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陆】
乾隆看着永琪和尔康,也觉得他们是最佳人选,却有担忧和不舍。如果要立永琪为太子,先让他上战场历练一番也是件好事。就怕战场上有所闪失。
这天,一队快马,来到宫门前。傅恒滚鞍下马,跟着尔康,直奔乾隆的书房。
乾隆正在写字,福伦和数十位大臣在旁观,永琪也侍立在侧。
外面传来太监大声地通报:“傅大人到!额驸大人到!李大人到!纪大人到……”
这么多大臣突然来到,必有大事!乾隆一惊起身,只见傅恒、尔康带着众大臣,急急忙忙走进,全部行礼如仪。
乾隆看到个个大臣的脸上,都是一脸的严肃,赶紧搁笔起身,说:“傅恒,你们这么多人急匆匆赶来,希望没有坏消息!”
“皇上圣明!”傅恒拱手说,“消息确实不好,缅甸国王猛白带着大军,分东西两路进攻,打进云南!西路已经攻占了打乐、猛遮、九龙江一带!东路也打进橄榄坝、整欠、猛阿一带!”
乾隆大惊,急问:“怎么会这样?刘藻在干什么?他前一阵不是还有捷报传来吗?”
永琪再也忍不住,往前一步,急急说:“皇阿玛!儿臣在几个月前就分析过,刘藻是儒将,不能带兵!上次的捷报,多半是假的!不可相信!”
“五阿哥说的,就是臣要禀报的!”傅恒点头说,“刘藻实际是打了败仗,却以败报大捷!”
乾隆怒不可遏,一拍桌子说:“岂有此理!刘藻不想活了吗?”说完就急切地看着傅恒,“那么,现在那儿的情况怎样?照你这么说,不是边境许多城市都丢掉了吗?”
尔康一步上前,急忙禀告:“皇阿玛不要着急,在普洱,我们还有一员大将守着呢!总兵刘德成很会带兵打仗,一定会死守普洱!我们赶快调兵救援,和缅甸宣战!势必把他们赶出云南!”
乾隆被提醒了。
“是啊!还有刘德成呢!普洱情况如何?”
“好像刘藻和刘德成意见不合,自己就闹了一个誓不两立!”傅恒说,“刘德成提出的许多建议,刘藻全部不听!刘德成拿刘藻没办法……”他双手一拱,着急地说,“皇上,臣请旨,带兵去云南!”
“傅六叔!”永琪开口了,最近几个月,他都在研究云南问题,对清缅边境的情况,相当了解,“只怕刘藻也不会听你的!必须要有一个身份不同的人去治他!你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儿臣福尔康请旨,带兵去云南!”尔康急忙接口。
福伦也急步而出:“臣福伦也请旨,和尔康一起去!”
“皇阿玛!”永琪慷慨激昂地说,“恐怕尔康的身份也不够,还是儿臣去,最为理想!我从小就练武,这两年,对边疆问题,也研究了很多,尤其缅甸的问题!请允许儿臣走这一趟!这是我应该做的!”
尔康急忙接口:“五阿哥去,我也去!我和五阿哥情同手足,这些年,也一起面对过许多大事,我可以保护五阿哥!至于我阿玛,年事已高,还是留在京里侍候皇阿玛比较好!”
乾隆看看永琪,看看尔康,也觉得他们两个,是最佳人选,却有担忧和不舍。但是,如果要立永琪为太子,先让他上战场历练一番,也是件好事。但是就怕战场上,有所闪失。至于尔康这个女婿,更是宠爱有加,上战场和护驾不一样,他能带兵遣将吗?
乾隆还在犹豫,永琪再上前一步,积极地说:“如果要带兵去打,事不宜迟!从这儿到云南,大军开拔过去,到了云南,恐怕就是冬天了!皇阿玛!您没有多少时间考虑!我知道您对我和尔康,还有很多不放心,也有很多舍不得。但是,没有经过烈火的锻炼,怎么会成大器呢?儿臣有信心,一定会打赢这一仗!”
