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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拾】

东儿染上了天花!这事儿传进宫里,整个皇宫都震动了。满人最怕的疾病,就是天花。自从清朝进关以来,已经有许多阿哥死于天花,顺治皇帝也因天花驾崩,大家闻天花而变色。

这晚,乾隆在慈宁宫举行家宴,太后、小燕子、紫薇、尔康、永琪、知画、晴儿、令妃都在,大家围着圆桌在用晚膳。一副“家庭和乐图”。桂嬷嬷带着珍儿、翠儿和嬷嬷、宫女服侍着。宫女们川流不息地上菜、上汤、斟酒。

知画不时帮太后夹菜,也不忘帮小燕子夹菜。

乾隆看看小燕子,看看知画,见二人似乎相处得还不错,有些意外,感动地说:“朕最喜欢这样吃晚饭了!大家和和气气,三代同堂,真是一种幸福呀!”

“皇帝喜欢这样,咱们可以天天这样!只是,每次要紫薇进宫吃晚饭,她都是推三阻四的……”太后说着,看尔康,“尔康,你舍不得紫薇进宫啊?”

“老佛爷说哪里话?紫薇最近,在宫里还比在家里多呢!”尔康笑着回答。

“老佛爷,也不要太勉强紫薇……”令妃帮紫薇解围。

“我知道,我知道!做过娘的人,谁不了解这种牵肠挂肚呢?”太后看着紫薇说,“紫薇,怎么不带东儿进宫呢?”

“本来要带来的,可是,前两天着凉了,有些发烧,今天就不敢带他出门!明后天,一定带来给老佛爷和皇阿玛看!”紫薇笑着说。

知画就非常羡慕地说:“额驸和紫薇格格的孩子,一定长得好漂亮!我听小燕子姐姐说,东儿好聪明,不到三岁的时候,就会认字了!”

“认字?太夸张了吧?”乾隆惊讶地说。

“那也没有什么夸张,爹和娘都聪明嘛!”太后接口,“我在海宁的时候,听陈夫人说,知画两岁就会认字!说不定,知画和永琪的儿子,不到两岁,就会背诗了!”说着,就用别有深意的,充满期待的眼光,瞄了知圆和永琪一眼。

知画脸一红,急忙低下头去。

小燕子脸色难看极了,心里百味杂陈,吃得不是滋味。

永琪埋着头吃饭,一语不发。

晴儿从头到尾,都默默无言,食不知味。

乾隆看看众人,忽然想了起来,说:“好了,这个知画的喜事,总算闹完了!接下来,应该要忙晴儿了!”眉头一皱,“奇怪,怎么这些日子,都没看到箫剑?景阳宫办喜事,也没看到他参加!”

乾隆此话一出,大家的神色都变了。这宫里演出一连串的好戏:鸿门宴、捉六人、关密室、讲条件、关箫剑、逐箫剑……乾隆是一概不知。演变到今天,箫剑走了,晴儿不会笑了……景阳宫里,多了一个知画,小燕子也不会笑了……小燕子想着,神色惨淡,瞪着乾隆,冲口而出:“我哥和这个回忆城八字不合,走了!和晴儿的婚事,也没了!”

“这是什么意思?”乾隆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问。

永琪生怕小燕子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就急忙接口:“皇阿玛!本来我也预备这两天向皇阿玛报告的,箫剑经过了仔细的考虑,认为宫中生活,他不能适应!做官也做不来,怕耽误了晴儿的终身,所以,他走了!”

晴儿满脸凄惶,低俯着头,放下筷子。

乾隆困惑已极,不禁生气地说:“岂有此理!他在杭州,表演了那么轰轰烈烈的一幕,带着晴儿私奔,闹得人尽皆知!这会儿,朕也答应他的婚事了,他又说不耽误晴儿的终身,哪有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晴儿!你也同意了?还是不得不同意?这是怎么回事?”

晴儿抬头看着乾隆,强忍着泪,挺直了背脊,清楚地说:“皇上!是晴儿要他离开的!”

“你要他离开……”乾隆不解,“为什么?”

“皇上!”晴儿叹息着说,“箫剑那个人,一向云游四海,以天地为家!如果我把他绑在宫里,他会变成一个被感情所困的囚犯!箫剑,他就像一只老鹰,有他的天空和树林!这个皇宫,对他而言,是一个豪华的金丝笼!我不能因为我的自私,让他成为金丝笼里的老鹰呀!所以,我让他飞了,让他飞回他的树林和天空!”

乾隆惊看晴儿,震动中,有些了解了。

“那他……就走了?”

“是!”晴儿抬头看看窗外,“天空有更大的力量,他逃不掉这种力量的呼唤,他走了!”

