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的反应在苏峥预料之中，但也在计划之外。
每个城市都有时髦青年的存在，相比起一座城市的总人口数量来讲，时髦青年只能算是小众群类。小群体消息传递起来是方便，可苏峥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登门要货，而且如此亢奋。
“录音机有。”
跟这种人群打交道，苏峥根本提不起卖关子的心思，直接伸手指向展台上面摆放着的录音机。
几个长头发男青年立刻转身朝着录音机走去，于秀兰赶紧跟了过去。
“裤子呢？我要裤子。”
耳边传来时髦女青年的催促，苏峥坦然摇头：“裤子现在没有，想要的话三天之后过来。”
有人面露失望，也有人放松喘气。
“提前声明，三天后即便有货也没有太多，先到先得。”
“一条多少钱？”
“十元钱一条！”
听到这个价格，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不少。
一条喇叭裤才多少钱？这么单薄的裤子就要十块钱？更不要说自己买布自己做衣服了。
时髦青年是敢为追求无所顾忌，但并不代表他们脑子不够用。
“太贵了吧，喇叭裤那么厚实才多少钱啊？老板能不能便宜点？我们都要。”
“就是啊，我刚才摸了摸，就薄薄的一层料子，哪用得了十元钱？”
“老板你好好想想，这种裤子除了我们敢往外穿，谁还敢穿着上街？”
秦慕烟笑吟吟地看着苏峥，虽然她不知道这种裤子成本几何，但本能感觉有些贵。听着这些时髦女青年的质疑，不禁想看看苏峥如何应对。
“首先请你们明白一点，健美裤不是喇叭裤那种大路货！”
健美裤？
时髦女青年听到这个名字时眼神变得更加明亮。
“喇叭裤只要想买随时都能买到，健美裤目前全国只有我这里有，而且短时间内不会有更多健美裤售卖。十块钱让你们抢先穿上健美裤走上时髦前沿，接受别人羡慕目光，难道不值吗？”
苏峥的话让这些时髦女青年开始犹豫，沪市的时髦青年团体可不止是店里这些人，如果老板说的是真的，短时间内没有太多裤子供应，这份自己有别人没有的独特体验……
“不贵，我要一台，等我回去拿钱。”
旁边传来时髦男青年的笑声，说着就有人出门骑上自行车离开。
“老板，买录音机能不能送磁带？像刚才跳舞时用的那种就行。”有人走回来跟苏峥打着商量。
“行，就送一盘，刚才那种风格的磁带不太多，你们抓紧时间。”苏峥简单思考之后点头答应。
“好，谢谢老板。”
几个时髦青年应声出门快速离开，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回去凑钱去了。
高涨的热情慢慢冷却下来，时髦女青年也没有继续跟苏峥讨价还价，等时髦青年离开之后店内重新安静下来。
“你……”
秦慕烟刚刚开口就看到蛤蟆镜拎着录音机带着同伴走了进来。
“老板，谢谢你的录音机！”
蛤蟆镜真诚笑着感谢，站在他身边的同伴冲苏峥笑着，特别是那三个女孩，眼神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看着苏峥。
“赶紧去换衣服吧，别感冒了。”
剧烈运动的热乎劲儿一过很有可能受凉感冒，苏峥伸手指了指楼上，三个女孩笑嘻嘻地上楼。
“老板，我叫郜长林，住在……以后再有这种事情记得找我，我们一定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蛤蟆镜主动说出自己名字和家庭住址，拍着胸脯跟苏峥示好。
苏峥笑着点头。
没一会儿功夫，三个女孩穿着厚实衣服下楼，其中一个脸蛋比较好看的主动将手里的健美裤举了举，笑着说道：“老板，你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苏峥摇头，顺势说道：“有件事想跟你们三个商量一下。”
“你说。”
“我想请你们帮忙拍一张照片，就像海报那种，等几天卖健美裤的时候能用上。”苏峥仔细观察三个女孩的表情，见她们没有表现出抵触情绪，又是笑道：“如果你们觉得不方便的话，也可以只拍背影照，只要能把健美裤的特点体现出来就行。”
“就这？”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什么时候拍？”
女孩们直爽的态度让苏峥很是高兴，今天是有不少人看到了健美裤的效果，可还有更多人没见着。等两天开始售卖时单凭口述肯定无法把健美裤的特点说那么清楚，再加上这东西的特殊性，有些话并不好明说。
“明天行吗？”
“行，明天上午我们再过来。”
蛤蟆镜他们离开之后，秦慕烟皱眉审视苏峥：“你还嫌不够热闹？”
“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担心什么呢？”苏峥轻松笑着，“在我看来，知道的人越多越好，只有这样才能看出大众对健美裤的真实态度。”
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不知不觉中已经快要十一点钟了。