乾隆沉吟再三,终于点头了,说:“傅恒,你陪着他们两个去!你经验多,还是主将,朕命你为征南大将军!永琪和尔康是你的左副将和右副将!至于福伦,你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你就留在京里吧!”
永琪、尔康、傅恒、福伦全部行礼,大声应道:“儿臣/臣遵旨!”
尔康要和五阿哥一起上战场!学士府里,顿时乱成一团。
福晋完全无法接受这件事,紧张地对福伦说:“要去云南打仗?三天以后就开拔?怎么这么突然?准备东西都来不及……你怎么不禀告皇上,尔泰在西藏,家里就一个尔康,我们需要他呀!”
“别说傻话了,这是尔康自己请旨的!”福伦义无反顾地说,“我们福家,世代武将,尔康被皇上选中,封为右将军,带兵打仗,这是件光彩的大事!不要婆婆妈妈,赶紧帮他准备行李吧!”
紫薇赶紧把东儿交给奶娘,急急地说:“额娘,我来准备!上次南巡,也是我在准备行装,我知道要准备些什么!”
尔康看着紫薇,已经离愁万斛了,说:“紫薇,这次跟南巡不一样!南巡还有游山玩水的性质,这次是打仗!平时都穿盔甲和官服,那些平日的服装,能省就省了,轻骑简装为原则!”
“是!”紫薇应着,眼里顿时充满了泪水,对两老匆匆请安,“那……我进房去准备!”
紫薇转身奔进房去。尔康看她这种样子,心里一抽,也跟进房去。到了房里,就看到紫薇用手蒙着脸在哭,双肩抽动着。他冲上前来,一把握住她的双肩。
“紫薇,不要这样子……不要哭!”
紫薇急忙拭去了泪,抬头,笑着,说:“我没哭,没哭……就是有点措手不及……和你结婚以来,从来没有分开过,上次南巡,也跟你在一起,现在,突然之间,听说你要去打仗,就有些手忙脚乱了!你一定会打个胜仗回来,一定会所向披靡,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我……哭什么?傻里傻气!”
尔康深深地凝视她,柔声说:“我知道你很担心,很害怕,又很舍不得!你心里的千言万语,我早已听得清清楚楚!紫薇,你放心!我会平安的去,平安的回来!自从和你共同面对了东儿的病和几乎失去东儿的恐惧,我就知道,活着是多么重要,在有人爱你的时候,生命是最最宝贵的东西,人,要为那些爱你的人而活着!紫薇,你不要害怕,不要担心,我会为你,为东儿,为阿玛和额娘……好好地爱护自己!”
“这是你的承诺!你一定要记住!战场上危机四伏,你不要太神勇,什么都不怕!刀枪都不长眼睛,你一定、一定、一定要为我和东儿,安全回家,如果你失信了,我一生一世都不会原谅你!”她顿了顿,又郑重地、加强语气地说,“不只一生一世,我来生来世,也不会原谅你!”
“是!”尔康郑重的承诺,“我知道了,我会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我会遵守我对你的承诺!我一定、一定、一定安全回家!”他抱住她,凝视她,低声地、缠绵地说,“紫薇,自从认识你到今天,这么多年以来,你在我心里已经根深蒂固,我们也没有远别过,我也……实在舍不得离开你!我想,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我的魂魄也会飘到你身边来!”
紫薇听到“魂魄”字样,忽然背脊发冷,激灵地打了一个冷战。
尔康警觉到自己用词不当,赶紧说:“不要胡思乱想!我的意思是说,我在梦里也会和你相会!我一直很喜欢你写的那首歌,梦里!”
紫薇把他紧紧抱住,热烈地嚷:“不管是醒着睡着,不管是梦里梦外,不管是白天黑夜……我都记着你的承诺!我在家里照顾东儿,照顾阿玛和额娘,等你回来!”
尔康眼里湿湿的,把她紧紧地抱着。此时此刻,真是聚也依依,别也依依!
