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外有一座青云山,山路崎岖蜿蜒不好走,在青云山的山顶,建有一处破旧小竹屋,那是容慎为夭夭寻来的‘家’。
这间小屋实在太破旧了,房顶漏风门窗歪斜,往里走散发着一股霉味,四处结满了蜘蛛网。夭夭看后不仅不讨厌,反而抱着容慎的脸颊连亲好几口,她眼睛中的喜悦藏也藏不住,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云憬,我们一起来把这里改变好不好。”压下欢姐的事,夭夭拉着容慎一起改建这间小破屋。
夭夭喜欢大院子,于是容慎为她在屋外建了围栏,种上了她喜欢的花草。特意留出一块好地种瓜果蔬菜,夭夭试图在田地上支起一个小花棚,可惜因为工程太复杂失败了。
她因此叹了一整天的气,容慎面上虽未说什么,却在深夜等夭夭熟睡后,挽着袖子走到院中,借着月光研究书本内容,为夭夭搭花棚。
当夭夭醒来时,晨光已亮。没从房中看到容慎,她揉着眼睛往屋外走,看到院中支起了一架倾斜的花棚,背对着她的男人袖子高挽,正调整着花棚的高度。
“这是……你做的?”夭夭走到容慎面前。
容慎彻夜未睡,修长白皙的手指布满刮痕,在夭夭靠近的时候,他不着痕迹把袖子放下,只是说:“睡不着,闲着无事就做了。”
究竟是闲着无事还是刻意为之,根本就不需容慎解释,夭夭自己有心可以感受到。
所以不等容慎过多解释,夭夭直接扑入他的怀抱。就好像小鹿撞入心房,容慎下意识把人抱紧,夭夭在他衣服上蹭了蹭,语气闷闷道:“想对我好就直说呀,这种事有什么好遮掩的。”
容慎听到类似小兽抽抽搭搭的声音,低眸看向怀中的人,他抬起夭夭的下巴,看到少女眼眶映着红晕,湿漉一片。
“因为……”容慎摸了把夭夭的眼角,“我不想看到你哭。”
无论是伤心的泪还是喜悦的泪,容慎都不喜欢,他只喜欢看到夭夭甜甜的对着他笑,喜欢她喊云憬时的依赖软绵,喜欢她靠在自己身上玩闹,诉说着他们的以后。
他们,会有以后吗?
容慎收拢手臂把人抱紧,夭夭拽着他的衣袖擦了擦脸,眼睫弯弯笑出漂亮的小月牙。
“那我以后不哭了。”
夭夭踮脚在他脸颊亲了一下,“以后我只对你笑。”
她说以后。
所以,他们会有以后。
“……”
山上的竹屋很好收拾,清扫干净后,夭夭准备拉着容慎去镇上买些添置物。
欢姐就葬在青云山下,夭夭一下山就能看到那处荒凉的小坟包,见她目光总是往那边扫,容慎握紧她的手,“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欢姐和虎包也早已入轮回投胎。
他们死后的魂灵没有在人世逗留,这说明他们心中无爱无恨了无牵挂,死去的人已经释然,可活着的人却要学着接受现实,夭夭苦涩笑了笑道:“可我没办法原谅自己。”
欢姐的死不是意外,是余家的人纵火故意杀害。
余家欺负了她这么多年一直没起杀心,怎么忽然就想放火毁了她?夭夭不傻,她知道是自己那日的出头害了欢姐。
“这不是你的错。”容慎安抚着她。
自他帮夭夭寻到山上的房子,夭夭逃避现实已经好些日没下山了,她在容慎面前努力表现出没事的模样,可总会躲起来偷偷哭。
她在愧疚,在自责,在质疑自己那日的帮忙是对是错,甚至产生了一种迷茫情绪,所谓的恶有恶报,坏人真的会遭报应吗?
有那么几个瞬间,夭夭想提剑去灭了余家人。
容慎看得出夭夭的强颜欢笑,封印破碎后,真实的他不喜暴露真实情绪,这些天他小心翼翼哄着夭夭,尽可能的让她高兴,本以为一切都过去了,没想到刚下山小团子就开始垂头丧气。
如果……
如果让她知道,余家人已经死了呢?这样她会不会高兴些?
