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堡历经数百年,到了现在早已经是雄霸一方的庞然大物。传承到现在,堡内分工已经十分精细了,有专门的毒药配制、暗器研发制作、解药配制保管、弟子训练、警戒防卫等堂口。
分工精细固然能够提高效率,尽量让每个唐门子弟都能一展所长,但是发展到后面却又难免会禁锢弟子们的发展。
庸才自然安于一个固定的职位,一丝不苟的做好分内的事情。
但是天才往往不安于现状,他们会对既定的模式感到厌倦,规则会保护弱者,但是也会限制强者。
唐千羽就属于希望打破规则的人。
按照规则,他应该在解药堂负责解药的保管。可是唐门中人少有人外出,试毒配毒的弟子都是老手,几乎用不上解药。唐千羽的生活非常枯燥。
所以在闲暇时间他干了器械堂的事,给自己配了一张弓,将暗器变成了明器。
他的做法本身不算错,错的是他的认识不被家族认可。
“暗器做出来就是为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可是旁人都已经知道了我们唐门以暗器着称了,肯定会着意防范,暗器又如何能建功?同样是借用机括,倒不如直接用弓箭,既显得光明磊落,又能提前震慑对手,古人不是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吗?”
族长大怒。
用暗器跟是否光明磊落是没有直接联系的。
他能够容忍族中子弟有不同的见解和想法,只要不触及底线。
唐门的底线就是名声。
用暗器和毒药的人最在意的恰恰就是名声,光明磊落的名声。
唐千羽一开始觉得族长的想法很荒谬,也很可笑,用上面那句话顶了回去。
然后,唐千羽就被驱逐出了唐门。
原本唐千羽也是江湖人,但是他这个江湖人在唐家堡呆的时间太长了,堡外的事情没人跟他说,他无从了解。
很多人他都是在自己茫然无知之中结下了仇。
凉州,乱云峡。
乱云飞渡,白骨丛生。
乱云峡就在凉州城外。
异族要想从凉州进入中原,必须要经过乱云峡。
黄土被狂风割裂成一道道深坑,风沙漫卷,又把矗立成山的黄土切割成各种形状,从峡谷的通道经过,能够看到刀片一样的黄土山峰把天切成大小的碎片,白云也被揉碎在大小的碎片上。
乱云峡由此得名。
风沙如刀,凶人如潮,乱云峡乱的不仅是云、是天、是土地,更乱人心。
唐千羽跟几个同道趴在一块高地上,在这里可以把大半个峡谷收进眼中,任何从峡谷经过的人都逃不掉他们的眼睛。
他们等待的是一支来自西域的驼队,驼队的主人是拜火教中的精英。拜火教在西域广为流行,更是被西域好些国家奉为国教。
西域饱受风沙之苦,早就觊觎中原的良田沃土,美酒佳肴。
这一支驼队就是以行商为掩护,偷入国境窃取中原武术精髓。西域异族虽然人口不多,但大多数都是人高马大的汉子,悍不畏死,时常作乱侵犯,令中原王朝大为头疼。
而拜火教本来就有诡秘的武技,如果得到了中原高深的武功,两者结合,威胁更大。一旦起了刀兵,到时候受苦的不仅仅是边境的百姓,整个天下都将祸乱。
这个消息是周明带过来的。
周明出身于华山派,本身就是名门大派弟子,又跟西域人有过接触。他带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假。
一同来的还有少林的圆空和尚,泰山派的齐怀远,其他几个青年却是得到了消息,来报仇的。
他们都是名门正派,都是热血青年。
他们等了一天一夜。
终于在忍耐力即将消失殆尽的时候听到了驼铃声。
一支驼队出现在了峡谷里,驼背上的骑士裹着头巾,捂着脸,一派异族打扮。
