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鱼忍不住问道:“先皇生前可知晓陈皇后之死的详情?”
“老衲斗胆猜测,先皇并不知晓详情。一则他从北翌回宫后,心腹之人早已被上官烈锋除尽;二则即便他尚有心腹留在宫中,可苏妙接走陈皇后之子之事极为机密,他的心腹未必知晓。”
孟小鱼再次了悟,冷声说道:“先皇被禁锢在宫中,不久后得知骊乐公主怀有身孕,担心骊乐公主之子也会被上官烈锋谋害,故而设法将此事告知了北翌皇。北翌皇便屯兵于赫北关,要求上官烈锋将骊乐公主送回北翌。骊乐公主在北翌产下一子,自己却难产身亡。上官烈锋得到消息后,派了宫人故意将此事告知先皇,还说骊乐公主的孩子也已胎死腹中。先皇想着自己的三个儿子都死了,心灰意冷,三尺白绫悬梁自尽。”
“阿弥陀佛!”无净法师念了句佛号,说道,“姑娘所言竟如亲见。”
“苏妙如今可还在望南?”管愈的语气沉重、悲伤而隐忍,
无净法师摇摇头:“十年前,后宫妃子争宠,无意中让上官烈锋发现陈皇后所生乃皇子而非公主之真相。”
孟小鱼心中一紧,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十年前,管愈九岁,也就是宇宁王夫妇的义子被追杀,管愈被打落海里然后被她爹所救的那年。
管愈的双手握成了拳头,眉头蹙成了一座小山。
他也想起了十年前那件事。那一次,他失去了父亲,蓉公主失去了义子,蓉公主自己瞎了一只眼,脸上多了一道疤,他自己也被刀剑划伤了眉梢,然后被打落海里。
无净法师:“十年前,后宫有个妃子试图谋害皇后被发现,上官烈锋一怒之下要将其处死。她为了活命,向上官烈锋吐露了一个秘密,说服侍她的一个宫女曾在冷宫中服侍过陈皇后,知道陈皇后所生的孩子乃是皇子而非公主。”
“那个宫女,可是顾统领安排服侍过陈皇后的宫女?”孟小鱼问道。
“正是。上官烈锋立刻着手调查此事,那宫女经不住严刑逼供,将事情都交待了,顾统领也因此被诛九族。上官烈锋让苏妙亲眼看着顾统领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又将苏妙的丈夫和孩子都关进大牢。苏妙为救亲人,交代了她已将孩子送到了宇宁王府后死在狱中。”
管愈双眼血红,双手紧握,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十年前的那次刺客追杀,果然与他的身世有关。
孟小鱼吓得赶紧去握他的手:“阿志哥哥,你先冷静一下。你还活着,活着便有希望。”
无净法师缓缓念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阿弥陀佛!”
管愈闭上眼睛,呼吸急促,过了许久,才缓缓松开握着的拳头,睁开眼睛,问道:“为何我会成为王府护卫统领之子?”
“阿弥陀佛!老衲虽身在摩罗寺,却极为关心公子的成长,故而每年都会去宇宁看望公子。公子到达宇宁王府时,尚不到三岁,与宇宁王府护卫统领之子管愈年纪相仿。蓉公主为掩人耳目,故意让老衲带公子于云浮寺中住了几月,又将统领之子接至府中,谎称那是宇宁王都城已故友人之子,认作义子。护卫统领将家中小厮婢女等一并换掉,将你从云浮寺接入府中当作亲生儿子抚养,故而公子便成了管愈。”
管愈讷讷说道:“上官烈锋以为王爷的义子便是我,暗中派出刺客将其刺杀。因南川皇是蓉公主的亲舅舅,那狗贼虽心中仍不安心,却不敢明目张胆地为难王爷和公主,便下了令,宇宁之官员、军士和王府之人,无诏令不得入都城。”
听到此处,孟小鱼已经深知她惹了多大的祸。
如若她拿着管愈给她的玉佩,听他的话乖乖去找长公主上官柔儿,那她就不用自己去皇陵找哥哥,遇不到上官凌云,也就不会被他看到发簪。而且,她也不会去金银阁找邹沐风,让人看见了先皇的雕龙玉佩。
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却又心存侥幸地希望上官烈锋、上官轩辕和上官凌云只是想从她身上追查出玉玺的下落,并未怀疑管愈的真实身份,毕竟她自己从未跟谁提过管愈,而且宇宁王夫妇的义子也于十年前早已被害身亡。
“阿弥陀佛!”无净法师又念了声佛号,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来,“这个老衲也物归原主。”
他手中拿着的正是尚赫的传国玉玺,晶莹剔透,方方正正,手柄正是一条卧龙。
管愈却并不伸手去接玉玺,幽幽问道:“法师将这些都交与我,想让我如何?从上官烈锋手中抢回尚赫江山?”
“阿弥陀佛!诸法因缘生,还从因缘灭。这些物什是先皇留给公子的,公子要如何处置,却非老衲所能置喙。”
管愈接过玉玺,仔仔细细打量着手中的东西,却不再言语。
无净法师闭着眼睛,手中转着一串念珠,也不再说话。
屋内一片沉寂,落针可闻。
孟小鱼看着身边一脸忧郁、面目俊朗的管愈,心思百转。
原来她决定要相伴一生的人不叫管愈,也不叫阿志,他叫上官逸明,是先皇和陈皇后的嫡子,名正言顺的尚赫国的皇位继承人。
他的伯父上官烈锋害死了他的亲生父母,杀了他的外祖父一家、救他的顾统领一家、苏妙、他的养父和宇宁王爷的义子,还弄瞎了上官蓉儿的眼睛,千方百计杀害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卡木丹诚元。
如果这种仇恨还不算不共戴天,那什么才算?
孟小鱼伸出双手,紧紧抱住管愈,
“小鱼儿,我该如何做?”管愈颤抖着声音问道。他的心里充斥着各种情绪、各种声音,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阿志哥哥,你该遵循自己的心。你的心正直、善良、刚毅,他会指引你找到方向。”孟小鱼不想帮他做决定,只能选择理解和支持。
管愈抬起头,长长一叹,轻轻推开她,说道:“我出去走走。”
“我陪你。“孟小鱼说道。
管愈摇摇头:“我想自己走走,去找找我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