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鱼以为自己已经处理好了玉佩,这些跟着的人大约也都知道了玉佩的去向,很快就会消失。于是,她便有条不紊地打点起书坊的事务来。
都说同行是冤家,她认为,她的同行们对她大约是爱恨交加的。
一本一万字的书,请个抄书先生来抄,至少需要三天,抄错了还得重抄,浪费纸张,往往一万字的书,要用去一百来张纸。抄书费加上笔墨费,一本书的成本往往要一两以上的银子。手抄的书,卖一两半银子一本算是便宜的,而且销量也很不稳定,折腾一番后赚的钱并不多。
但若那些书肆来跟她买活字印刷排印出来的书,零售价大概也是一两半银子,十本起订,每本她以零售价的七折出售,两天内便可取货,订的多了,都城之内她还负责送货到门。他们再以她订的零售价出售,转手就赚了三成,还都是最畅销的书,赚的钱反而比以前多了。
于是,她的工坊便日渐忙活起来。
因为实在无法雕刻和储存太多活字印章,那些活字章总是在排印完一本书后又被拆下来用到另一本书的排印上。顾学采一个人根本无法排印那么多书,故而又只好挪几个人过来帮忙排版,孟小鱼便让顾学采顺便带几个徒弟。
看着工坊里一个个忙碌的身影,孟小鱼不禁便想到了以后。要想赚更多的钱,就得招更多的人;要养活更多的人,就得赚更多的钱。如此循环往复,这么一个小小的四合院远远不够规模。
如此一想,她便觉得活字印刷的效率还是太慢,又开始酝酿起油墨印刷术来。
这日,她去拜访了黎记造纸坊的黎二爷,请他帮忙制作她需要的蜡纸样品。黎二爷倒也爽快,问明了具体要求后,答应半月后定会将蜡纸样品送到她的书坊。
从黎记造纸坊回去的路上,孟小鱼又问褐樟可有人跟踪他们。
褐樟摇头说:“起先有一拨人跟着,出了都城就全不见了。”
于是孟小鱼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大大松了口气。尽管她不知道管愈给她的雕龙玉佩到底藏了多少秘密,价值几何,可她毕竟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了。
褐樟哪里知道,璃王上官凌云的那拨人刚跟出都城,便碰到了另一拨人,两拨人在他们后面大打出手,最后都把他们跟丢了。否则,他们后面跟着的尾巴可大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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褐樟很快就打听到了有关鲁士翰的情况:“主子,这个鲁士翰与璃王殿下关系如何,小的并不知晓。但他却是璃王妃娘舅家人。”
孟小鱼若有所思:“他帮璃王妃打理过陪嫁铺子,是她娘舅家之人倒也不难理解。对了,璃王妃的父亲是鲁廷尉,而这个鲁士翰也姓鲁,他们是何关系?”
“听闻鲁士翰是个孤儿,是被鲁廷尉抚养长大的。”
“如此说来,这鲁廷尉倒是个善心人。”
“主子,”褐樟不太赞同孟小鱼的话,“小的听闻鲁廷尉祖上靠从商发了财,可他本人却一直醉心于官场,能爬到廷尉之职,怕是用了不少家财疏通关系。”
“他用钱买通官道,那也不能说他非善心人。”孟小鱼不禁感概起来,“可惜啊!他如今到老了,还是被削去了官职,落了个充军的下场。还是老老实实做生意安全,再差也不过是亏点本钱,总不至于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
褐樟闻言也颇有感慨。尚赫国的男子大多喜欢仕途,看不起商人。故而他骨子里也觉得官家要比商人高大上不少。可听孟小鱼如此一说,他又觉得其实做商人也挺好的。
他说道:“鲁廷尉未入官场前,鲁士翰帮他打理过几个铺面,铺面生意一直中规中矩,每年都略有盈利。璃王妃出嫁后,他便被安排帮璃王妃打理铺面。如今鲁廷尉被削官,发配边关,璃王妃也被押入了大牢。鲁廷尉和璃王妃名下的一应财产全部被官府没收,鲁士翰便丢了差事。”
“他只是丢了差事,已经算是万幸了。”孟小鱼说道,“他在打理铺面这方面倒是颇有经验。只是我并不喜中规中矩的做事之人。璃王殿下如今还想着帮他谋个差事,或者说,把他当眼线安插在我们身边。可见殿下并非无情无义之人。他跟璃王妃的感情必是极好的。”
褐樟闻言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话,却又顿住。
孟小鱼见状,不禁咯咯笑了起来:“怎么,你不认同?”