容慎扣在夭夭后颈的手使了些力道,俯身与夭夭平视,他唤着:“夭夭……”
夭夭‘嗯’了声,对容慎扬起笑脸,“我已经没事了,咱们快去买东西吧。”
容慎即将出口的话被截了回去。
夭夭知道自己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情绪中,她还有容慎,她不能自私的让别人陪着她难过,所以夭夭拉住容慎的手往前走,“一会咱们先去吃东西吧,等吃完咱们再去买家具什么的,我好饿了。”
容慎被她拉离,定定看着她的背影,他勾起唇瓣说:“好。”
下山前,两人换上普通的衣服遮掩了容貌,在外人眼中就像一对恩爱小夫妻。入镇后,夭夭看中了摊位上的竹篮子,小贩热情招呼着,“姑娘买一个不?便宜卖了,现在买一送一。”
竹篮编的很精致,有些还带了花色,夭夭蹲下身挑选,拎起一只编有图案的竹篮给容慎看,“你看这个像不像你。”
容慎垂眸看去,只见竹篮上编着一只红色小猪,他不答反问:“像吗?”
“像啊。”夭夭戳了戳小猪,“简直和你一模一样。”
夭夭蹲着,容慎就站在她的身后。闻言,他靠近一步俯身,将大半的身体压在了夭夭背上。
两人距离拉近,容慎几乎将夭夭全部罩在怀中,夭夭心跳加快,还当他是要把自己当众抱起来,谁知容慎长臂一伸挑起了远处竹篮,拎到夭夭面前道:“这个像你。”
竹篮上编了一只垂耳小白兔,圆滚滚的模样乍一看像是一只球。
“怎么了?”容慎的声音近在咫尺。
他几乎与夭夭贴着面,偏头望着她问:“不像吗?”
夭夭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气,她只是觉得自己有些郁闷,鼓起脸颊道:“不像。”
她喊:“云憬。”
“嗯?”容慎越看越觉得这只小白兔像他家崽崽。
夭夭吐字清晰,“你才像胖兔子。”
容慎:“……”
“你才是只胖成球的大兔子!”
容慎:“……”
就好像小矮人指着巨人理直气壮的大骂‘你这矮子’,夭夭这类似郁闷的小女孩儿脾气让容慎沉默。
实话来讲,夭夭的本体确实是只毛茸茸的小胖兽,而容慎真的没有暗指她胖成球的意思。他只是觉得夭夭偶尔睁眸看他的样子软萌可爱,就像只垂着双耳的兔子,雪白又招人喜欢。
如今他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容慎知道不解释就是最好的解释,于是他承认,“你说的对。”
“我确实胖成球。”
“……”这次换夭夭沉默了。
她觉得自己再一次有被嘲讽到。
那两只竹篮最终都被容慎买了下来,夭夭挎着那只红皮小猪,容慎挎着垂耳小白兔,大街上随处可见妇人挎着竹篮逛街,夭夭觉得这大概是书中的流行,就好似现实生活女孩子都爱背的包包。
只是男孩子挎竹篮……
夭夭歪头去看容慎,旁人看不到他的真实相貌,但夭夭能。
身侧的男人锦白衣衫整洁,哪怕是穿了最普通粗糙的布料,衣服衬在他身上都像是上好绸缎,男人五官精致唇色殷红,挎着竹篮的模样就好似拎了把剑,但竹篮没有渡缘剑的凛冽,于是整个画面异常违和。
像是堕入凡尘、沾染了烟火气的谪仙,虽违和,却让人觉得亲近。
夭夭决定原谅容慎刚刚对她的‘嘲讽’,拉着人先是去吃饭,然后开始从成衣铺一家家的选逛。
在挑选衣服的时候,夭夭忽然感觉身旁的人过分安静。疑惑抬头,她看到容慎侧着面容正看着什么,夭夭循着他的目光找去,看到店中挂了身漂亮的艳红喜服,金色流苏镶嵌在腰带上,绣凤腾飞栩栩如生,整件衣服迎着阳光,耀耀发闪。
“公子好眼光!”老板娘眼尖注意到这边。
她笑盈盈走到两人身边,介绍道:“这喜服我家绣娘可是绣了几个月呢,原本是给官家小姐定制的,谁知那婚事半路出了岔子,这喜服也就搁置在这儿用不上了。”
容慎微微颦眉。
就算用法术掩盖了真实面容,两人的相貌依旧出众。老板娘看了看容慎又去看他身旁的夭夭,笑着问:“两位是要成婚了吗?”