乾隆怀疑地环视众人,尔康就急忙笑着说:“皇阿玛!我知道您代晴儿生气,但是,退一步想,这样也很好!您不知道,箫剑虽然跟我们回北京了,其实痛苦得不得了!如果今天一定要留住他,他迟早会怪晴儿困住了他!所以,他的离开,是福不是祸!”

太后心虚,生怕再扯出其他事故,急于转换话题,就颔首同意说:“对!是福不是祸!尔康这话对极了!皇上,事已至此,你也别追究了!”

乾隆注视晴儿,愤愤不平地说:“好!让他走!让他飞到他的天空里去!晴儿,朕马上给你找一门好亲事,给你办个盛大的婚礼,让他去后悔!”

晴儿大震,一惊而起,凄然地说:“皇上!不要!请让晴儿侍候老佛爷一辈子,我愿意终身不嫁!”

乾隆锐利地看晴儿,感慨地说:“晴儿晴儿,你终身不嫁,也成不了箫剑的天空!你别傻了!”

晴儿眼中,蓦然充泪了。

小燕子再也忍不住,推开饭碗站起身来,憋着气说:“我胃痛,我吃不下,何况,这酒这菜,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作料,吃得我反胃,我还是少吃为妙……我先走一步!”

小燕子掉头就走,太后听她话中有话,大怒,大声喊:“小燕子,你也想飞到你的天空和树林里去吗?回来!”

小燕子站住了,回头看太后,痛楚地说:“老佛爷,您已经称心如意了,一件件目的都达到了,何必还要逼我呢?如果我能飞,我也飞了!”

一句话说尽小燕子的心事和委屈,永琪听了,最是感触,起身说:“皇阿玛!小燕子身体还没复原,胃口也不好……让她去休息吧!”

紫薇急忙站起身来,说:“我陪她回景阳宫!皇阿玛,老佛爷,我也先走了!”

知画跟着站起来,说:“还是让我送姐姐回去吧!”

乾隆大为扫兴,带着困惑和不满,看着这群儿女:“怎么回事?一个个都要走?”

正在这时,小邓子急急走进,甩袖行礼,急促地说:“皇上吉祥,老佛爷吉祥!”说完就转向尔康和紫薇,“额驸大人、紫薇格格!学士府派人来,要你们赶紧回家!说是东儿发高烧,浑身抽筋,病得很严重……”

众人大惊。紫薇和尔康双双变色了。

“东儿!”紫薇痛喊一声,她什么都顾不得,连行礼告辞都忘了,“东儿,东儿!”她转身就往门外冲去。

“皇阿玛!老佛爷,我们告退了!”尔康急喊,跟着紫薇冲出房。

室内众人,全部惊呆了。令妃最冷静,急忙喊:“小邓子,传太医!让所有太医,都跟尔康一起去学士府!如果不是事态严重,福大人不会惊动宫里!”

“对!把握时间!”乾隆这才醒悟,跟着喊,“来人呀!传太医!尤其是胡太医,他医术高明!”

“喳!”一群太监答应着,飞奔出房去。

确实,东儿病得很重,学士府一团忙乱。

东儿躺在床上,昏睡着。李大夫坐在床前,满头大汗地在把脉。李大夫也是北京的名医,东儿从小就是他在照顾。福晋和福伦,焦灼地站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李大夫和孩子。丫头、奶娘围绕,不住用冷帕子盖在东儿头上。福伦心惊胆战地问:“李大夫,到底情况怎样?你前天诊断,不是说只是着凉吗?”

李大夫把完脉,诊视完毕,慌张地站起身来:“福大人!对不起,可能……前几天的诊断有误,那时,病还没发出来,只有一些轻微地发烧……现在,看这样子,大概……大概……”

“大概什么?”福伦着急地大声问。

“福大人,您另请高明吧!小少爷的病,我没办法了!”李大夫惶恐的说,转身就想走。

“什么没办法?李大夫,你不能走!这孩子是我们的命呀!”福晋喊。

“不行不行!我的医术不够……我……我告退了!”

李大夫慌张地说,急于脱身,往门口逃去,福伦大震,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你告退?你怎么能告退?你是他的大夫呀!你不许走!你得给他治……”

这时,尔康和紫薇带着四个太医,飞奔进房。尔康喊着:“太医来了!太医来了!额娘……东儿怎样了?”

紫薇就扑在床前,看着昏迷不醒的东儿,痛喊着:“东儿!东儿……你怎么了?你醒来!快醒来……”看到平时活泼的东儿,现在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害怕极了,声音颤抖着,“东儿!睁开眼睛看看娘……怎么会这样子?”她一把抱起东儿,亲着,唤着,“东儿……额娘在这儿,额娘抱着你,你快睁开眼睛啊……”

胡太医急忙趋前,着急地喊:“格格,快把少爷放在床上,别摇他,让我诊治!”