学士府里,是一片离愁别绪,景阳宫里,也是一团纷乱。
乍然得到消息,知画吓得手里的茶杯,都掉在地上打碎了。
“打仗?去云南打仗?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她心慌意乱地问。
“打仗的事,谁也说不定!”永琪说,“不过,从北京到云南,路上就要走一个月……战事顺利,说不定几个月内就回来了,如果不顺利,打上三年五载也有可能!”
小燕子满脸惊怔地站在那儿,听到永琪这样说,就想也不想地大喊:“明月,彩霞!赶快去收拾行李,我的衣服也要装箱!”
“是!”明月、彩霞应着,立刻出房去。
“还有我的箫,我的剑和我的鞭子……算了,我自己来收!”
小燕子向外就走,永琪一把拉住了她。
“你要做什么?”
“我跟你一起去!我也学了一身功夫,以前的技术不好,现在已经好多了!骑马打仗都难不住我!你去云南打仗,要我在宫里等你三年五年,我才不要!而且,那个云南,不是有个大理吗?说不定还可以去大理看看!”
“不行!你不能去!”
“为什么我不能去?”
“你用用思想,用用脑筋!”永琪着急地说,“皇阿玛让我当左将军,是将军呀!我的身份又是阿哥,怎么说,都是带头的人,如果我打仗,还把老婆带在身边,那所有的军官、士兵都要跟着学,人人带老婆,还打什么仗?不可以!这是绝对不行的!”
“那……”小燕子怔了怔说,“我悄悄跟在你后面。我女扮男装,不会让人注意,这总行了吧?”
“也不许!”永琪凝视她,认真地说,“小燕子,你让我去打一场轰轰烈烈的仗,这是我期待已久的事,是我义不容辞的事,你不要破坏我,好不好?不要让我有后顾之忧!”
小燕子呆着,不说话了。
知画一直看着永琪,听说这一去,可能三年五载,心里已经乱成一团。本来,和小燕子争宠,已经处于下风,还想慢慢培养感情,现在,他居然要去打仗!他走了,她要怎么办?想着,就一脸凄惨无助的神色,走了过来问:“永琪,我可以帮什么忙?”
永琪惊觉过来,看了知画一眼,体会到她的茫然失措,也有些感动,有些不忍。
“不用了,军中人手很多,什么事都有人做!你们真的不用忙。”他凝视知画,“你是有身孕的人,以后,好好照顾自己,照顾那个孩子吧!”
“你放心!我会的!”
知画就走到小燕子身边,说:“姐姐,我来帮你,一起给五阿哥准备行装!”
“不需要了,你现在是很重要,很尊贵的人!”小燕子拼命摇头,“收箱子,搬行李……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
永琪看看小燕子,看看知画,忽然觉得隐忧重重。自己一走,留下这样两个女人在宫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小燕子有身世的秘密,又心无城府,个性冲动。偏偏知画知道这个秘密,却很有城府,深藏不露。她们相处得好,或者还能维持表面的平静,万一相处不好,说不定会有大祸!这样想着,他一个激动,就一步上前,一手拉住知画,一手拉住小燕子,诚挚地说:“你们两个,听我说几句话!你们虽然都住在景阳宫,虽然都跟我成了亲,但是,你们是友是敌,我弄不清楚,说不定,你们自己也弄不清楚!如果我在这儿,无论如何,可以缓冲你们的战争,化解你们内心的不平。但是,我要走了,剩下你们两个,要面对老佛爷,面对皇阿玛,还要面对你们彼此……我,还真不放心!”他转向知画,凝重地说,“知画,小燕子粗心大意,但是,对谁都没有坏心眼!她不像你这么细心周到,也不像你能够讨老佛爷和皇阿玛的欢心,你,要照顾她!”
永琪说完,两个女人都变色了。
小燕子背脊一挺,话冲口而出:“不用了!我哪里需要知画照顾,我又不是小孩子!”
