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有空闲,两人也会像普通情侣一样,一起去超市采购。
除了鸡蛋,叶钦买牛奶同样精打细算,这个买一箱送三包酸奶,那个送一个玻璃碗,便能让他犯难,两厢犹豫不决。
程非池见叶钦戳了几下那酸奶的包装,刚打算拎这一箱,就听见叶钦匆忙扔下一句“等我一下”,然后撒腿跑没影了。
是去看酸奶和玻璃碗的价格了。
回来的时候坚决拿捆玻璃碗的那箱牛奶,气还没喘匀:“这、这个碗贵,划算。”
程非池接过去,另一只手抹一把他鼻尖的沁出的汗,说:“跑那么远,就为了对比价格?”
叶钦用口罩虚虚盖住嘴巴,闻言皱了皱鼻子:“苍蝇再小也是肉啊。”
回到家里吃过饭,叶钦沐浴更衣,把自己弄得香喷喷,进卧室打开衣柜,第不知道多少次摆弄他的新衣服。
开春有个慈善晚会,程非池给将作为嘉宾参与的叶钦定了套名贵的西装。
叶钦每天晚上回家把这西装从衣柜里拿出来看看摸摸,对着镜子来回比划,却一次都没舍得试穿。
程非池知道他爱臭美,让他尽管穿:“穿脏了再订一套新的。”
叶钦摇头:“不了不了,平时没有需要穿西装的场合,浪费。”
想来从前叶家虽不算什么豪门,但也家底颇丰,叶钦从小娇生惯养,衣食住行吃穿用度,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如今竟沦落到一件衣服也要精打细算的地步,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定要感叹一番风水轮流转。
程非池无心唏嘘,他拍拍床沿:“过来。”
叶钦把西装收拾好,走过去坐到程非池身边,乖乖接过他递来的热牛奶,抿一口,眯起眼睛哈一口气,舒服得像只被撸毛的小猫。
程非池便抬手去揉他细软的头发,顺势捏了一把后颈肉:“是不是胖了?”
靠外形吃饭的叶钦先是一惊,随后便明白过来,牵着程非池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嬉笑道:“那顺便摸摸看,睡衣是不是也得买新的啦?”
被识破意图,程非池面上依旧坦然,点头道:“也好,我也打算重新买一套。”
睡前叶钦在x宝刷了半小时情侣睡衣,多是男女款,没劲得很,扔下手机往捧着书倚在床头的程非池怀里钻,嗅他身上的沐浴乳清香,打了个哈欠说:“要是真胖了,我就穿你的睡衣好了。”
程非池笑了下:“别人穿过的旧衣服,不嫌弃?”
过去总是嫌弃这嫌弃那的叶钦摇头,脸颊蹭了蹭温暖的胸膛,嘟哝道:“哥哥不是别人啊。”
慈善晚会当天,程非池和叶钦一同前往。
除了娱乐圈人士,在场还来了不少社会名流,主办方在会场外开辟了一片公共场地供嘉宾休息,里头衣香鬓影、笑语晏晏,俨然成了一个大型交际场。
叶钦一进去就碰到熟人。今天的刘雨卿穿一袭明黄色长裙,身段婀娜姿态婉约,看到叶钦笑盈盈地给他递饮料,见他身边还有一人,故作惊讶道:“原来可以带家属呀?亏了亏了,我赶紧打电话叫家里那位过来。”
叶钦知道她在打趣自己,笑道:“姐姐姐夫都是圈内人,哪用得着拖家带口来蹭饭?”
刘雨卿露出奸计得逞的表情:“哦——原来程总是沾你的光来蹭饭的呀?”
叶钦顿时又急又窘,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他也是受邀来的。”说着扑闪大眼睛,用既真诚又可怜眼神偷瞄身边的人。
程非池“大人有大量”,自是不会同他计较。三人找地方坐下刚聊一会儿,叶钦接到经纪人的电话,说要出去跟同组合的朋友碰个头,走前还不忘叮嘱他们帮他看着位置。
刘雨卿目送叶钦的身影走远,放下手中的杯子:“程总今天怎么有空来这种小场合?”
直到叶钦的身影完全消失,程非池才将视线从人头攒动的门口移回来,言简意赅道:“陪他。”
“彼此是对方的初恋,从头到尾都属于对方,简直是小说里的情节。”刘雨卿发出感叹,“真羡慕啊。”
程非池笑了笑:“中间分开过一阵子。”
刘雨卿过来人似的表示理解:“学业和事业,恋爱道路上两大拦路虎嘛。”
“也不全是客观原因。”说到这里,程非池忽然想到什么,问道,“您是叶钦的前辈,或许知道当年他入圈后一些情况?”
