒是笑了,“哟,还挺识货,竟然瞬间就能认出凝心丹来。”
墨一内心美滋滋的,心想,“那是,我好歹也是见过不少宝贝的,这样难得的宝贝即便没有见过,但是认还是能认出来的。”
可是没等他高兴多久,嘲讽的声音已经传到了耳边,“先前我还疑惑暗阁的墨卫之首功夫怎会如此弱,感情平日里都将精力用在这上头了。”
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嘲讽,说话当真是一点也不客气,就在墨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隐接着说道:“不过嘛,这眼神还行,不过见识嘛,也就那样。”
目光落到凌绝手中的瓷瓶上,原本有些嬉笑的声音变得正式了许多,“这凝心丹何止是千金难求,万金也难求,如今怕是有命也求不来,若非是...”
说道这里,似是不知道想起什么,话说了一半,隐就闭口不言了。
因着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看着凌绝说的,所以凌绝没有错过刚刚隐眼底一闪而过的敬畏。
心下一动,很快就想明白了对方没有说出口的话。
更何况虽然他从未见过这凝心丹,但是却知道它的珍稀,当年凝心丹刚刚出世,凭借其能护住重伤之人心脉一功效曾经在江湖上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当初珍宝阁曾经拍卖过三粒,其实也就拍出去了一粒,最后那两粒不知道为什么被神医云渺以不收取任何酬劳帮对方看一次诊的代价又从买家手里买了回去。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凝心丹流传于世了,当初他也曾经想要求取过凝心丹,可是却终究没有得到。
他原本以为这世上再也没有凝心丹了,可是谁曾想现在他手里竟然就有一枚。
他与神医云渺并无交情,也从未去求取过,那么此时此刻出现在自己手心里的这枚凝心丹只能是...
脑海中闪过一道白影,凌绝周身的气息都变得柔和起来。
这些天一直焦躁担忧的内心被无声的抚慰着,嘴角都忍不住勾起一抹微笑,尽管很淡,但确确实实存在。
隐一直注视着凌绝,自然也将对方的变化看在眼里,望着对方的视线也没有一开始那般充满敌意了。
可是也绝对算不上多友好,毕竟他可是亲眼看见眼前这个人伤了自己的主子,能不动手,和和气气的来送药,他觉得自己的涵养已经好到极点了。
可千万别指望着他对着人眉开眼笑。
隐完全忘记了自己在人家的房梁上一待就是几个时辰,还有药瓶上覆盖的浑厚内力,这一桩桩一件件可没有任何和气可言。
感受着掌心瓷瓶的温润,凌绝终于再一次开了口。
“你家主子,最近如何?”
主子?
墨一站在身后越发糊涂了,什么主子?
凌绝不提君穆卿还好,一提起君穆卿,隐的脑海里就不可控制的浮现出那一晚这人六亲不认对自己主子出手时的场景,一瞬间就沉了脸。
顿时没好气道:“我主子如何,帝阁主会不知道?还是说帝阁主对自己的武功没有一个清楚的认知。”
意识到对方话里的意思,凌绝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只不过并不是针对隐,而是针对他自己。
他当然清楚自己的功力,正是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武功,他才更难受,也更无法接受自己所做的一切。
“我家主子如何就不劳帝阁主挂心了,只要帝阁主好好的,我家主子也能少些牵连。”
隐怕自己再待下去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来,所以话一说完,人已经消失在了殿内。
反正东西已经送到了,其他的多说无益。
唯有殿内摇曳闪烁的烛火,证明曾经有人来过。
对于隐的离开,凌绝并未阻拦,况且他也不想拦,毕竟回到那人的身边,那人也才会更安全。
只不过...
因为隐离开前说的那句话,手心里原本温润舒适的瓷瓶此时此刻凌绝却觉得有些灼心,原本安稳下去的内心又变得焦躁起来。
不过即便是再难受,凌绝还是没有丢了手里的瓷瓶,最后还是好好的收了起来。
有些事,除了那个人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大殿里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寂静,安静的就好像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扣扣...”
又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大殿内忽然传来敲门声,紧接着两个身披黑色披风的人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那人头上戴着兜帽,而身后那人在进入大殿的那一刻已经将兜帽摘了去,露出了一张冷峭的面孔。
正是墨二。
两个人一直走到殿前才停下脚步,而从这两个人踏入大殿的那一刻起,凌绝的目光就一直放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身上。
几近实质化的目光,让人感觉似乎下一秒就能将那人身上穿出个洞来。
“多年不见,我竟不知道什么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关心了,一秒都舍不得移开眼?”