知画听出永琪言下之意,是她比小燕子厉害,比小燕子有心机,还是口口声声,护着小燕子。她心有不平,却按捺住自己的不满,凝视永琪,柔声说:“永琪,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不会和姐姐变成敌人,我们是姐妹!至于姐姐和皇阿玛之间的矛盾,和老佛爷之间的矛盾,我都会尽我的力量去化解!你安心的打仗去!需要你担心的,是前线的敌人,是缅甸人,不是我们!”
知画说得诚恳,永琪就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又十分不放心地看着小燕子。
“小燕子……答应我,要跟知画和平相处!”
“我们不是一直很和平吗?干什么要这么严重地叮嘱我?难道你怕我欺负她?”小燕子早就被离愁弄得心烦意乱,又被他们这番话弄得更加难过。见永琪一直盯着她,就飞快地说:“好嘛好嘛!我答应就是了!”她心中一酸,转身就冲出房,“我去收拾东西!”
小燕子一跑,永琪丢下知画,也跟着冲出房。剩下知画,怅然地站着。
明月、彩霞正在房里收拾一口大箱子,春夏秋冬的衣服都往里放,看到小燕子和永琪进房,明月就急急问:“格格!春夏秋冬的衣服是不是都得准备?转眼就是冬天了,皮袄、皮帽都得带着!”
“是呀!万一真要在外面过三年五载,衣裳必须带够才行……那,这一口箱子不够,要再去搬几口箱子来!”
小燕子听到这话,眼眶就湿了。永琪对两个丫头挥挥手:
“你们先出去,让我跟格格说说话!”
“我们再去找箱子……”
“不要再找箱子了,这口箱子我也不带!我带着大队人马行军,是准备去吃苦的,不是去当皇子的,打仗的时候,谁帮我扛箱子?不要乱忙了,军队里有军衣军氅,什么都有!”
明月、彩霞应着,赶紧出房去。
小燕子蓦然转身,奔过来拉着永琪的手,焦急地说:“让我陪你一起去,求求你!我一定不会闯祸,我现在不是以前的小燕子,我懂事了,长大了,知道分寸了!我打扮成一个小兵,跟在你身边,帮你打杂服侍你!我发誓会遵守所有的纪律,绝对绝对不闯祸!”
“小燕子啊!”永琪诚挚地说,“我也想带着你,我也舍不得跟你分开!可是,这次真的不行!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去前线打仗,第一次负担这么重的责任,第一次被皇阿玛重用,我全心全意想打赢这一仗。你跟在我身边,别说有多少的不妥,最重要的,是你会让我分心,让我无法专心作战!你想想,这么多年以来,只要你跟着我,我的一颗心,就悬在你身上,怕你闯祸,怕你冲动,怕你被人打死!这样,我怎么有力气去打仗?如果你真的长大了,懂事了,你就会了解我的苦衷,留在宫里,等我回来!”
小燕子凝视着他,听他说得这么诚恳,知道他说的都是实情,怪只怪自己的个性,老是闯祸,才让他对自己失去信心。但是,身为将军,带着她确实不妥吧!她愁肠百结,却懂得他的意思了。
“那……你要早点回来,顶多半年,假若真的要等三年五载,等你回来,我一定早就断气了!”
“你能不能讲一点好听的呢?”他依依不舍地盯着她。
“是!”她的眼睛湿湿的,“可是……我想不出来什么好听的!我心里乱七八糟!”
他深深看着她,真是千不放心,万不放心。他叮嘱道:“我还是对你不放心!在我离开的日子里,你千万不要和老佛爷皇阿玛起冲突,到时候没有人救你,我不在你身边,免死金牌又被皇阿玛收回了……你要为我,保护好自己……”他捧起她的脸,拍了拍她的头,“你这颗脑袋,我喜欢得不得了,你千万要留着它!”
小燕子感动极了,眼里泪汪汪。
“我知道了,我答应你,我会放下和皇阿玛的仇恨,专心等你回来!我也会和知画和平相处,帮你照顾你那个没出世的孩子!”她的眼神坚定起来,勇敢起来,“你去把那些‘面店’收服,打他一个落花流水!我不让你操心,我会表现得很好,绝对不会让你丢脸!”她摸摸永琪的脸,也拍了拍他的头,“你这颗脑袋,我也喜欢得不得了,你也要为我,保护好这颗脑袋!”