尔康看了东儿一眼,见东儿这样,吓得魂飞魄散了,急急抱过孩子,放上了床。

“紫薇,你冷静一下,赶快让太医们诊治!”

尔康拉着紫薇起身,把位子让给四位太医。太医们围了过去,仔细诊断。

紫薇转身,扑进福晋的怀里,自怨自艾地说:“额娘!都是我不好,这些天,因为小燕子太伤心了,我天天往宫里跑,都没有好好照顾东儿,才让他着凉!我这个娘,是怎么当的。”说着说着,就哭了。

福晋拍着紫薇的肩,也自责地说:“不是你!是我不好!那天,我带他在花园里玩,下雨了,他淋了雨,晚上就发烧了!是我没照顾好我的孙子啊!”婆媳二人抱在一起掉泪。

尔康着急地喊:“你们不要这样好不好?东儿只是着凉,不会有大事,你们这样哭,倒好像他有事似的!”

紫薇一听,赶快擦眼泪,忍住泪,拼命说:“我不哭不哭不哭……东儿没事,哪个孩子不生病,明天就好了,他没事没事没事……一定没事……我不哭不哭……”

福晋也赶紧拭泪,握住紫薇的手,颤巍巍地说:“我们不要自己吓自己!胡太医来了,孟太医也来了!东儿福气大,有皇上的洪福罩着,有福家祖宗的保佑,不会有事的,啊?”

李大夫趁乱,提着药箱想溜走。尔康一把抓住了他。“你不要走!这几天,都是你在诊治东儿……是怎么个情况,你告诉太医们!我也不怪你从头就误诊,但是,你给东儿吃的是些什么药,你总得说明白!”

几个太医翻开东儿的衣领,又察看东儿的肚子,背部。然后,太医们一脸惊吓,彼此对看。

胡太医起身,对李大夫说:“你已经有了结论,是不是?”他转头看尔康,严重地说,“额驸大人,福大人……你们都出去等一等,让我跟李大夫一起会诊,再跟你们报告!”

尔康看到几个太医的神色都不对,心一沉,抬头坚定地说:“我不出去等,我守在这儿!这是我的儿子,我要知道他的情况!”

“我也是!我也不出去!”紫薇哀恳地喊,“胡太医,他没有危险,是不是?”

几个太医纷纷起身,跟胡太医点头,表示诊治已有结论。

“胡太医!你就直说吧!孩子是什么病?能治还是不能治?”福伦嚷着。

“大家先不要急,病势虽然凶险,也不是不治之症!”胡太医看着福伦,“小少爷身上,已经开始出痘了,依我们看,是天花!”

满屋子的人,全部大惊失色。屋里的丫头和用人,顿时你推我挤,跑了一半。

“天花!不是着凉,是天花!”紫薇抽了一口冷气,虽然知道这病凶险万分,却忽然坚定起来,一种母性的本能和母性的勇敢,全部集中在她身上,她抬头看着胡太医,“没关系,我守着他!要怎么照顾,你告诉我!”

“格格,你害过天花吗?如果你没害过,你不能接近这个孩子!”胡太医说。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害过,我娘没告诉我,说不定小时候害过了!但是,不管我有没有害过,我不会离开我的儿子!在他好起来之前,我一步都不会离开!”

尔康往前一站。

“我跟你一起照顾他,我也不会离开!”

“可是……”福晋惊喊,“尔康,你没有害过天花,你会被传染的!出去,你快出去!”就去拉尔康,“我在这儿,奶娘在这儿,还有紫薇守着,你出去!”

尔康挣脱了福晋,坚定地嚷着:“要传染,我早就被传染了!别拉我!你们都出去,让我和紫薇来!这是我们的儿子,我们要一起面对……”

福伦冷静下来,看胡太医:“胡太医,你肯定吗?”

“我想没错了!”胡太医急忙吩咐,“赶快把家里消毒,最好让家里害过的人,过来照顾!这事不能大意,我们满人,对这个病没有抵抗力,不像汉人!我会写一个单子,该怎么照顾,会写得清清楚楚!走!我们出去开方吧!福大人,这事我不能瞒皇上,恐怕学士府要隔绝一阵子!贵府上的人,一月之内,别再进宫了!”

胡太医带着几个太医出门去开方,福伦跟着去了。

奶娘急忙往前一步说:“额驸,格格,我来侍候小少爷,我小时候出过天花!”

“好!你留下!还有谁出过?”紫薇这时,已经平静下来。

“还有我!”丫头秀珠挺身而出。

紫薇挽起袖子,在水盆中拧帕子,细心地给东儿擦拭。

“奶娘,秀珠,你们来帮忙!”她看着东儿,“东儿,不怕!额娘在这儿,我守着你,陪着你……请你争气一点,熬过去,挺过去……”

尔康想过去帮忙。福晋急促地上前,死命地拉着他,哀求地说:“尔康!你不要感情用事,你给我出去!这个病,越小的孩子害,越容易好!到了你这个年纪,害了就麻烦了!顺治爷是怎么走的,你不知道吗?”