叶钦被宋珝拉着聊了半个小时。
话题围绕着本场演出开始,不知怎么的就扯到私人问题上了,宋珝说自己的圈外女友怀孕了,正在考虑退圈事宜。
叶钦吃惊之余又心觉惭愧,自打他从合租宿舍搬出来后就鲜少回去,除了工作便成天和程非池腻在一块儿,去自己公司报道的次数都没去程非池办公室的次数多,对宋珝这个弟弟更是疏于关心,以至于现在才得知这么大一件事。
他劝宋珝不要轻易决定,年纪轻轻的演艺事业刚有起色,现在放弃太可惜了,还是尽量在事业和家庭间找个平衡点为好。
回去的路上叶钦还在琢磨,宋珝刚二十出头,还是个孩子,竟然就要当爸爸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既疯狂又不计后果。
那两人还坐在角落的沙发里聊天,走近便听到刘雨卿清脆的笑声:“我们也准备要孩子了,到时候认你们俩做干爹。”
也在聊孩子。
叶钦走过去坐下,问他们聊什么,刘雨卿神神秘秘地比了个“嘘”的手势,说:“马上入场了,小心让周围的记者听了去。”
晚会持续到夜里十点多。
累了一天的叶钦脑袋倚着车窗打盹,程非池怕他着凉,在等红灯的时候托起他贴在玻璃上的脑袋往椅背上放。
叶钦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半阖着眼睛挣扎看向程非池:“哥哥,你想不想要……小孩儿啊。”
程非池先是愣了下,随后了然:“怎么突然问这个?”
叶钦咂吧几下嘴,困得眼角湿润:“就、就问问呗。”
程非池早已习惯了小家伙半梦半醒间说胡话,便也半真半假地回答:“家里有个小孩儿,一个就够了。”
或许是因为听到想要的答案,叶钦这晚睡得特别香。
次日周末,两人不打算出门,打开一部电影消磨午后时光。
中途叶钦上卫生间,出来后像往常一样调皮地用刚洗过的手到处甩水,被程非池一把捉住两只腕子并在一起,用面纸沿着每一个指缝细心擦干。
叶钦浑身痒痒肉,蹭一下手心都痒得咯咯直笑,想躲又挣脱不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抱怨程非池一身蛮力堪比野牛。
程非池见他手腕被捏出一圈红印,稍微松了点劲:“你还是小孩儿,当然没我力气大。”
叶钦想起昨天在车上问的没头没脑的问题,兀自红了脸,忽而又想到一件与之相关的往事,试探着问:“那你还记不记得,高中上体育课的时候,我从单杠上掉下来……”
程非池点头:“记得。”
“你怎么想的啊。”叶钦道出心中的疑惑,“我那时候那么……那么坏,不帮你作证,还扎你自行车,你为什么救我?”
手擦干了,程非池扔掉纸,把叶钦微凉的手包在掌心揉搓,说:“什么都没想。”停顿片刻,补充道,“摔下来会很疼。”
简单到找不出任何隐藏含义的两句话,让叶钦怔住了。
哪怕自己给过他那么多不堪的回忆,他也从未想过报复回去,甚至从过去到现在,都不愿让自己承受一丁点痛苦。
一如知道自己爱胡思乱想,他便用行动坦诚地表露从始至终未曾减少一分的包容和爱意。
即便时过境迁的马后炮毫无意义,可每当意识到这一点,叶钦心里总会生出汹涌而急切愧疚情绪,觉得自己能给哥哥的太少了。
还能为他做点什么呢?
电影的后半段,叶钦走神走到外太空,pass掉无数种在他看来不够有诚意方案后,天马行空的思维在超纲脱轨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于是程非池从厨房洗了水果回来,就看见叶钦跪坐在沙发上,用胳膊在腰间来回比划。
他以为小家伙又想搞纹身什么的,刚要劝阻,听叶钦小声咕哝:“要是当年……五年过去了……现在孩子应该有这么高了吧?”
仔细一问,原来叶钦最近接的剧里有现下流行的带球跑情节,再加上这两天总有人在他跟前念叨孩子,他就想着要是现实跟电视剧一样戏剧化,当年一发中标什么的……
挺不可思议的话题,叶钦描述得磕磕巴巴,还没说完程非池就笑了:“那我们晚上试试。”
叶钦也后知后觉自己这番联想无厘头得很,憋笑憋到脸颊通红,抄起抱枕挡脸,还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你真不想要小孩?”