永琪微笑起来,重重地点头说:“我们一言为定!”
两人手握着手,眼睛对着眼睛,长长久久的互视着。
第二天晚上,乾隆在宫里,为三位将军饯行。
戏台上,一队穿着盔甲的武士,正在表演一支“英雄出征舞”。武士们舞动旗帜,随着雄壮的节奏,舞蹈得雄赳赳,气昂昂。
舞台下,一桌一桌的酒席。乾隆和永琪、尔康、紫薇、小燕子、知画、晴儿、太后、令妃、傅恒、福伦、福晋一桌。其他妃嫔贵妇和皇室贵族等人,坐满了台下的桌子。出征舞告一段落,众人疯狂鼓掌。
乾隆起身,举杯大声说:“后天,傅恒、永琪和尔康就要出发,为我们大清去打一场很辛苦的仗!让我们大家干一杯,预祝他们胜利归来!”
全部的人,都早已起立,众人举杯,全部干了杯子,齐声祝贺:“皇上洪福齐天,预祝傅将军、五阿哥、福额驸马到成功,胜利归来!”
傅恒、尔康、永琪赶紧举杯,一饮而尽。
永琪说:“谢谢皇阿玛!谢谢大家,希望我们不负众望!”
大家坐下,宫女们像穿花蝴蝶般上菜上酒。
太后不舍的看看永琪,看看尔康,埋怨地说:“皇帝!朝里那么多大臣,你谁不好派去打仗,偏偏派了永琪和尔康,他们两个这么年轻,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这一去,不知道要走多久?人家小夫妻,也在热头上,就让人家分离,你怎么舍得呢?”
太后这样一说,知画、紫薇都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只有小燕子睁大眼睛,神思恍惚。
乾隆看着紫薇等女眷,颔首沉吟:“老佛爷说的也是!好像有些残忍啊!”
尔康笑着说:“老佛爷,你不要心疼,我们这些年,也玩够了!是该磨炼我们,考验我们的时候了!我们不去,别人也要去,几万大军,个个家里都有妻子,也一样要忍受别离之苦!如果我们受不了,他们又怎么受得了?”
乾隆赞赏地看尔康,说:“尔康,说得好!希望紫薇也跟你一样潇洒,没有在心里骂我这个皇阿玛!”
紫薇脸一红,赶紧强笑着接口:“皇阿玛!别嘲笑我了!尔康去打仗,是义不容辞的事,皇阿玛重用他,我只为他感到骄傲!”
“好!”乾隆看向知画,“知画!你呢?”
知画凝视乾隆,半带忧虑半带愁,沉吟地说:“皇阿玛!这两天,我确实寝食不安!如果我说我没有离愁,皇阿玛也不会相信的!我一直在想,以前不了解岑参的诗,‘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是什么情景?现在可以想象了!”
永琪生怕太后听了更加心痛,赶紧接口:“但是,我们应该是这首诗的最后三句‘虏骑闻之应胆慑,料知短兵不敢接,车师西门伫献捷!’皇阿玛、老佛爷,不要担心了,我们一定会打一个胜仗回来!”
乾隆大笑,由衷地赞美:“好好!好!真是朕的好儿女!真是文有文才,武有武才!永璇!你代表弟弟妹妹们,敬两位要出征的哥哥一杯!”
隔壁一桌的永璇站起身,恭恭敬敬地举杯说:“永璇代表其他的阿哥和格格,敬两位哥哥,祝你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胜利归来!”
永琪和尔康,都一口饮干了杯子。
然后,令妃举起了酒杯:“来来来!让我代表宫里的娘娘们,也敬三位英雄一杯!”
傅恒、永琪、尔康都惶恐地举杯,连说不敢,干了杯子里的酒。
令妃才坐下,晴儿就接着举杯说:“我也要祝傅将军和两位英雄,把敌人打败就好,穷寇莫追!要早去早回!记住这儿有好多的人,在等你们回家,要写信报平安!”