紫薇站起身子,这时,她的脆弱都不见了,像一个勇敢的斗士,她看着尔康说:“尔康!你听额娘的话,不要让我操心两个!你出去,你放心,东儿有我!我会非常细心地照顾他,一定让他活得好好的!”

尔康看着紫薇,一急,往前大步一迈,义正词严地说:“额娘!你看看紫薇,她细皮白肉,浑身一点痘疤都没有,她怎么会害过天花?她只是下定决心,要守着东儿而已!如果她被传染了,谁来照顾她?她这样不顾一切的守着东儿,我怎么可能置身事外?不要拉我,也不要劝我!我的儿子和我的妻子,在这间房间里抵抗死神!我,无论如何,都要跟他们在一起!倒是额娘和阿玛,你们也没害过天花,你们千万不要再进来!”

尔康说着,就把福晋一路推出门去。

福晋无可奈何,一路嚷着:“尔康……紫薇……那你们要小心,我去看胡太医的方子和注意事项,再来跟你们说……”

“有奶娘和秀珠在这儿就够了!其他的人,都不要进来!额娘,为了让我们安心救东儿,你不可以再来!”尔康喊着,言辞恳切坚决,福晋怔着,被推出门外去了。

尔康走到床前来,挽起袖子,开始绞帕子。紫薇抬眼看着他,眼里,满是震撼和感动。尔康鼓励地看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们要镇静一点,我有信心,东儿会渡过难关的!”

紫薇拼命点头。

两人就一边一个,守着东儿。

东儿染上了天花!这事儿传进宫里,整个皇宫都震动了。满人最怕的疾病,就是天花。自从清朝进关以来,已经有许多阿哥死于天花,顺治皇帝也因天花驾崩,大家闻天花而变色。所以,消息传来,皇宫就陷进一片忙乱里,所有太监、宫女、嬷嬷都出动了,大家提着盛满石灰水的木桶,到处喷洒,墙上、门上、窗子、台阶、亭子、楼台、大殿……处处都是忙碌的人群。

太后扶着晴儿的手,看着满屋子忙碌的人,心惊胆战地嚷:“天花?居然是天花!那还得了?这两天,紫薇不是一直在宫里出出进进吗?还在景阳宫过夜,跟小燕子一起睡,那……这个病有没有带进宫呢?宫里,又是小阿哥,又是小格格,如果传染了,那可怎么办?”

晴儿赶紧说:“老佛爷不要慌张,一大早,令妃娘娘就下令,整个宫里都在消毒!胡太医配的消毒水,所有太监、宫女都出动了,到处在洒!景阳宫是第一个据点,每个房间都洒了!皇上问老佛爷,要不要带着娘娘们,去避暑山庄避一避?”

“皇帝自己呢!”太后着急地问,“他一定不肯走!上次流行的时候,他也不肯走!再说……这避痘要避到哪儿去呢?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说着,就振作了一下,“皇帝不避,我也不避,我得守在宫里,给大家做个榜样!还有这么多宫女、太监,咱们一跑,人人都跑了!”想着,就着急地一昂头,“咱们先去景阳宫瞧瞧!”

晴儿扶着太后,来到了景阳宫。

景阳宫也是一团忙乱,桂嬷嬷正带着众宫女、太监、嬷嬷拼命消毒。桂嬷嬷指挥若定,监督着大家,嚷着:“不管是缝缝里,角落里,花瓶里,古董架……通通不能放过!这个天花,是要命的事,大家不是干活,是救命呢!麻利一点呀……”

外面传来太监大声地通报:“老佛爷驾到!晴格格到!”

小燕子、知画、永琪听到喊声,都从房里奔进大厅。太后扶着晴儿,两人匆匆走进。一屋子的人,赶紧请安的请安,行礼的行礼。

“老佛爷吉祥!晴格格吉祥!”

“别请安了!赶快消毒吧!”太后挥挥手。

知画急忙上前,关心地看着太后,说:“老佛爷!我正想去慈宁宫请安呢!您一定吓坏了!慈宁宫消毒了吗?要不要我去帮忙?那个餐厅……恐怕要特别消毒一下!餐具收起来,别再用了!”

“是呀!”太后一惊,想了起来,“紫薇昨晚还和我们一起吃饭呢!晴儿,你记着,那副餐具就毁了吧!”

“有那么严重吗?”晴儿问,那套餐具,是景德进贡的细瓷。

“有有有!”太后拼命点头,“这天花比任何瘟疫都厉害!十几年前,在京里大流行那一次,死了几千人,那时你还小,我记得,尸体堆在北门外,火化都来不及!”