他刚才想过了,如果程非池想要孩子的话,他们俩可以领养一个。虽然他不喜欢小孩,但是如果小孩能对哥哥好,让哥哥开心,他不介意被分走一半关怀。
“不想要。”程非池这回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拿开叶钦面前的抱枕,将洗干净的一颗草莓塞到他嘴里,平淡地重复,“有你就够了。”
难得提到分开的那五年,叶钦枕着程非池的腿,在电影片尾的轻音乐中讲述往事。
“其实我记不太清了,日升日落,冬去春来,每天都差不多。”叶钦知道程非池那几年过得也不全然顺遂如意,尽量将自己的生活描述得轻松些,“上学跟工作也没什么区别嘛,唱唱跳跳就有钱拿,这么一想,我比大部分人幸福多了。”
程非池昨天刚从刘雨卿口中得知叶钦出道后的种种不易,包括查不到的那些诸如全网黑、签下不平等合同被公司苛待的事,联系周封说过的那些,便不难得知叶钦如今过分勤俭节约的习惯是如何养成的了。
前阵子两人出去玩,在小区门口看见几个黑衣黑裤戴墨镜的男人,叶钦脱口而出“他们讨债公司的都打扮这么社会吗”,接着就掏出手机说要报警,由此可见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普通百姓接触不到的民间组织,说不定还与之打过交道。
那个没有他参与的五年,叶钦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没变。从前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跌落人间,在泥里摸爬滚打弄得浑身灰扑扑,内里却仍旧干净纯粹,热血未凉。
程非池忖度片刻,没有直接戳穿叶钦的谎言,低头看他,手掌贴着他略显尖削的下巴,问:“真的?”
叶钦早就给自己洗过脑,毫不心虚地接受了这个设定,咧开嘴笑:“真的啊,那五年过得飞快,就像睡了一觉,眼一闭再一睁,哥哥就回来啦。”
一边说着,一边自己抬手捂眼睛,再张开指缝看程非池,以佐证话语的真实性。
叶钦的睫毛长而浓密,忽然睁开的时候,像一把小刷子扫在心上,接着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只装着程非池一个人的眼睛。
电影的黑底白字走到尾声,音乐渐渐隐去,两人仿佛意犹未尽,在沙发上相拥厮磨。
方才绵长的一个吻几乎透支了叶钦的体力,他软绵绵地躺在沙发上,胳膊环着程非池的脖子,由着他在自己唇瓣上落下一个又一个轻柔的吻。
程非池一手撑在叶钦身侧,就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描摹他的面容的每一寸,让早就刻在脑海中抹不去的浓烈线条加深,再加深。
视线无预兆地被亮光晃了一下,程非池双眼微眯,用沙哑的嗓音再次确认:“我一回来,你就醒了?”
身处感情中的人都不能免俗地会陷入一个名为贪婪的漩涡,自己把他放在心尖上,便渴望他也将自己视为全部。
叶钦迎着他的目光,直白坦荡地说出他最想听的答案:“是啊,哥哥亲我一下,我就醒了。”
嘴角漾开一抹笑容,程非池问身下的人:“白雪公主?”
白净的皮肤迅速爬上一层红晕,叶钦又不好意思了,别开脸看别处:“什、什么公主……”
“那睡美人?”
……倒是比白雪公主贴切几分。
极其爱睡觉的叶钦羞得耳根滚烫,抬手推程非池的胸膛:“好了好了,该睡午觉了!”
程非池没有午睡的习惯,或许因为温度适宜,周遭宁静,这次竟睡着了。
叶钦醒来后,先伸了个小小的懒腰,然后轻手轻脚地从程非池的臂弯里爬出来,赤足下地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缝,再去倒一杯温水备在床边。
做完这些又爬回床上,缩回侧卧着的程非池怀中,执起他垂在身侧的手,让狭长的光线滑过他每一根修长的手指,最后落在骨节分明手背上,几乎能看到青色血管下湍急流过的热液。
说来有些矫情,可再没有其他言语能描述当下清晰的实感——只需握住他的手,就像拥有了整个世界。
他的世界可以很大,大到一辈子时间都不够踏遍;他的世界也可以很小,小到只需要这方温暖的怀抱。
随着紧贴的皮肤间温度逐渐攀升,叶钦缓缓呼出一口气,释放了无意间闯进心头的最后一缕关于过往的重量。
很快有新的东西填满腾出的一点空间,暖如手心的热度,亮如窗外的春光。
程非池才是他的光,他走了许多弯路,花了好长时间,才学会抓住他,珍惜他,用同样的热忱回报他。
握着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叶钦忙将它放回原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沉睡多久都可以。
他在梦里披荆斩棘,他的王子在梦外跨过崇山峻岭,终会赶到这里,用一个温柔的吻将他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