“晴格格说的,就是我想说的!希望你们每到一站,都派快马回家,一定要让家人知道你们的情形呀!”福晋含泪说。
福伦笑了,不好意思地说:“皇上别见笑,她们女人的心思,就和男人不一样!”说着回头看看福晋,“前线打仗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写家书呢?别为难他们了,让他们安心的打仗吧!”
尔康看看两老,看看紫薇。
“我会写信的!放心,只要有时间,我会随时写信报平安!”
乾隆笑着说:“福学士,你不要操心了,有紫薇在家,要他不写信都难!”
“皇阿玛,怎么总是取笑我呢?”紫薇羞红了脸,低声地说。
“哈哈!小两口感情好,是件好事!朕说的是实情,哪有取笑?”
众人见乾隆兴致高昂,也附和地笑。
永琪一直心事重重,若有所思。此时,就很担心地看着太后,委婉地开口说:“老佛爷,知画有了身孕,拜托老佛爷照顾!还有……小燕子的一切,一切的一切,请老佛爷看在我出门在外的份儿上,多多包涵她一点……”他暗示太后,对小燕子的身世,千万要保密。
太后一叹,认真地、诚恳地看着这个心爱的孙儿:“永琪,你安心地去打仗吧!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其实,我也很疼小燕子的!”
小燕子看到永琪这样放心不下她,已经叮嘱了知画,叮嘱了自己,现在又叮嘱太后,真是心心念念都是她!他担心的,不是自己在战场上的安危,而是她在宫里的安危。这份爱,还能怀疑吗?体会到这点,她那颗炽热的心,就更加沸沸腾腾了。一个激动之下,她突然起身,对乾隆挚诚地说:“皇阿玛!我要敬您一杯酒,请您原谅我这些日子以来,对您不礼貌的地方!永琪要去打仗了,我不能再让他操心我,我会约束自己,不再让您生气!”她咽了口气,强忍内心的挣扎,一咬牙说,“皇阿玛,请记住我的好,忘掉我的错,至于上辈子的债,我也不算了!”
小燕子说得委婉谦卑,永琪、尔康、紫薇、太后都听得十分动容。但是,听到最后一句,大家都吓了一跳。乾隆见小燕子低声下气地认错,又是意外,又是感动。听到最后一句,也是一脸地错愕。
“太难得了!小燕子也会认错!”乾隆纳闷地说,“可是……朕听得有点糊里糊涂,什么叫作‘上辈子的债’?”
太后和知画交换视线,永琪睁大眼睛,好着急。
不料小燕子眼珠一转,解释着:“我常常听人说,儿女都是父母的债,我被皇阿玛认作女儿,发生好多希奇古怪的事,又常惹皇阿玛生气,不知道是不是来讨债的?如果我是,这笔债我就……我就……不讨了!”
乾隆愣了愣,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你放了朕一马!稀奇呀,稀奇!”他皱皱眉头,想了想又说,“朕觉得,朕常常被你弄得团团转,确实欠了你!好吧!这个债咱们都不要算了!希望你快点变回原来那个小燕子!”
“是!”小燕子顺从地说,坐了下来。
永琪和尔康等人,听得提心吊胆,此时,才松了一口气。大家坐下,喝酒吃饭。
台上音乐一变,节奏强烈雄壮,武士们长剑挥舞,虎虎生风。众人都被舞台上威武的表演吸引了。舞蹈者边舞边歌,歌声慷慨激昂: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
征人远去,就在今朝!
莫为离别苦,当为英雄笑!
长戈直指向匈奴,铁骑如风意气高!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
胜利归来,就在明朝!
男儿征战去,女儿缝征袍!
一身转战三千里,赢得千秋万世豪!
转眼间,就到了离别前一晚。
在学士府,尔康初试武装。他穿着一身镶红旗的盔甲,站在室内,看来雄姿焕发。紫薇、福伦、福晋围绕着他,上上下下地看着。
福晋问:“不错!蛮合身的!这样穿,真是帅气得不得了!明天出发,就穿这样吗?”
