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的下午放学,蕖隐和晋海像往常一样去看学弟们训练。蕖隐看着手中的名单,又抬眼看看实际到场的队员,他问道:
“少辰没来吗?”
“学长,他一放学就去校门口了,好像是他爸来找他。”骆少辰的同班同学马志文回答道。
“现在不是已经放学了吗?训练完就可以回家了,他爸怎么在这个时候来学校?”晋海抱着手臂,忍不住问。
“我也不知道。”
“大家先按之前的分组进行训练,少辰落下的训练我之后找时间帮他补上。”
“是!”
队员们乖乖地分散开来,和同组的队员一起训练。
“骆少辰这小子也真是,有事也不知道请个假吗。”晋海语气慵懒地说。
“应该有急事,我以后帮他补上这次的训练。”
晋海看了一眼蕖隐,见蕖隐正在低头记录考勤情况,便没有打扰他。
“学长,少辰好像来了!”志文朝他俩喊了一声,蕖隐和晋海同时看过去。骆少辰确实来了,但却是被一个中年男人拽过来的。
“你们谁是管事的?”中年男人扫视了一周,嗓门大得跟狮吼似的。
其他的队员都停了下来,他们被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大叔吓坏了,纷纷跑到蕖隐和晋海身旁。
“叔叔您好,我是代理教练,算是半个管事的。”蕖隐顺手把考勤表递给晋海,对中年男人礼貌地说。少辰趁机挣脱开,跑到蕖隐身边。
“你是?你多大啊?”中年男人显然不相信,疑惑地打量了一下蕖隐。
“我是高一的。”
“你们的教练是谁?我要找他。”中年男人见蕖隐只是一个高一的学生,觉得没有权威性。
“我们教练去外地出差了,您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见他了。您有什么问题不如跟我说一下,说不定我可以解决。”
“你解决?那好,你把骆少辰的名字划掉,让他退出棒球队。”
“为什么?”蕖隐疑惑地看着少辰的爸爸,少辰悄悄地拉了一下蕖隐的衣角,看着他一直在拼命摇头,蕖隐和晋海看到他眼神里的害怕和不愿。
“还不是这小子每天只顾着训练,功课都落下一大截了!”
“落下多少了?”晋海显然不相信这种程度的训练会耽误到他儿子的学习成绩。
“班里排名退了两名,排在第十七名。”少辰抢着说道,怯生生地瞟了一眼他爸。他自己没觉得这种退步有多严重,可他爸不依不饶又凶巴巴的,他实在是没办法跟他沟通。
“才退了两名?也叫落下一大截?”晋海忍不住笑出声,他对少辰的爸爸说:
“叔叔,您怕是对‘落下一大截’这个词有什么误解吧。这种小幅度的成绩波动实属正常现象,不用太紧张。”
“你们这些小毛孩当然是一条心了,我说一大截那就是一大截。总之今天你们必须把骆少辰从这里除名,不然没完。”
“爸,你别这样行不行啊?那么多同学在这里,你吵来吵去的像什么样子。”少辰实在是受不了了,声音比平时大了好几倍。
“嘿!胆肥了你啊!”他爸从他手里抢过棒球棍,扬起棍子就用力往下打。蕖隐见状赶紧用手护住少辰,棒球棍打在了他的手臂上。他一时有些没站稳,晋海赶紧伸手扶住他。
“哥,没事吧?”隽川赶紧跑去看蕖隐的手,其他的队员都一窝蜂的挤过来。
“学长,怎么样了?!”
“学长,你伤到哪了?严不严重啊?”骆少辰急得快要哭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父亲会出手伤人,伤的还是他特别崇拜的陆学长。
“你怎么样?”晋海扶住蕖隐,紧张地问。
“没事,大家别紧张。”蕖隐回过头看着他们勉强笑笑,痛得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你怎么回事啊?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亏你还是个成年人!”晋海气得想冲上前跟骆少辰的爸爸对峙,蕖隐赶紧伸手拉住他。
“晋海你别激动,我来说。”
“你别动!我今天非得跟他好好理论理论!”
蕖隐站直了身子,把晋海拉到自己身旁。他看着骆少辰的父亲,眼神里没有任何的怒气,而是很平静。他的态度跟晋海的态度比起来显得格外诚恳,蕖隐虽然态度好,但说话的语气却十分沉稳坚定:
“叔叔,棒球队的训练时间其实并不多,每天放学只练一个半小时,绝对不会占用学弟们的上课时间和学习时间,这个请您放心。而且适当的运动锻炼是对我们的身体有好处的,身体健康才能保证更高效率的学习不是吗?”
