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人打开,葛若兰欢笑着跑进来,她的后面还跟着玉竹。
“愈哥哥,你果真回来了。”葛若兰走到管愈前面,将自己隔在管愈和孟小鱼之间。
玉竹适才特意为她精心打扮过。她此刻身穿白色抹胸,粉色纱裙和绣鞋,头上带着金灿灿的步摇,粉妆玉琢的脸上笑意盈盈,完全看不出精神有问题。
管愈温声笑道:“若兰妹妹,好久不见,你看起来清瘦了不少。”
葛若兰低头看了下自己,说道:“你府中的饭菜着实不太合我口味。我还住过一个叫阿渡和秋菊的家里,他们家可小了,要好几个人睡一张床,菜也难吃得紧。愈哥哥,你陪我回王府,我把王妈带来给我们做饭可好?”
天真的葛若兰到现在都不知道王府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反而是站在门口的玉竹此刻表情已无处安放,笑也不是悲也不是。
管愈看着一脸天真的葛若兰,眸中却蒙上了一层郁色。
他朝着葛若兰伸出手,想去摸她的头,伸到一半又将手缩了回去,说道:“王妈年纪大了,回老家养老去了。我再帮你找一个比她做饭做得更好吃的厨娘可好?”
“嗯,好!”葛若兰点头应道,“愈哥哥,你走了那么久都未回来,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孟小鱼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身男装和一双粗布鞋,心中暗叹一声,悄悄往门外退去。
管愈抬眼看向她,带着祈求与愧意。
孟小鱼回以微笑,退出门外,顺手关上了房门,然后倚在门口,忽然觉得身心疲惫。房内隐隐传来葛若兰的娇笑声,既动听又刺耳。
站在她旁边的玉竹见状,微微低了头,稍稍往后退了几步,恭谨地候在外面。
孟小鱼无力地抬腿往外走去,没走几步便觉得全身疲软,不得不扶住墙让自己稍作歇息,然后闭上眼睛,默默给自己打了一阵气。等她再次睁开眼时,便看到褐樟一脸关切地看着她,眸中难掩伤痛和怜惜之情。
她无力地朝褐樟笑了笑。
褐樟走到她跟前,一言不发地扶起她,将她扶回房内,又默默地准备给她输送内力。
“褐樟,不用了。”孟小鱼说道,“我累了,歇会儿便好。你去帮我看看公子要的东西可印好了。”
褐樟却站着不动:“主子,你的身体看着越来越不好了。听说无净法师医术高明,他如今又回到了云浮寺安顿众生,小的去求公子,请法师过来给主子看看如何?”
“公子已经够忙了,别去打搅他。你先让我休息一会儿。”
褐樟默默扶着她躺下,见她果真闭着眼沉沉睡去,这才伸手入被,偷偷给她输了一会儿内力后,才静静退了出去。
孟小鱼在昏睡中又进入了梦境。梦中她的腿疾虽已痊愈,但她的爸爸却悄无声息地走了。于是,她梦中所做的一切,除了读书外,就是去海里寻找爸爸。这事不可避免地引起了警察的注意。
好心的警察叔叔找她谈了许久,劝她不要再不顾危险老跑去深海潜水。他们有证据证明她爸爸是跳海自杀了。而且事情过去几个月了,尸首定然早已腐烂。
“叔叔,您会做梦吗?”孟小鱼猛不丁地问道。
“呃——当然,做梦是一种很正常的生理现象。”
“您知道吗?我做了个梦,好奇怪的梦。我梦见我们都生活在梦里,我、爸爸、您和所有的人都是梦中泡影。我们没有今生,没有来世,就像是一抹意识,生活在一个与现实世界平行的虚幻空间里。”
警察笑了:“小姑娘,游戏玩多了,还是虚幻小说看多了?”
孟小鱼却说道:“叔叔,如果您不小心进入一个跟现实生活完全不一样的梦境里,您会愿意留在里面不醒来吗?”