小燕子听到这儿,就忍不住气呼呼接口:“那么,我们这个景阳宫,干脆把家具门窗全部拆了烧掉,碗碗盘盘,杯子碟子,花盆水盆……一样都不能留!”

太后瞪着小燕子,看到她这样不知轻重,气不打一处来,有力地说:“你说得不错!紫薇每晚跟你睡一起,那个帐子棉被衣裳……最好都烧掉!你自己,从头发到脚趾,也好好地清理清理!”就掉头看永琪,命令地说,“永琪!这个月,你就不要再进小燕子的房间!反正有知画照顾着!”

永琪大惊,怎能用这个理由,不进小燕子的房间?小燕子震惊极了,知道太后存心要找理由不让永琪亲近她,脸色惨变。知画不知如何是好,看看太后,看看永琪,不敢说话。

永琪上前一步,笑着说:“老佛爷过虑了!害天花的是东儿,也不是紫薇!整个学士府那么多人,也只有一个东儿生病,连尔康都没事!孩子的抵抗力弱,大人的抵抗力强。何况,景阳宫已经彻底消毒了……如果这个也怕,那个也怕,日子还怎么过?”

晴儿也接口:“依晴儿看,桂嬷嬷很能干,消毒得非常仔细!等会儿,我留下来帮忙,再带着明月、彩霞,把小燕子的房间和衣物,都彻底消毒一下!”

“晴儿!你也避一避!整天跟着我,难道还想把这病,带到慈宁宫去吗?”太后掉头看知画,不解地挑起眉梢,“怎么?知画不想服侍五阿哥吗?”

知画有苦说不出,急忙应着:“老佛爷说哪儿话?我……我……”她看了永琪一眼,眼神中不由自主地透着幽怨,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怕服侍得不好,人家不喜欢……”

太后锐利地看了三人一眼,心里有些明白了,命令地说:“永琪!你是皇室的根儿,太宝贵了,不能有任何闪失!知画,你好好服侍!听到了吗?”

“知画谨遵老佛爷吩咐!”知画屈膝,顺从地说。

太后转身,看了桂嬷嬷一眼,桂嬷嬷会意,点头。

“晴儿!我们再去乾清宫、延禧宫……到处走一走!走吧!”

“是!”晴儿临走,还给了小燕子安慰的一瞥。

太后和晴儿走了,小燕子气呼呼地一甩手,冲出了大厅,进房去了。永琪看到她这副样子,身不由己,就追了过去。

到了卧房,永琪一眼看到,小燕子正在收拾行李,床上摊开了一条包袱,她手忙脚乱地,把许多衣服,杂乱地堆进包袱里。

“你干什么?”永琪问。

“你已经有人服侍了,我这个不会服侍的人,该走路了!”小燕子嚷着,拿起箫剑留下的那支箫,放在衣物最上面。

“你又想出走?”他劈手就夺去了那支箫,“我不会让你出门的!外面正在流行天花,你还是待在宫里比较好!”

“我待在宫里干什么?前一阵,是为了救我哥,我才会忍受这些窝囊气!现在,我哥走了,我也可以走了!”

“哦?”他不禁受伤了,盯着她,“你哥已经脱险,我的利用价值就完了?你要我做任何事,我都做了!现在你说走就走,不管我了,你不觉得你很残忍吗?”

“我怎么管你?”她瞪着他,嚷着,“我这间屋子里,全部都是天花病毒,我浑身上下,也都是病毒,你是皇室的根儿,太宝贵了,如果有闪失怎么办?”说着,跳起身子去抢那支箫,“把箫还给我!我去学士府陪紫薇,紫薇一定需要我!”

“你也不能去学士府,那儿有胡太医守着,有许多家丁、丫头服侍着,不少你一个!你去了他们更乱!老佛爷有句话是说对了,不能把天花传播到各处去!”

小燕子一听,老佛爷的话对了,大受刺激,跺脚大喊:“那你还在我身边干什么?老佛爷的话你没听见吗?这个房间不能进!我的身边不能碰,我从头发到脚趾,都是不干净的……”

小燕子话没说完,永琪把她一把抱住。

“好好好!你不干净!你把所有的病毒都传染给我,要害天花,大家一起害!”