“要是看中了这套喜服,咱们价钱好商量,保准让你们满意。”
夭夭愣了下没有说话,容慎不知因何也没有说话。
老板娘只当他们是不好意思,继续说着:“要是不喜欢这套也没关系,咱店中多的是喜服,想要什么样儿的有什么样的,我带两位去看看?”
“不,不用了。”夭夭有些尴尬,主动出声拒绝了老板娘。
她解释道:“我们只是进来随便看看,没打算、嗯没打算买喜服。”
老板娘连忙道歉,寻了个理由离开。
夭夭去看容慎的表情,见他望着老板娘离去的身影并未阻拦,她垂了下眼很快又抬起,晃着容慎的手臂转移话题:“这些裙子都好漂亮,你觉得我穿哪件好看?”
容慎收回目光,不提刚刚的事,他看了眼夭夭又去看她指的裙子,径直略过所有的绿色衣裙,拎起了角落的那几身衣裙。夭夭点了点头,“那就要这几件吧。”
买完衣服,两人还要置办屋中所需要的必须品,好在他们有储物袋可以存放东西,不然一些大物件还真不好处理。
“险些忘了最重要的!”在准备回去的时候,夭夭忽然停下脚步。
他们什么都买了,唯独就是没买果蔬食材。
拎着小竹篮,夭夭急急带着容慎去菜市挑菜,此时天马上就要黑了,一些菜贩准备收摊回家,好心提醒着夭夭,“姑娘下次记得早些来买啊,这个时辰的果蔬都不新鲜了。”
夭夭记下了,可是她不会挑菜。
抬头眼巴巴去看容慎,容慎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我也不会。”
买菜的老头儿头一次见这样的人家,忍不住问:“两位是夫妻?”
“啊?”夭夭愣了下,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老头儿,老头儿就摇着头叹息,“小夫人这样可不行啊,都已成婚怎连个菜都不会买,这样看来你也不会做饭?”
老头没给夭夭说话的机会,继续教育着,“我看你夫君挺疼你的,还肯陪你出来买菜,可你也得学着疼你夫君啊。”
她怎么就不疼了,难道给他买个菜做个饭就是疼了?夭夭好委屈,容慎根本不食五谷啊。
“我……”正要说话,夭夭握在手中的脆果忽然被另一只手拿过。
容慎不知何时蹲在了她身边,选了几只青硬的果子放入竹篮,他淡声回复卖菜的老头,“我疼她就够了,不需要她为我做什么。”
其实夭夭为了他,已经付出太多,足够了。
容慎之前答应过夭夭,要对她好要每日给她做好吃的,如今喜欢的人就在身侧陪着,他也是时候兑现承诺了。
“走吧。”买完果子,容慎带着夭夭又去买了些蔬菜和肉。
容慎问:“今晚想吃什么?”
夭夭想了想回:“我想吃鱼。”
“好,那我们去买鱼。”
说着,容慎迈步朝着卖鱼的摊贩走,夭夭张了张嘴连忙跟上,“你没开玩笑吧?”
容慎问:“或许你还想吃别的?”
“不是。”夭夭咳了声:“……你,会做饭吗?”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容慎握住夭夭的手十指相扣,认真回道:“我可以学。”
既然如此,
夭夭的声音飘散在空中,“那我今晚要吃两条鱼,再加一只鸭鸭。”
“丫丫是什么?”
夭夭:“……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