“别想这些了，该来的总会来的。”
苏峥笑着拉了拉秦慕烟，“走吧，该去工厂那边了。”
今天接秦慕烟过来不单单是看宣传，最重要的是吃饭。
“兰姐，中午就麻烦你了。”
苏明强昨天下午就去了工厂，苏峥提前跟于秀兰说好的，今天中午留她看店。
“不麻烦，你们赶紧过去吧。”
于秀兰冲着秦慕烟笑着，这位很有可能成为老板娘。
两人从店里出来，秦慕烟径直走向对面百货大楼，苏峥老实跟在身后。刚准备进门，迎面遇到快步走来的齐国生。
看到苏峥，齐国生立时出声：“我正要去找你呢，走，去我办公室说。”
秦慕烟回头看了苏峥一眼，眼神里带着疑惑。
苏峥赶紧摇头：“就在这说吧，我还有事要办，马上就得走。”
齐国生这才注意到秦慕烟，似有所悟冲秦慕烟点头笑了笑。
“我自己就行。”
秦慕烟轻声说了一句，继续往里面走。
齐国生拉着苏峥来到无人的地方，压低声音快速问道：“今天的动静我看到了，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要卖的衣服是不是今天那几个女孩穿的裤子？”
苏峥冲齐国生眨眼坏笑道：“效果是不是很棒？”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齐国生心里却是有了答案，一丁点开玩笑的心思都没有，眼神变得凝重起来，严肃道：“苏峥，百货大楼是什么性质你心里很清楚，这种东西在百货大楼售卖，领导们会怎么看？你这是害我啊！”
“齐经理言重了！”
苏峥笑着摇头：“咱俩无冤无仇，你还愿意给我最好的柜台，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害你？”
齐国生紧紧盯着苏峥的眼睛不说话。
看他如此，苏峥收起笑容，就你这种瞻前顾后的心态，怎么可能带领百货大楼做出实质性的改变呢。轻叹一声，也不想跟齐国生说太多，“算了，我不让你为难，这几天我不会在百货大楼卖衣服。”
齐国生松了一口气，重新换上笑容：“苏峥，不是我不同意，而是担心领导们不同意，毕竟这种衣服有点太那啥了。”
苏峥点头表示理解，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致。
跟齐国生分别，找到秦慕烟时，秦慕烟手里拎着好几盒点心，还有一网兜苹果。
距离工厂越近，侧坐在后座的秦慕烟愈发紧张，神色中夹带着不安，双手紧紧抓住苏峥的衣服，指关节很是明显。
虽然看不到秦老师此时的表情神态，但苏峥能感觉到后背传来的力道，心中暗暗发笑，别管是谁，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都不可能不紧张。
“我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我爸比较老实话不多，我妈也很好说话，秦老师别害怕。”
“谁害怕了！”
身后传来秦慕烟的嘀咕声，衣服上传来的力道明显松弛了一些，很快更强烈的力道传来，“我只是有点紧张。”
苏峥无声笑了笑，故意问道：“紧张什么呢？”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们相处。”秦慕烟微微往前，几乎贴在苏峥的后背，“万一我跟他们聊不到一起会不会尴尬？”
“这有什么尴尬的？陌生人刚开始接触有几个能聊到一块儿的？”
“怎么能跟陌生人聊天比较呢？身份都不一样。”反驳之后秦慕烟脸上忧色更浓。
“呵呵……”
“你还笑！”秦慕烟在苏峥后背拍打一下，眼神变得不满。
“秦老师，你教你个方法。”
“什么方法？”
“你把今天吃饭当成老师对学生的家访，家长出于好客之道留老师在家吃饭，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尴尬了？”
家访？
秦慕烟眼中一亮。
距离工厂还有几十米远的时候苏峥就看到父亲站在门口，或许是看到自己，父亲立刻转身进入工厂。
等苏峥来到门口，正好遇到林秀娥和苏明强一同走出来。
林秀娥笑得合不拢嘴，目光一直停留在秦慕烟身上，看到车把上挂着的水果点心，笑容更浓几分。苏明强同样满脸笑容，只是没有说话。
刚刚调整好心态没多久的秦慕烟遇上林秀娥火热的目光，脑子顿时一懵，家访什么的丢的一干二净，脸色快速变红，只能依靠本能礼貌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快进屋，快进屋。”
林秀娥上前两步，拉着秦慕烟就往里面走，苏峥和苏明强跟在身后。
将秦慕烟领进办公室坐下，林秀娥又是笑道：“昨天晚上阿姨就做好了酱肉，在汤里泡了一晚上，肯定比平时更好吃。”
秦慕烟陪着笑点头，苏峥母亲表现出来的热情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反而变得更加紧张。下意识地看向苏峥，眼神里带着求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