宛如山涧清泉一般的干净嗓音在大殿内响起,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揶揄。
“是吗?”凌绝望着眼前人头顶的兜帽,笑了笑,“这么多年过去,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愿意遮遮掩掩的了,还怕人看不成?”
话音落下,大殿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无声的拉扯着。
墨一墨二对视一眼,下一秒及有默契的转身,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大殿内。
一时间整个大殿里就只剩下了凌绝和那个大半张脸都被挡住的人。
不知是不是凌绝的视线带来的压力太大,在凌绝的注视下,那人缓缓抬起右手摘掉了自己头上的兜帽。
一张陌生却又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凌绝面前。
只听那人说了一句。
“好久不见,阿斩。”
凌绝勾了勾唇角,道:“好久不见,小扬。”
来人正是北凌前任丞相宋远唯一的儿子,宋扬,字信之。
宋信之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愣了一愣,他有多少年没有听人这么叫过自己了,似乎自从当年离开凌都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这么叫过自己了。
曾经他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在听到这个名字了,可是八年后的今天他竟然重新听到了这个名字。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很奇妙。
有一种...家的感觉。
还没等宋信之从那声小杨里回过神来,他已经被人抱住了,感受着背后强劲有力的手臂,宋信之也抬起手回抱了凌绝一下。
“欢迎回来。”
“嗯。”
拥抱的时间很短,两人一来一回,凌绝已经放开了手。
多年不见,没有过多的寒暄,左不过一句好久不见,右不过一句欢迎回来,两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话背后到底掩埋了多少血和泪只有两人自己知道。
凌绝一手拍在宋信之肩膀上,郑重而严肃的开口道:“小杨,凌都就交给你了。”
宋信之望着面前那双漆黑的墨眸,坚定地回道:“放心。”
等了这么久,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这一次凌绝终于可以心无旁骛的离开凌都。
语毕,凌绝已经朝着殿门走去,宋信之转身看着凌绝越走越远的背影,在心里说道:“有我在,必定照看好凌都。”
外面早已准备好了一切,不多时凌绝已经离开了皇宫,身下骑着汗血宝马直奔涂城而去。
凌绝离开之后,一直守在外面的黄通走了进来,见到大殿里的宋信之,笑着行礼,“老奴见过宋公子,恭喜公子回来。”
若是有人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定会发现黄通脸上的笑容相较以往略微有些不一样,不似平日里的圆滑世故,倒是多了几分真情在里面。
见到黄通,宋信之忙上前走了几步,抬手虚扶了一下,笑着说,“公公不必多礼,多年不见,但是信之从未有一刻忘记公公当年的援手,公公这般实在是扎煞信之了。”
这话倒是不假,且不说黄通也算是从小看着宋信之长大的长辈,当年,若不是黄通,只怕宋扬早就葬身火海了,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宋信之了。
所以这么多年来,对于黄通,宋信之心里一直都是很敬重的。
“哎,好好”,到底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一时之间黄通说话都变得有些哽咽起来,“公子回来了,这回陛下也终于能够安心了。”
翌日上朝,众人没有在御座上见到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倒是在御座见到了一道陌生的身影。
就在所有人都疑惑为什么没有见到皇帝,这个站在御座下的人是谁的时候,早就站在一旁的黄通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圣旨,“百官接旨”。
众人见此,纷纷跪下接旨,“臣接旨。”
“今有西临十万大军压境,危国之根本,朕身为一国之君,自当以身作则亲自率领我北凌的勇士们保卫北凌,在朕不在的时间里,北凌朝堂的大小事宜,均由宋丞相接管,望众爱卿对其敬之、爱之,若有违抗者,按谋逆罪论处。”
语毕,整个朝堂忽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中。
众人在震惊于凌绝竟然已经离开皇宫前往涂城的同时心里更加疑惑圣旨上内容。
什么叫做“在朕不在的时间里,朝堂上的大小事宜均由宋丞相接管?”
哪里来的宋丞相?
北凌朝堂上的丞相一职一直都是空缺的,什么时候有了个宋丞相。
倒也不是说北凌从来没有过丞相,以前也是有的,但是...
前丞相早就被以叛国罪处死了不是吗?当年的那一场大火可是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整个丞相府被烧了个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想起前丞相,众人也想起来,前丞相好像也是姓宋的,如今这位宋丞相,难道?
头顶再一次传来黄通的声音,“宋丞相,接旨吧。”
御座下首,微微仰头望着上首的宋信之缓缓转过身来,撩起衣袍,“臣宋扬,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