他说完,就一俯头,炙热地吻住了她。她一惊,想挣扎,但是,他的胳臂那么有力,她怎么挣扎得掉?她还想说话,但是,他的唇堵着她的,她还怎么说话?她不动了,被动地站着,然后,手臂一勾,勾住了他的脖子,融化在他的热情里。窗外,知画带着桂嬷嬷,震动地看着这一幕。

东儿病倒,金锁立刻奔到学士府,她要侍候紫薇,照顾东儿。但是,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小的一个才满周岁。那个会宾楼,又是市中心的地区,平常人客众多,紫薇怎么能允许让金锁涉险,万一传染给她的两个孩子怎么办?更不能让这个病传染到整个市区去,立刻就义正辞严地把金锁赶回去了。柳青知道紫薇都是对的,夫妇二人,除了着急以外,只能大力提倡消毒运动,带着许多伙计,不只消毒会宾楼,把市区的街道,也一一洒上石灰水,还挨家挨户,教授消毒的办法。

几天过了,东儿的病,却越来越重,这天,已经陷进昏睡的状态,嘴里喃喃呼唤着额娘奶奶,脸上开始冒出了红疹。紫薇和尔康都熬了几天,衣不解带。福伦和福晋,虽然不能进病房,仍然在大厅里照顾一切,和太医研究病情。整个学士府,又要消毒,又要照顾病人,个个都筋疲力尽。

“娘……娘……额娘……奶奶……”东儿意识不清地喊着。

紫薇和尔康立刻扑了过去,紫薇一迭连声地说:“娘在这儿,东儿,哪里不舒服?东儿……东儿……”见东儿不应,急摸东儿的头,抬眼看尔康,“烧得像火一样,怎么办?那个冷帕子,好像一点用都没有!如果烧不退下去,会不会烧坏脑子呢?”

尔康拼命绞着冷帕子,不断的送了过来,去替换东儿头上的帕子。

“胡太医说,这个发烧,只能靠东儿的生命力来挺过去!不过,胡太医已经配了最好的药,宫里的药材都拿来了,吃了可能会好些!至于发烧,主要是病没好,我们给他不断换帕子,总可以让他舒服一点!”

奶娘和丫头秀珠,在一边帮忙。秀珠不断提了干净的开水进来,把脸盆里的脏水换掉。秀珠叮咛着:“额驸,格格!又该洗手了!胡太医说,你们要不断地洗手,免得传染啊!还有被单!奶娘,我们先把被单换掉,拿去煮,干净的在这儿!”

紫薇抱起东儿,奶娘和秀珠赶紧换床单,换棉被,换枕巾……把一切可以换的,全部撤换,抱出去煮的煮,烧的烧。紫薇抱着东儿,焦急地对尔康说:“你快去洗手!我等会儿再洗!”

“洗了,马上又会弄脏,这样洗手有用吗?”

“不管有用没用,你去洗就是了!”紫薇着急地说。

尔康赶紧去洗手。床单换好,奶娘说:“现在要把小少爷的衣服全都换掉!”

奶娘和紫薇就手脚麻利地给东儿换衣服。东儿断断续续地哭着,呻吟着。脏衣服全部丢进了木桶里,秀珠提着木桶出去。

门外,福晋急急地捧着熬好的药碗过来。

“药来了!药熬好了!”福晋伸头进来喊,“紫薇!胡太医亲手熬的药,他说,无论如何,要想办法喂进去!”

尔康一眼看到福晋,着急地跺脚。

“额娘!你让别人送进来,你不要过来!传染了怎么办?”

奶娘接过药碗。

福晋急忙后退,含泪说:“是是是!我这就去洗手,去消毒!”

奶娘捧着熬好的药到床前来,说:“格格,你把小少爷抱起来一下,我来喂!”

紫薇抱起孩子,奶娘喂药。一汤匙的药汁,吹冷了,送到东儿的唇边。东儿哭着,挣扎着,就是不肯吃药。

紫薇着急,哀求地说:“东儿!吃药呀!你不吃药怎么会好呢?张开嘴巴,我求求你了!东儿……张开嘴,张开……”

尔康在旁边看着。不由自主,嘴巴张得好大。东儿那张嘴,还是闭得紧紧的。

“不行!我们用灌的!一定要他吃下去,能吃多少是多少!”尔康说着就捏住东儿的鼻子和面颊,强迫东儿张嘴,对奶娘急急地说,“快!灌进去!不要太多,一点一点地灌!”

紫薇目不转睛,心痛不已地看着。东儿挣扎着,哭着,勉勉强强的灌进一些药。

“灌进去了!再来……再来……”尔康喊着。

奶娘又准备了一匙药汁,再灌。只见东儿身子挺直,手脚乱动,“噗”的一声,药汁喷了出来,喷了尔康一身,接着,东儿就痛苦地呕吐起来。紫薇喊:“都吐出来了!怎么办?怎么办?不要再灌了……他咽不下去呀!”

紫薇抱起东儿,放在肩上,不住拍打孩子的背脊。

东儿在她肩上哭着,喘着,咳着。紫薇的心,随着孩子的哭声和咳声,痉挛绞痛着。有什么力量可以减轻孩子的痛苦呢?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东儿痊愈!