骆少辰的爸爸沉默了,他自知理亏。跑到学校里的训练场闹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一个孩子大打出手。而且被打到的这个孩子不仅没怪他,还好声好气地跟他解释。他羞愧得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老脸都丢尽了……
“叔叔,您还有什么问题不妨说出来,我会把我知道的都跟您解释清楚。”蕖隐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有什么没问出口的问题。他觉得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跟少辰的爸爸说清楚他们训练的意义,不然他回去了说不定还会为难少辰不让他参加训练。
“爸,咱回去再好好说行吗?”少辰的语气带着哀求。陆学长已经因为他被自己的爸爸打了,他怕爸爸还会伤到其他队友。
“你留下来训练吧,我回去了……”少辰的爸爸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态度平和了很多。他朝蕖隐走去,晋海见状下意识抬手挡在蕖隐身前。少辰的爸爸站在蕖隐面前,一脸歉疚地向他道歉:
“小同学,刚刚真是对不住,伤着你了。”
“没事叔叔,这点磕碰上点药就好了。”
“怎么可能只是一点磕碰……我一会儿叫骆少辰回去拿些药过来吧。”
“不用了叔叔,咱们这儿有的是药,够他涂到下半辈子。”晋海冷不防地怼了一句,一些学弟忍不住在后面偷笑。少辰的爸爸尴尬地闭上嘴,蕖隐看了看晋海,对少辰的爸爸说:
“叔叔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还有药,真的不用送啦。”
“那……”
“爸,别说啦,你先回去吧。”少辰尴尬地把他爸推走,父子俩推推搡搡了好一会儿他爸才离开。
“真是绝了,什么人都有。”晋海小声吐槽了一句,少辰把他爸送走之后便赶紧跑回来:
“对不起陆学长,我爸他……”
“没事啦,别放在心上。”蕖隐笑着安慰他。
“行了,赶紧训练去,别让你陆学长白白挨这么一下。”晋海看他婆婆妈妈个半天,一脸不耐烦地催他去训练。蕖隐先是反手往晋海的胳膊上给了一巴掌,然后带着安慰的语气对少辰说:
“去训练吧,我真的没事。”
“好,我先去了。”
晋海朝他推了推手背示意他快走,之后跟蕖隐一起来到长椅上坐下。
“刚刚伤哪了?”晋海低头从包里找药,头也不抬地问。蕖隐故作轻松地笑了声说:
“就那点磕碰,不算伤。”
“袁学长,我来帮陆学长上药吧!”隽川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边炸开,晋海和蕖隐都被他吓了个半死。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还自告奋勇地要为蕖隐上药。自从隽川因为称呼蕖隐为“哥”被晋海凶过,他在晋海面前都只敢叫蕖隐“陆学长”。
晋海以前只觉得隽川碍事,没想到他还特别会挑时间来碍事。他抬头瞪了一眼隽川,语气很凶的说:
“怎么的?你的陆学长是中弹了还是要刨腹产了?突然喊这一嗓子是想吓死谁,没看见我已经在找药了吗?”
“你才刨腹产。”蕖隐飞快地回了一句。
隽川被晋海那一连串的话呛得不敢出声,过了半响才小心翼翼地说:
“哦……那,那袁学长你来吧,记得轻点儿。”
晋海懒得搭理,蕖隐抬头看着隽川说:
“隽川,你先去训练吧,别耽误了训练进度。”
“好,我这就去,你记得好好休息。”
“嗯,知道了,去吧。”
“袖子撩上去。”晋海见隽川走远了,扭开药瓶带着些命令的口吻低声对蕖隐说道。
“不……不用了吧,真不碍事。”蕖隐有点担心被晋海看到他之前练舞的时候手臂上的淤青。刚刚被骆少辰的爸爸用棒球棍打到的地方其实面积不大,但是跟之前的旧伤加在一起就不是小面积了。
晋海抬眼看着蕖隐,全然不顾蕖隐心虚的眼神,二话不说就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蕖隐惊得下意识缩手,却被晋海抓着挣脱不了。
“磨磨唧唧的。”
晋海把他的袖子撸上去,映入眼帘的是他胳膊肘上淤青和手臂上紫红。他一看到胳膊肘上的淤青,就想起自己曾经踩过……
这里的淤青,该不会是我之前踩的吧……晋海心里想着,内疚感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他拿着棉签的手有点发抖,动作特别轻地给蕖隐上药。蕖隐一直看着他,没有说话。
“疼吗?”晋海头也不抬,语气很轻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蕖隐。他其实在蕖隐比赛的时候就很想问了,可一直拉不下面子。到最后差点连药都没有送出去,还好遇到一个认识蕖隐的男生帮忙转交了。
“已经好很多了。”
晋海叹了口气,涂药的时候拿着棉签的力道故意加大了一点,蕖隐痛得悄悄缩了一下。
“不是好很多了吗?”晋海早就看出来他在逞能了,无奈又心疼地说。
“哎呦,本来好多了,你刚刚这一使劲儿又开始了。”蕖隐装作一副被晋海重伤的样子,故意逗他。
“少贫。”晋海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晋海一边涂药,一边说着:
“你是蠢吗?看到那个膀大腰粗的大叔扬着棒球棍就要打人,也不知道闪一边去。”
“我身后还有你和那些学弟们,万一我躲开了打到你们怎么办。”蕖隐温声回道。晋海愣了一下,心里又是心疼又是难受,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们不会躲啊?瞎操心。”
蕖隐笑了笑,没有反驳他。晋海帮他上好药,把药瓶盖扭好说:
“好了。”
“谢啦。”蕖隐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笑着对他说。晋海低垂着眼,不经意地笑了。
“下次注意点,别傻不拉叽的堵在前面。”
“知道了知道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啰嗦。”
晋海听到蕖隐说“以前”,心跟着颤了一下。也是,他以前好像也很喜欢唠叨蕖隐……蕖隐见他呆在那里半天不说话,有点紧张地问:
“你怎么了?”
“没怎么,管好你自己。”晋海马上反应过来回了一句。
“我去看看他们练得怎么样。”
“我也去。”
“歇着吧你就,都成什么样了自己心里没点数?”
“我就是被磕碰到手了而已,又不是断胳膊断腿。”蕖隐哭笑不得地说。
“在这里坐着。”晋海懒得跟他贫,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蕖隐坐在椅子上平静地看着晋海和正在训练的学弟们,轻轻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