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之计,南正奇和林明晰早有猜测。
可真当一切被证实时,他却不想让苏沅知道得过多。
他随手将苏沅分析了半天的纸一一折叠起来,放在烛火上点燃。
在火光中轻声道:“为大局计,不得不如此。”
“如今闫修一党彻底剿灭,端王气焰不复从前,于朝于民,都是好事儿。”
苏沅百感交集地搓了一把脸,闷声道:“是啊,什么都好,我都知道。”
“我只是……有点可惜罢了。”
苏沅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说:“可惜了少女心事。”
“大梦一场终成空,也是可笑。”
都说为国计,为民计,可说到头,最后被选择牺牲的却是一个少女心心念念已久的婚事。
哪怕这场婚事有人不愿。
这场婚事注定不得圆满。
可从一开始,无数凌驾于高空之上的人给予了一个少女无尽欢喜,手把手地帮着她将虚无的梦搭建成功,随后又亲手将这个梦境摧毁。
世间残忍莫过于此。
其实万事俱备,皇上想动手的话,定能寻到比今日更合适的契机。
只是谁都不愿再等了。
谁也不想再耽搁。
因多方算计,端阳郡主期待已久的大婚一朝被毁,往后再提及再无半分欢喜之意。
徒余阴霾。
苏沅意识到这一切都只是一场算计时,竟诡异地生出了对端阳郡主的同情。
都说端阳郡主恩宠无限。
可实际上,这也只是一个求不得言无声的可怜人罢了。
林明晰闻言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声,伸手将苏沅乱了的鬓发理好,而后才说:“老师猜到你心性软会有此感叹,故而回来前特意叮嘱我,嘱咐你不可在外多言。”
他将最后一张纸烧完,轻叹道:“这样的话,往后不可再说了。”
苏沅只是随意一叹。
可这样的话落入旁人耳中,就不会是这个意思了。
万一被人误解,说苏沅质疑皇威也是有可能的。
苏沅捂着脸嗨了一声,好笑道:“我又不是傻,怎会跟别人浑说?”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侧脸看着林明晰,皱眉道:“我听说叶清河为救皇上伤得不轻?”
林明晰将她抱起来自己坐下,帮她调整了一个舒服些的姿势才点头说:“我出宫时,听太医说命已经保住了,只是伤在了要害之处,只怕是要精心养着一段时日。”
他神色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戏谑道:“叶清河一清醒,不顾自己的伤势到了前头,浑身是血的跪在地上陈述当年被闫修胁迫栽赃南家之事。”
叶清河悔恨叠加地说起当年情形。
为证明自己所说,更是让人回府拿出了相应的证据。
揭发闫修的种种罪行,在闫修本就将崩的大厦上狠狠一击,彻底做实了闫修的死罪。
按理说,叶清河当年作为帮凶栽赃南家,是要被追责问罪的。
可因今日之功,皇上念及他的揭发之举,当场就说出了谅解之言。
若是不出意外,叶清河当年的罪,今日就算是免了。
苏沅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愣了愣忍不住道:“这是巧合吗?”
叶清河是一个连苏沅都打不过的文弱书生。
刺客来袭,皇上身边的侍卫都没来得及反应,他却可以在第一时间挺身而出。
抛开所有的意外因素,唯一能说得通的解释就是在那种混乱的情形下,叶清河始终关注着皇上身边的情况。
甚至距离皇上很近,这才会有机会帮忙挡刀。
苏沅不想这么去猜测叶清河的用意。
可连前想后,她真的很难控制自己的思绪不朝着这个方向狂奔而去。
林明晰听了略带赞赏地看了苏沅一眼,笑道:“聪明。”
苏沅大惊:“难不成他……”
林明晰低头在苏沅的眉心亲了一下,淡淡地说:“情急之下,他能想到如此危急的法子来自救,不得不说他的确很有胆识。”
也很有勇气。
叶清河用自己的命来保住的活着的机会。
说是向死而生也不为过。
是个狠角色。
苏沅一脸悻悻不知说什么好。
林明晰不欲让她多想,自顾自地说:“咱们能想到的,皇上自然也能想到。”
“经此一事,他想被重启重用的可能也没了,我猜他接下来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自请出京。”
“因为只有出了这盛京城,他才有翻身的机会。”
只是他想出盛京,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苏沅心情复杂地啧了一声,甩了甩脑袋问:“闫修被抓了,南家的案子是不是可以翻了?”
“是啊,老师今晚已经被召进宫了,想来过不了几日,就能有好消息。”
苏沅如释重负地唉了一声,软趴趴地趴在林明晰的身上说:“南家冤情解了,先生想来也能回来了,我都好久没见她了。”
林明晰用指尖戳了戳她的眉心,好笑道:“想先生了?”
苏沅抱着他的脖子闷闷点头。
“是啊,想她了。”
苏沅趴在林明晰的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不多时就眼里就泛起了困意。
见她懒懒的,林明晰索性没让她下地,抱着她往卧房走。
春华秋实本来想上前,冬青不动声色地将人拦住,低笑道:“不必理会,都去歇息吧。”
林家府上一派静谧。
皇宫中的一处偏殿中却是烛火通明。
发着高热的叶清河撑着起来亲自将太医送走,吃力地回到床上躺下,盯着头顶的床幕不敢合眼。
闫修带来的这场死局,他终于算是躲过去了。
被特许进宫照顾叶清河的无恙端着一碗退热的汤药走了进来,忍着着急说:“您先将药喝了,太医刚刚说您这伤位置要命,又起了高热,若是不能尽快将褪热,轻则伤势加重,重则危及性命,您……”
“倒了吧。”
无恙大惊:“大人……”
叶清河眼刀一横无恙不敢言声,眼里的焦急却是怎么都抹不开。
叶清河目光沉沉地盯着他手里的汤药,咬牙道:“倒了不见得稳妥,你帮我把药喝了。”
“可是……”
“没有可是。”
叶清河打断了无恙的话,咬牙道:“我这伤暂时还不能好。”
“好了就什么都没机会了。”
叶清河脱力地跌在床上,字字漂浮却又暗藏狠意。
“只有我伤得厉害迟迟不好,皇上才会想到我的功劳,腾不出手来追究我的罪。”
“我得病着,不能好。”
“一定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