尔康从奶娘手里接过药碗,坚决地说:“紫薇,抱过来,我们继续努力!再灌一次!这药,他非吃不可呀!我们要救他的命,是不是?抱过来!”

紫薇点头,抱过去,坐在床沿。

“你捏着他的嘴巴,我喂!”

紫薇捏住了东儿的嘴巴,尔康非常细心地,一点一点地把药汁喂进东儿嘴里。奶娘在一边紧张地看。好不容易喂了一匙,尔康额上已冒出汗珠。

“他吃进去了!他没吐……”紫薇小声地说,好像说得大声,就会冒犯了那个照顾着东儿的神明。

“额驸,您真有办法,他吃了整整一匙啊!”奶娘欣喜地说。

尔康虔诚地看着东儿,在这一刻,他才体会出他对东儿的热爱。

“是!他在战斗!他正用他的小生命,在和这个病打仗!”尔康凝视东儿,低低地对他说,“东儿,勇敢一点,你的生命,来自于爱!在人间,你比很多孩子都幸运,因为你拥有最多的爱,为了这些爱你的人,你不要放弃!来!我们要吃第二匙了!”

紫薇看看孩子,看看尔康,带着一种崭新的感动,体会着尔康对东儿的爱。以前,她总觉得尔康对孩子没什么耐心,现在才明白,那份父子天性,是深深铭刻在尔康的生命里的。是的,东儿的生命,来自于爱,他怎么可以放弃那么多的爱呢?

大厅里,福伦、福晋带着四个太医,几个女仆,忙忙碌碌地熬药。几个家丁,不住用石灰水在各处泼洒。干净的开水,不断提进房来。众人轮流洗手,脏帕子全部丢进大木桶,再由家丁提出去煮沸。福伦看着胡太医,着急地问:“孩子的烧,一直没退,到底要熬到什么时候,才知道他脱离了危险?”

“现在,疹子才刚刚发出来,还只是初期,算是皮疹。”胡太医解释着病情,“然后会变成斑疹,那时,烧会慢慢退下去,斑疹会变成水泡疹,等到水泡疹化脓的时候,热度又会上来,是最危险的时候!如果能够平安地度过化脓时期,等到疹子结疤脱落,病也就好了!从现在到疹子结疤,每个过程都是逃不掉的!大概还要十四五天的时间,这十四五天,每天都很危险!”

“十四五天!”福晋惊呼,这十四五天怎么熬呀?

“有的人身体好,十二三天就好的,也有!”

“这么说,熬过一天,就度过一天的危险期,是不是这样?”福晋问。

“可以说是这样!”

“我去烧香去!”福晋回头就走。

“你去哪里?”福伦问。

“我去观音庙!”

“你还没弄清楚吗?我们这座学士府,已经划为疫区,学士府的人,都不许出门!”福伦说。

“福大人,福晋……实在没办法,宫里谈天花就变色,人人自危,别说你们出不去,连我们几个太医,在一个月之内,都不能回宫了!”胡太医说。

“可不是!连宫里的人,也奉命不能出宫!傅云暂时取代了额驸,带着御林军,守在宫门口,不许任何人出去,就怕带回病菌来!”孟太医接口。

“你们都知道,当初七阿哥,就是这个病夭折的……”崔太医再接口。

胡太医咳了一声,太医们赶紧住口。

福伦、福晋听得更加胆战心惊。

就在这时,秀珠突然大喊着奔进门来:“不好了!太医!太医……小少爷又抽筋了,身子都直了,脸色也青了。”

四个太医跳起身子,往东儿的病房冲去。福伦、福晋大震,再也顾不得传染不传染,也跟着冲了进去。大家冲进房,就看到紫薇面无人色地抱着东儿,绕室疾走。东儿在她的怀里,剧烈地抽搐着,小小的身子,一挺一挺的,紫薇语无伦次地痛喊着:

“老天!饶了东儿吧!停止停止,不要抽筋了!停止停止……这样抽下去,他怎么活?东儿东儿……”

尔康追在紫薇身后,急切地喊:“把他给我!让我来抱……你不要这样走来走去,会颠着他,等会儿又吐了!紫薇……你冷静一下……让我来抱。”

紫薇充耳不闻,急急地走着,神情陷进昏乱里。她的声音惶急颤抖:“东儿,为什么是你呢?为什么偏偏是你呢?让我病,让我死,东儿,我愿意代你受苦呀!老天啊,孩子那么小,他怎么受得了这么多的痛苦呢?你怎么不饶了他呢?东儿东儿啊……”

胡太医急呼:“把孩子放在床上,我来看!”

紫薇抱着孩子不放,好像她一放手,东儿就会消失似的。尔康把她拉到床前,几乎是从她手中,抢过了孩子,放上床。几个太医,全部围了过去。

福伦和福晋,也伸头去看。

紫薇挺立在房里,头发凌乱,神情憔悴如死,瞪着虚空,发誓一般说:“如果东儿死了,我也不会活着!”

