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德棻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心情往李世民面前走,他心里想着国家纲常不正就要有人冒死进谏。
皇太子就要有皇太子的体面尊严,现在皇太子不但不顾农时炼铁炼钢,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与匠人打成一片,这成何体统这是要国将不国啊!
令狐德棻一边往前走,一边心里想着他犯颜直谏未来光耀史册,觉得他现在所做的事情是很神圣的事。
如果能他的进谏正了国家纲常,那他就是对社稷有功的人。
短短几步路令狐德棻越走神态越是庄严肃穆,最后竟如虔诚的信徒朝圣一般地来到李世民面前。
长期被大臣进谏的李世民一看他往这边走的神态就知道他要做什么,顿觉头痛,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应对时就见令狐德棻,郑重地行了参拜大礼。
李世民也不好再半躺在躺椅上,忙坐直了身子看着令狐德棻道:“令狐卿家有何事要陈奏?”
令狐德棻闻言语出铿锵声如裂帛道:“启奏陛下臣要奏的乃是危及国本社稷的大事。”
李世民看他说得重大,也认真道:“卿家且先奏来。”其他百无聊赖的文武大臣听见也都把注意力集中到这边来。
令狐德棻见此则更重视此事,摇头晃脑地接着道:“日前臣曾听说太子殿下为了炼钢竟然发动近万民夫每日上山采矿,而关中之田因为无人耕种今春竟有大片荒芜。臣想到此时正值春种农时应该放民于田间行稼穑之事,以正春种秋收天道运转之常行。”他说到这很多出身关中大地主因为找不到短工而发愁的人恍然大悟,往年这个时候那些一无所有贱民早早地就找上门来了,今年派家丁去找都没有找来几个。
只是刚过完年,刚开始翻地,一时找不人众人还没有在意,但此时一听人竟然被太子殿下扣在这里炼钢,很多原本看戏的人一下感觉到了切夫之痛。
不自觉地都站在了令狐德棻一边了。
令狐德棻还不知道他一下多许盟友,还在向李世民道:“臣特上疏东宫进谏,不曾想太子殿下竟然受了太子太保的盅『惑』,不但拒老臣正直之谏言而不纳,反而变本加厉请陛下及百官来此观赏炼铁之术,真乃本末倒置之极也……。”
众人听到都不解地看着长孙无忌,想知道他鼓动李承乾如此倒行逆施,所为何事?
长孙无忌也是万分郁闷,他昨天设计的时候万没有想到李承乾会在玄武门前当着百官的面把他坑了。
原计划此时不管百官有多愤怒都应该是冲着李承乾去的。
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长孙无忌想把来时的想好的一套说辞,当众说一说,然后把问踢给李承乾,因为他知道李承乾是不会轻易停了他的炼铁作坊的。
却听见令狐棻德还在说。
“更有甚者太子殿下以皇太子之尊,竟与这些匠人为伍。
如此不但误农时而失纲常,长此下去恐国将不国啊!
皇太子备位东宫承社稷之重,兆民仰赖,其行其止皆系国家兴亡。
臣请陛下立即下严旨申斥太子殿下,停炼铁之庶务,严东之教养,另请贤明之士以充东宫教习。
则天下兴甚,社稷兴甚!”令狐德棻说到最后竟流下了眼泪。
下面文武百官也是群情汹涌,也都跟着道:“是啊,陛下,太子殿下就该在东宫读书习政才是,怎么能亲理庶务呢!“
……
……
众人七嘴八舌地向李世民进谏,李世民从始至终都默默地听着没有轻易下决断,这毕竟关系到皇太子的威望,他可不想再出一次魏征门前的叛『乱』。
但是细想也觉得令狐德棻所说的有几分道理,昨天长孙无忌请他时只是说承乾带领灾民炼铁做农具能使关中农事兴盛,不想此时已经到了农时,现在再炼铁确实为时已晚且误了今年的春。
是太子也是好心,只不过不懂庶务而已,不能因此而责罚他。
李世民扭过头朝长孙无忌看过去,他想让长孙无忌把责任都承担起来。
虽然他知道长孙无忌昨天上午才去的平章院,可这事毕竟跟你有关系,而且你是承乾的舅舅又是太子太保,太子犯了错你不承担责任谁承担责任?
