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爆发长期的怨恨,行动间猛烈如狼,我惊呼着向上逃窜,头顶撞在坚硬的梨木画屏上,他将我拖回来,反复宣泄怒意,我不敢动弹,如遭断喉的猎物。
我前不久才小产,体虚力乏,完全没有抗衡之力,而他不像垂危,反倒精力充沛,我想着今夜非死即残,向他讨饶,虚弱地呻|吟:“我不行了……”
“主君!是不是有贼?”称职的扬灵赶来询问。
他兴致正酣,冲门口怒骂:“给本君滚远些!”
这回连个能救命的人都赶走了,我拼命扭动挣扎,他更兴奋地镇压,他向来禽兽,我真是自陷狼穴。
这场酣战持续到三更,他起伏的背脊稍缓,我羞恼地扭头皱眉,他将我的脸掰回来,抚平我的眉头。
我愤慨道:“你要做汉成帝,我还不愿做赵合德。”
“就算此刻为你丧命,我也死得其所。”他无限满足地喟叹,一副死而无憾的模样,额间布满汗珠。
我推开他饱受销魂的脸,心里很酸痛,眼睫很快盈上泪珠,“都快日薄西山了还不正经。”
他握着我的手贴在脸上,明明是难舍难分,还装作满不在乎:“所以要及时行乐,来,再来一回。”
我搂紧他脖颈,将脸埋进他锁骨痛哭,空旷的室内回荡着我的嚎啕,这夜好长好长……永无黎明,他拼命把握最后的时光,抱着我抵死缠绵,不知疲倦……
佛说世间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我最招架无力的是死亡,万事皆空,他若弃我解脱,我将承受天荒地老的痛苦。
自从昨夜我们相互依偎,抚平丧子之痛,今日关系缓和许多,一早扬灵见到我不知想到什么,满面绯红,一定是被我昨夜的浪|叫吓到了,我一扭头走开。
主君神清气爽,只是不知为何午后脸色青黑,对我横眉怒目,老是找我的茬。
黄昏时分,我研磨完灵芝粉,在庭中闲逛,看见树梢上一团红影瑟缩,我拨开枝杈探看,肥硕的凤崽幽幽抬头,黑眼溜圆饱含泪水,委屈唤着:“娘亲……”
我很少见到他现原形,不知受到什么惊吓了。
“怎么了阿禾?你怎会在这?”我伸出手接他下来,他变回人形缩进我怀中,眼神惊恐,匆匆逡巡四周。
他委屈撅着嘴:“我嗅着你的味道找来,一进院就碰上一个戴孝的叔叔,他问我找谁,我说找娘亲,他就勃然大怒,恐吓我快滚,不然就拔了我的毛做掸子。”
“然后呢?”我心情复杂,抬袖给他擦眼泪。
“我想闯进来找你,他遽然变脸,凛目瞪我,像地狱里的罗刹,我吓得变回原形,逃蹿到树上不敢动弹,他临走前说这次饶过我,往后见我一次揍我一次……”
我愧疚道:“是娘亲太晚出来,害你等这么久。”
他泪光盈盈咬着唇,正要说话突然抱紧我的脖颈,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主君眼神凶狠站在长廊。
“阿禾你先回客栈。”我急忙将他放下,他一落地,刮起一阵飓风,我再睁眼时见一抹红影逃向大门,主君摇着香扇冷笑而来,眯着眼,满是得意之色。
他鄙夷道:“小小年纪,跟他爹一样的狐媚相。”
“确实……”我在心里默默嘀咕,他斜眼瞪我,寒光四溢,指责我放跑他的仇敌,他的狭隘出乎我的想象,竟然恨屋及屋,连无辜的孩子都不放过。
我避开他毒辣的目光,心里暗暗侥幸,阿禾的五官轮廓更像我,他认不出亲生儿子,我并不遗憾,也不知为何不愿点破真相。
我还在怨恨他,他从没尽过父亲的责任,我难产垂危之际,阿禾体弱多病之时,是华予照顾我们母子。
他拂袖转身,“今夜给我跪两个时辰搓衣板!”
从此阿禾经常偷偷来见我,像欢快的灵鹊在夜色中飞纵,主君只要在院中捡到一根红羽,就气急败坏命令扬灵加强戒备,而我罚跪的次数陡然翻倍。
阿禾总是含泪抱怨:“娘亲有家不回和歹徒厮混,实在让阿禾和爹爹寒心,阿禾的劝言娘亲都当耳旁风了么?寻常孩童都有娘亲疼爱,而我却如此可怜……”
我挠着额头,讷讷道:“阿禾,你不能称他歹徒。”
他抹一把辛酸泪,义愤填膺:“为何不能?那歹徒乖张暴戾,丧心病狂拆散我们母子,可谓狼狗……”
红雕木门轰然洞开,主君逆光进来,如鬼魅影动,阿禾当即闭嘴,眼睫还沾着珠泪,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瞪着他,很快在主君凌厉的眼风下渐渐退缩。
我将他抱在怀里,警惕看着主君,“你别吓他。”
他在对面掀开衣摆坐下,俨然是谈判的架势,紧盯着阿禾,如有血海深仇,阿禾瑟瑟发抖,我抱紧他。
眼神对峙间,阿禾节节败退,但哀兵之师猛如虎,他霍然挣脱我的怀抱,端起面前的热茶,仰头含一口,鼓起腮帮对准主君正要喷他,我赶紧捂住他的嘴。
“咳咳咳……”他呛得眼泪汪汪,我给他拍背,他哭得更凄厉了,指着主君,悲愤道:“我才是你亲生的!他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你竟然如此偏心!”
主君挑起一端眉峰,疑惑看我,我讪笑道:“嘿嘿,他可能拿你当捡回来的。”
他轻蔑地扫阿禾一眼,冷笑道:“你本不该出生,你该和你爹安分守己,而不是妄想和本君争夺你娘。”
阿禾咳嗽憋红了脸,顶嘴倒快:“你就是离间我们一家三口的祸害,迟早天诛地灭遭报应,你夺走我娘一百年,如今又借病博取同情,令人不齿!”
我听得胆战心惊,怕主君暴起揍他,不过我也默默骄傲一把,我儿小小年纪,就能滔滔不绝说这些话。
“这些话是你爹教你的罢?”主君行云流水地沏茶,眼眸迸射精光,鄙夷一笑:“居然让你当说客。”
“是又怎样?”阿禾倨傲地仰头,挺起小小的胸膛。
他把玩着羊脂玉壶,愉悦道:“他竟黔驴技穷拿孩子助阵,趁机霸占我的阿夙,还恬不知耻来抢?”
说着斜眼瞪来,阿禾突然惊惧颤抖,极度难受。
主君又低笑威吓:“告诉你爹掂量清自己的位置,从前的事我就不计较了,以后别再痴心妄想了。”
阿禾咯咯攥紧拳头,再也无法忍受,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