“唐兄,这些异族人都是拜火教的狂热信徒,我们有不少行商被他们劫杀了。西域人狡诈多端,也擅长用蛇毒、蝎毒,卑鄙无耻,一会儿千万不要留手。放过了任何一个,就有十个中原无辜百姓遭殃。也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西域幻音最能蛊惑人心。切记,切记。”
周明的兄长当年就死在了拜火邪教的手中,就是因为错信了其中一人,被人偷袭致死。
这些故事有很多,唐千羽这些时间听他们多次提起过。
“我晓得的,一定不会让他们得逞。”唐千羽取出了雕花弓,弯弓搭箭,瞄准了驼队最后的那一人。
按照计划,等到周明等人慢慢靠近之后,他就连珠箭发,射杀几人。
计划实施得很顺利。
在唐千羽射杀三人之后,周明等人从一旁杀出。虽然人数少,但是个个都是好手,驼队纵然人数众多也被很快杀散。
等到唐千羽从山崖下来的时候,驼队中人也只剩下了不到五个人。
四个人握着弯刀大声说着异族的语言,他们守护着中间那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这个时候周明等人也没有急着杀他们,分出了几人去驼背上翻开了包裹,一个人一不小心打翻了一只皮囊,一堆金光洒落在沙地上,分外惹眼。
唐千羽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当周明下令杀掉剩下几人的时候,唐千羽制止了他。
异族刀客依旧大声说着什么。
“他说什么?”
周明嘿嘿笑着说:“不过是乞求我们别杀他们的话。”
“他们为何要带这么多金子?”唐千羽注意到了其他人脸色的喜悦,也看到了装着金币的皮囊,同一制式的有很多个。
“他们既然以行商为掩护,没有金币作掩护怎么行?你别管了,这些胡人坏的很。”
“我们本来就是商人,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抢劫我们?”被围在中间的人开口说话了,居然是一口中原官话,听声音还是一个女子。
“哗!”
圆空和尚弹出一粒石子,精准的打掉了那女子的面罩。看到了她的容貌,圆空忍不住一声惊呼。
那女子皱起了眉头,身为女子,她懂得男人想要的除了钱还有别的。她也知道自己的容貌,可是却没想到第一个欢呼的居然是个和尚。
“杀了他们,除了那个女的。”圆空武功仅次于周明,他下达了命令。中原的美女他见过不少,可是胡人美女他却是第一次见到,心里有些发痒。
那女子脸色一变,“我们是高昌国的使者,是你们中原的朋友,你们错杀了也就算了,还想干什么?”她取出了一张羊皮卷,那上面除了西域的文字,还有凉州的官印,跟羊皮卷一同取出来的还有朝廷的通关文牒。
圆空身后几人一拥而上,正要将剩下的四名武士乱刃分尸,唐千羽却拦住了他们。
“错了,错了,我们可不要一错再错。”
知错能改,浪子回头,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圆空眼中阴狠之色一闪而过,“少假仁假义,最先射杀他们的可是你。别又当婊子又立牌坊,佛爷我可瞧不惯这么虚伪的人。再不让开,佛爷的戒刀可不留情面了。”
周明拦住了圆空,说:“圆空大师,这件事我们做的大大不妙,大错特错了。眼下我们得护送他们进凉州,交给守军,再回到门派自求师长处罚吧。唐兄说的没错。”
唐千羽心里一定,还好有周明站在他这一边,让他不至于孤立无援。
圆空和尚的脸色缓和了下来,高颂佛号:“阿弥陀佛,是贫僧动了杀心了,罪过罪过,还请唐施主见谅。”
唐千羽拱手道:“好说好说,这么多金子,换谁都不能无视的……”他正要说两句场面话,突然腰间一痛,刚刚转身,圆空飞身而起,双拳打在了唐千羽的胸口。
唐千羽高瘦的身子好似断线的风筝一样高高抛起,重重落下,栽在沙堆里,唐千羽愕然睁开眼,却只看到了周明提着剑冷笑着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