长孙无忌看见李世民看过来的目光立即明白了李世民的想法,眼神幽怨地看李世民一眼,便装做无比沉痛地走出来朝李世民一揖。
李世民则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等他把今天事情圆过去。
“启奏陛下这些事都与太子殿下无关都是臣之过失,太子殿下因为看见许多农户家里没有农具,才派人去采矿炼铁的,也是臣这些日子病糊涂了,竟然忘了农时已至,险些误了农时酿成大错,请陛下责罚。”长孙无忌一翻话说的是声情并茂,面上更是自责不已。
李世民和在场大多数官员都知道,李承乾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整天在找长孙无忌的茬,比如这次长孙无忌的病很多人都知道是跟李承乾气的。
现在看见长孙无忌出头替李承乾承担责任都对长孙无忌报以同情。
李世民本来也不想追究,现在听了长孙无忌的话,便顺水推舟道:“那就把这里的炼铁事都停了,让百姓各回田间不要误了农时。”
“臣遵旨。”长孙无忌直接替李承乾答应下来。
到了此时李世民也觉得无趣,看看众臣道:“那今天众卿就都先回去吧。”说着就要起身离开,只是在人堆里始终没有看见李承乾,以为他躲起来了不免有些失望。
“慢着,陛下且请听臣一言!”刚看着把铁水倒入平炉里的郝处俊从人后挤了进来。
其实这里除了郝处俊其他东宫诸臣都在这里,特别是诸遂良和颜师古早就应该说话,只是他们和众臣一样,虽然相信李承乾是好心但对于现在炼铁打造农具,都觉得有些不分轻重缓急。
只有郝处俊昨夜就在这里看着他们炼铁知道李承乾这一套完整的流水线工艺产能有多惊人。
郝处俊原本只是个六品崇贤馆直学士名不见经传,现在虽然被李世民下旨封为崇教殿大学士,但一来时间短,二来他们主要在平章院拟票外人也没有见过,此时站出来很多大臣都不认识他。
令狐德棻见突然走出来一个年轻人要替李承乾说话,不等郝处俊走近便沉着脸训斥道:“大臣们在此说话,哪有你一个微末小吏说话的份。”
郝处俊不理他径直走李世民面前行礼。
李世民知道他替李承乾说话,喜他忠直,便微笑着道:“郝学士有什么事要说?”
众人一见李世民对神态亲切,便都收了轻视之心。
李世民也是这几天通多方面的调查,了解了这几个平章院的各房掌案,对他们还是比较欣赏的,尤其是年轻的郝处俊和李义府,认为这些都是可以留给李承乾臣子。
“启奏陛下,臣以为令狐祭酒和长孙国舅,没有了解清楚这里的情况就奏请陛下停了这里的炼铁作坊实在是过于武断,若是国家政务都照此处理简直就是误国误民……”
众人一听都被吓了一跳,这个年轻人不但直指令狐德棻和长孙无忌的不是,还称长孙无忌为长孙国舅这是要把他定外戚的立场上,长孙无忌一定恨死他了。
李世民听他一开口就直接教训两个老臣便有些不悦,淡淡地问道:“你说这话有何依据?”
郝处俊闻言回头大声道:“把昨天打造的犁头抬上来。”
众人闻言都往身后看去,李世民也重新坐下,等着看郝处俊有什么好东西要拿出来。
不一会儿就见几个壮汉抬着五个箩筐走过来,待他们走近众臣看见里面装的是数把耀日生辉银光灿烂的犁头不觉都倒吸一口冷气。
谁也没有见用这么好的钢打造犁头的。
李世民一看见这么好钢就站起来走到箩筐前伸手拿起一把,两眼放光,用手轻轻地抚模着,犁头的刃口,半晌抬起来道:“拿把刀来!”
一个内侍连忙从远处侍卫拿过一把细长的寒光闪闪的长刀。
李世民接过长刀,一手紧紧地抓住犁头,一手轻轻地提着长刀。
站在旁边的文百官都睁大了眼睛屏声敛气地看着,眼睛一眨都不眨,生怕错过了刀犁相对的那一刻。
“咔”一声轻响,那寒光闪闪的唐刀应声而断。
周围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李世民手里的犁头。
这是削铁如泥的犁头的啊!
半晌李世民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郝处俊,声音有些颤抖地道:“你们你们就就用这么好的钢铸造锄头?”
郝处俊也被惊呆了,他昨天奉命亲自在这里监督他们炼铁炼钢铸犁头,一心想的都是把犁头铸出来今天别让太子殿下丢了人,谁也没想过要试试犁头的锐利程度。
眼见一把上好的长刀,被它轻轻一磕就断作两截,也觉得做犁头有些暴殄天物。
被李世民一问几个武将瞪着眼看,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陛下这些要改成刀剑,可是能打出好几把好刀呢!”侯君集激动地直搓手。
“陛下犁头改刀剑,万万使不得啊!”高季辅一见李世民意动,忙开口道。
“这……”李世民犹豫了,他可是要效你周文王的人,人家都刀兵入库马放南山,他今天要是把犁头改成刀剑……
可是不改这么好的钢……
“陛下不必为难,炉中还正在炼着呢,都是这样的好钢。
以后敞开了炼要多少有多少!”苏定方作东宫属官又是武将自然希望能多炼出这样的好钢。
“陛下此时正值农时,实在不宜让近万人力在此炼钢啊!”于志宁那边已经被几个关中大族家主催促几遍了,他们是真怕李承乾这里一直炼钢,不放那些灾回去给他们做短工。
听他们在此争执李世民和一众武将的心早就飞到炼钢棚子下面去了,只是被众人围着过不去。
正无奈间突然听那边有人兴奋地大喊大叫道:“大哥!大哥!这回可是出钢了先给我铸一把长刀吧!”
听声正是蜀王李愔,李世民再也顾不得别的,荒忙分开人群就往炼钢炉那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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