褐樟脸微微涨红,讷讷说道:“小的觉得璃王殿下看主子的眼神不太对劲儿,定是已然知晓了主子是个女子。”
孟小鱼顿时来了兴致,笑着问道:“前两日我见他时,他可是躲在马车中未曾出来。你如何看到他瞧我那眼神的?”
“小的——咳咳!小的何需等到前两日,他那晚来书肆看书时我就瞧着不太对劲。”
“你倒是说说看,如何不对劲的?”
“呃——小的也说不清楚,就觉着他看您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都不像是男人对男人那般会做的。”
孟小鱼歪着脑袋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又问道:“那男人对男人时会如何做?”
褐樟脸涨得更红了,嗫嚅了半天,说道:‘小的说不清楚。”
孟小鱼又是一阵咯咯直笑,说道:“他知道便知道吧,横竖我也不甚介意。
褐樟已经习惯了孟小鱼这种不太讲究男女之别、主仆之分的为人处世态度,闻言却还是有些担心:“主子,璃王殿下不但是皇子,还以儒雅斯文著称。他若已猜到您是女子之身却仍不悔跟您合伙经营书肆,必还有其它居心。再者,这事若闹开了,他自己怕是也会遭人非议。”
孟小鱼也怀疑上官凌云已经知道她的女子之身,可她觉得自己除了那块已经交给了长公主上官柔儿的玉佩外,再也没什么可招惹皇族的了。
上官凌云如此做,无非就是想借她的手多赚点钱,最多不过是还对她有些非分之想。但他是皇子,大约并不屑于纳一个商女为妾,更不可能像周之高那般强抢她。
孟小鱼如此一想,便释然了,说道:“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失势的皇子,守着一个皇陵罢了。你没听说吗?这两日都城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是璃王府遭窃了,府中一应贵重物什都被偷了,璃王殿下的儿子也被吓傻了。你说他这么一个皇子,此刻想的最多的是什么?挣钱,越多越好,懂吗?”
褐樟听罢,觉得似乎很有道理,便不再言语了。
孟小鱼又道:“他即便知道了我是女子,也必定会帮我掩盖过去。他又不傻,让人知道我是女子对他有何好处?你别瞎想了,去帮我把鲁士翰请过来。”
鲁士翰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看着颇具管事能力,为人也老成持重。
因孟小鱼写的书并非当今主流,所售经史子集甚少,奇文异志居多,她担心鲁士翰过于循规蹈矩影响销量,便跟他说明了一下她的大概经营理念,又借鉴了她梦境里的底薪加提成的方式跟他结月钱。
如此一来,书肆的盈利与鲁士翰的月钱直接挂钩,孟小鱼便可安心将书肆交给他管。
鲁士翰也颇为高兴,毕恭毕敬地表示一定会帮孟小鱼管好书肆。
于是,事情便这般愉快地决定了。鲁士翰成了“书巫书屋”的掌柜,也就是职业经理人;孟小鱼是主家,相当于董事长;而璃王上官凌云才是真正的东家,属于风险投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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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孟小鱼又去城郊拜访了传闻中手艺颇高的秦铁匠,托他做出她想要的铁板、铁笔和铁夹来。这些都是油墨印刷的必要工具。
由于枝椓上次受伤未愈,这次出行便是褐樟驾的马车。褐樟的车技显然比枝椓高出不少,马车行驶得相当平稳,速度也很均匀。孟小鱼便坐在车内昏昏欲睡。
突然,随着“咻”的一声,一支羽箭破空朝着褐樟直直飞去。
褐樟一勒马一飞身,险险躲过飞射而来的箭,身子还没落回车座上,剑已被他抽出来握在了手上。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须臾之间,箭羽就像被秋风吹落的树叶一般,嗖嗖嗖地从周围的树上落下来,直直地射向褐樟和跟在马车后面的暗卫们,看上去没有要留活口的样子。
那些暗卫此时已经成了明晃晃的护卫,见状纷纷飞身下马,抽出武器挡箭。于是,本不算宽敞的林间小道上顿时刀光剑影,叮叮当当的刀剑声混杂着马嘶声不绝于耳。
孟小鱼在车内听到动静,掀开车帘查看。一支箭毫不留情地朝着她的面门射来,挨着她的鼻尖飞过去。如若她的头稍稍往前多探出毫厘,她的鼻子怕就要不保了。
褐樟正挥舞着剑护在车旁,眼角的余光扫见这惊险的一幕,吓得赶紧喊道:“主子,有埋伏。别出来!”
就在他这一分神之际,一支箭对着他的脑门就射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想要闪身躲开,忽然又意识到如若他躲,那箭便会直直射向孟小鱼。于是,他硬生生地侧身让箭插进了肩膀。箭头瞬间就没入了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