尔康大震,扑了过来,抓住紫薇的双臂,摇了摇,有力地说:“紫薇!东儿还在作战,你不要先倒下!勇敢一点,我们的东儿没有那么容易死!我们共同面对过好多苦难,每一次都度过了!这次,我们还会度过的……你看!最好的大夫在这儿,我们不要放弃希望,听到没有?”

紫薇已经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精神也在紧绷的情况下,这时,她崩溃了,哭着:“是我……是我……是我害了东儿……”

“你的毛病就在这里,每次出了危机,你都要怪在自己身上!”尔康责备地说,“东儿生病,是传染的,跟你没有关系!你停止自责吧!”

紫薇眼睛直直地,中邪一般地说:“那天,我说,我们的幸福太多了……老天听到了,它收回我们的幸福……它要从我身边带走东儿……”

“胡说!老天不会那么残忍……你想到哪里去了?千万不要这样想,不要让我在担心东儿的时候,还要担心你!”尔康也快崩溃了。

太医和福伦、福晋,都围在床前,看着东儿。

东儿的抽搐,越来越厉害,胡太医急喊:

“给我一条干净的帕子……快快快……”

秀珠、奶娘、福晋都递了帕子过去。

胡太医抢过帕子,就塞进东儿的嘴里,解释着:“不能让他咬到舌头!”

紫薇、尔康都冲回床前,心惊胆战地看着。

“冷帕子!冷帕子……”胡太医喊。

奶娘绞了帕子,递过去。帕子盖上了东儿的额头,胡太医紧张地喊着:

“你们喊他!跟他说话!”

胡太医压住东儿的身子,东儿满脸疹子,嘴里塞着手巾,额上盖着帕子,身子颤抖、抽搐,喉中急喘着,脸色越来越白,眼看就要咽气的样子。尔康、福晋、福伦都吓傻了,大家拼命喊着。

“东儿!东儿!东儿!”

紫薇看到这样,泪不可止,哀求地喊:“东儿,不要死!娘要你,你是我的命……东儿!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我爱你,我要你,我不能失去你呀!不要死……”

尔康泪盈于睫,伸手握住了东儿露在被外的小手。忽然间,他心中狂跳,觉得那只小手也握住了他的手。他几乎不能呼吸了,屏息着大喊:“他握住了我的手!紫薇!你看你看!东儿知道我在这儿,他握住了我的手!他听到我们在叫他呀……”

紫薇扑到床边,急切地抓住了东儿的另一只手。

“东儿!娘在这儿,娘一直守着你,这是娘的手,娘也握着你,你感觉了吗?”

东儿感觉到了,他确实感觉到了,他的另一只手,也握住了紫薇的手。紫薇惊喜莫名,喘息地低语:“他握住我了!”她感激涕零地急呼,“太医太医!你们看,他不抽筋了!他安静下来了!你快看……”

几个太医低头检视,一片“阿弥陀佛”声。胡太医松了一口气:“他闯过了一关……他渡过了一次危机……他平静下来了!”

“闯过一关是一关,希望不会再发作,我吓死了!”福晋拼命拭泪。

胡太医抽出东儿嘴中的帕子,抬眼看着众人。

“他睡着了!让他睡!别吵醒他!睡醒了再给他喝点汤,吃药!现在,该离开房间的人,快点离开,去冲洗一下,换掉衣服……快去!”

胡太医起身,福晋、福伦这才惊魂未定地看着紫薇和尔康。福伦叮咛:“尔康、紫薇,你们也赶快去洗洗手,换件衣服!再来照顾!”

“就是就是!”福晋跟着说,“孩子睡了,你们两个也要轮班休息,还有十几天要熬呢!不要把自己累垮了!干净衣服已经拿来了,放在那儿!”

几个太医,不住地催着福伦和福晋。

“福大人!福晋,赶快出去!咱们都没害过天花,不能不小心!为了小少爷,也要小心!”

福伦、福晋就在太医地拉拉扯扯下,一步一回头地出门去了。

大家都出门后,尔康和紫薇,仍然一边一个,握着东儿的小手,谁也舍不得放开那小手。两人对看,都在对方眼中,看到那份死里逃生的感恩和强烈的父爱和母爱。紫薇悬吊着的心,这时才归位,昏乱的神志,也才清醒,她低低地说:“这只小手……好像是我的整个天地,我不舍得放手,不舍得离开!”

“我也是!”尔康深有同感,别有体验地说,“原来我们的幸福,已经被这双小手,牢牢地握住了!他是幸福的中心,一边是你,一边是我!”

两人看看熟睡的东儿,再彼此深深刻刻地对视着。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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