“是!这次有三旗的队伍一起出发,都要穿三旗的军服!”
紫薇摸摸盔甲的这儿,又摸摸那儿,强忍离愁,关心地问:“这胳臂举得起来吗?领子会不会太紧?盔甲是特制的,我不会做,没办法为你缝征袍,可是,哪儿不合身,我还来得及把铁片拆下来改……到了战场,可不能因为盔甲不舒服,打得不顺手。”
“都好都好!每个地方都合身!”
福伦拿了一把剑,郑重地走了过来。
“尔康!这是你第一次带兵出征,我有信心,你会胜利归来!这把剑,是我随身的佩剑,跟着我二十几年,我在京里用不着它,我就把它移交给你了!”
尔康神情一怔。他双手接过了剑,抚摸剑柄上的“福”字,说:“这是福家的剑!我知道,这把剑对阿玛的意义,我会用这把剑誓死杀敌,绝不让福家这把宝剑蒙羞!”他坚定地,有力地说,“剑在,我在!剑亡,我亡!”
尔康话一出口,紫薇和福晋都有些变色,尔康却浑然不觉,意气风发地抽出剑来,寒光一闪,“刷”的一声,剑已入鞘。尔康便把剑佩戴在身上,更显威风凛凛。
福晋忍不住,眼中充泪了,奔上前来,握住尔康的手。
“我知道你满心想杀敌,我知道你要报效国家,保护国土……可是,尔康……为了我们,为了紫薇,为了东儿,千万千万要保重!”
“额娘!你放心!我会的!一定会的!”
福伦就拉了福晋一把。
“我们出去吧!小两口就要分离了,也给他们一点时间去话别呀!”
“是!是!”福晋含着泪,跟着福伦出房去了。
福伦福晋一走,尔康就把紫薇一揽。
“紫薇,我们说好的,今晚不许掉眼泪!”
“是!我没掉眼泪!来,先把这件盗甲脱下来……”她对尔康笑着,神秘地说,“你这件盔甲不要给别人穿,我在盗甲里,缝了一个平安符!还有一个小秘密!”
尔康脱下盔甲,换回便装,惊奇地问:“是吗?在哪儿?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什么小秘密?”
紫薇拿起盔甲,翻开衣领,给尔康看。原来,在衣领内侧,绣着一朵紫薇花。
“一朵紫薇花!在紫薇花里面,是我从观音庙里求来的平安符!我虽然不能和你一起去,但是,这朵紫薇就是我,会天天陪伴着你,我的平安符,会天天保佑着你!这还不够,还有这个!”说着,就从自己脖子上,取下用红绳绑着的吉祥制钱,“这儿,是皇阿玛给我的吉祥制钱,我在上面,用彩色的丝线,缠了好多层,做了一个同心结!我叫它‘同心护身符’,请你一定要贴身戴着,连洗澡都不可以取下来!”
紫薇一面说,一面把那个吉祥制钱,套上了尔康的脖子。
尔康拿起那个制钱看了看,珍惜地,郑重地,把它塞进衣领里。
“我一定随身戴着,绝不取下来!这样,你是不是比较安心了呢?”
紫薇把他拦腰一抱,把头埋进他的肩窝里,热情澎湃地喊:“我不会安心的,我绝对没办法安心的!从现在,到你回家,我会时时刻刻记着你,惦着你,想着你……我恨不得化成那个制钱,那么我就可以让你贴身戴着,和你一起上战场,保佑你平安!哦!尔康……你记住记住,一定要平安回来!”
尔康被她的热情感染着,激动地说:“有你的紫薇花,有你的平安符,还有你的吉祥制钱!我全身都包裹在你的期待和热情里,我怎么可能不平安呢?放心,我会非常非常小心!我对你和东儿,还有未了的责任,我一直是个负责任的人,我会负责到底的!放心,放心……我绝对不会辜负你!放心,放心……我会毫发无伤地回到你身边!”
两人对视,离愁依依,深深注视,再紧紧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