不知道为何,自从爸爸去世后,她总觉自己似乎被掏空了一切。她只是一具不太真实的躯体,意识不清地继续活在虚幻世界里,总有一天会无可避免地在这个虚幻世界中消失。
“《盗梦空间》啊?这电影很老了。”警察语气温和而亲切,语重心长地劝导,“小姑娘,少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你也十七岁了吧?你若愿意,我们可以帮你联系一个技术学院,你去上几年学,学点东西,出来找个工作,好好生活。别再去海里瞎鼓捣了啊。”
孟小鱼却恍若未闻,继续问道:“叔叔,如果我做了一个梦,一辈子都未醒,那这个梦还是梦吗?”
警察又笑了:“不,那不是梦,那是理想。去海里找你爸爸的尸体可不能成为理想。”
“那叔叔可知,我爸爸只是去海里追寻自己的梦了?我也只是去海里追寻自己的梦?”
警察若有所思地看着孟小鱼,那眼神深邃、复杂、难解。
孟小鱼定睛看去,却发现警察已经消失不见,她的眼前白雾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到。须臾间,白色便被黑色吞噬,眼前除了无穷无尽的黑,什么也没有。
她有些不敢置信,赶紧闭上眼睛。可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刚好正对着无净法师忧郁的脸。他的手正在探她的脉搏。
“法师怎的在此?”她奇怪地问道。
无净法师收回了手,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姑娘沉睡了三日,总算醒来了。”
“怎的每次你来,我都得睡上三日?”孟小鱼没好气地说道。
“小鱼儿,不可无礼。”一直焦急守在旁边的管愈见她醒来,刚刚松了口气,听见她言语不敬,又忍不住轻斥起来。
孟小鱼斜睨了一眼管愈,闭上嘴不再言语。
“法师,”管愈问道,“可能诊断了?”
“姑娘面色蜡黄,脉象奇特,老衲不敢妄断。公子请待老衲先问姑娘几个问题。”无净法师说着又对向孟小鱼,“姑娘可否让老衲看看舌苔?”
孟小鱼无言地将舌头伸出来,伸得特长,还不停地用舌头做一些高难度动作,却瞥见无净法师和管愈一脸无奈的表情,只好悻悻然收回舌头,问道:“法师可看清楚了。”
无净法师双手合十:“舌苔发白,暗藏黄色。老衲还要查看一下姑娘的眼内睑,还请姑娘莫怪。”他一边说一边伸手翻看孟小鱼的眼皮。
“可有何异常?”管愈问道。
无净法师不答反问:“姑娘最近可有眼痒之症?”
“没那么严重,困了才会觉得眼睛有些干涩和痒,睡一觉便会好。”
无净法师喃喃说道:“眼白和内睑都泛黄。真是奇症。姑娘是否嗜睡?”
“最近是很爱睡的。呃——也非最近,我自幼就睡得比哥哥多,比褐樟睡得也多。”
“姑娘睡着后可会多怪梦?且最近怪梦少了许多?”
“嗯。”孟小鱼觉得这法师还真有两把刷子,连她最近梦少了这事都能猜到,便也不敢再对他不敬了。“就是总梦见我在一个奇怪的世界里,读了不少书,有个爸爸,已经去世了。不过自从他去世后,我便越来越少做这种梦了。”
“那姑娘最近是否每到晚上便觉浑身无力?”
孟小鱼点点头:“我最近有点儿操心过头。人毕竟不是铁打的,累了就乏,睡得比以前更多点。”
“姑娘是否觉得无力之感一日早过一日,一日盛过一日?”
孟小鱼仔细想想,觉得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从都城回宇宁时,她虽染了风寒,却也是赶路赶得太晚了才会觉得疲乏。刚回到宇宁时,她也只是到了晚上才觉得累,最近怎的每日下午就觉得浑身无力了呢?
她开始紧张了:“好像是。”
“是否有武功高手运用内力为姑娘驱寒?”
孟小鱼想起了褐樟,点点头。
“阿弥陀佛!那老衲大约能诊断了。好在有这股雄厚内力,不然姑娘怕早已卧床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