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悟寺,山门外。
两灰袍老者,正背着手看着那远处群山,一边轻轻说着话。
如果仅仅从那衣装打扮来看,这两位就像是两个普普通通的老头一般平平无奇。
只不过,这两人其中一个,虽然面目苍白,且眉眼间尽是疲惫,但还是散发出一股睥睨天下的帝王之气!
老龙参禅,皇悟寺上下并不知晓。
佛塔金碧辉煌,晨钟也敲起来,就仿佛迎接这老龙一般,和平时不尽相同。
宏武帝这一次来皇悟寺,并未像上次一般大张旗鼓,更没有让那些繁杂的仪仗跟着,只是带了些侍卫,以及宫中剩余的一些锦衣卫而已。
而那些侍卫和锦衣卫,也让他留守在了山下,其中也有一些境界不低的超凡之人,万一有什么,也不用多虑。
骆飞不在,倒是让宏武帝觉得有些没那么放心,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来一次这里了。
此刻,他只是和身边的耿英换做了平民打扮,如是那寺中人出来,也根本看不出他们这两人,一个是堂堂的宏武帝,而另一位,则是随着他打下了江山的襄国公耿英。
宏武帝回想,自己少年之时在这里,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和尚,如今在古稀之年,却已经成为了这坐拥天下三十一年的人中之龙。
此番回来,也算是回乡了。
每一次来到这里,他都有不同的感慨。
但上一次来这里时,还是十六年前。
而今,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如果再不来的话,那也许真的来不了了。
宏武帝忽然间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耿英,你说这江山,稳不稳呐?”
耿英毫不思索:“陛下,江山稳固,一统千秋。”
宏武帝摇了摇头:“在外面了,就别说这些了,耿英,这江山稳不稳?”
耿英迟疑了一下:“陛下,您有何顾虑,不妨告诉微臣,微臣也好为您解忧。”
宏武帝又是一声长叹:“这江山,在数年前还是稳的,但如今灵气苏生之后,便不稳了。”
耿英马上接道:“陛下不用多虑,这妖兽四出,虽然暂时看来危害不小,但宫中骆指挥使神刀无敌,两千锦衣卫斩妖使高手如云,再加上各地被招安监视的超凡之人的势力,以及各地藩王殿下的共同围剿下,一定能将之消灭殆尽!”
宏武帝轻咳了一声:“按你所言,妖兽还算是可以对付的,可真正难对付的,反而是你说的那些啊。”
耿英一惊,知道自己不能乱说:“耿英愚钝,还请陛下指教。”
“你说那些锦衣卫斩妖使,其中不少人都为那超凡之人,个个都有着强大超凡之力,虽然朕将他们的家人个个都监视控制起来,又令他们相互举报监督,以保他们不有反心,但难免里面有一些胆大无谋之人啊。”
耿英点头:“陛下所言极是。”
“那骆飞实力达到了四阶之境,能够镇得住他们,朕也信得过骆飞,但骆飞忠的,可不止朕一人啊。”
耿英头嗡了一声:“那骆飞竟如此大胆?”
“朕也不知何时,那骆飞居然成了惠文的心腹,帮惠文去问朕话,让朕派永长率边军三千,去寻那黑漆妖棺并将之消灭。”
宏武帝说着,眉间的皱纹变得更深了。
“微臣觉得,这也并非是坏事,皇太孙和骆指挥使年纪相仿,成为君臣之友也是幸事,骆指挥使武艺精湛,实力超群,也能保皇太孙平安。”耿英不知道怎么接,这里面涉及的实在是太多了。
无论是宏武帝,还是皇太孙,以及燕王永长,他哪一个都没办法多说什么,说错一句,那就是死罪。
大盟开国三十一年,当初的功臣良将,如今就剩他和其余两人而已,剩下的,除了侥幸病死的,都是因为做错事说错话站错队而被身边这老龙给斩杀,一个没留!
若要硬说的话,还有那一个,便是曾经贵为“镇西将军”的孙恒,只不过在宏武帝即将取得天下之前,这人居然放弃了高位放弃了金银财宝,神不知鬼不觉消失了。
宏武帝在建大盟之初曾下大力气寻找,但都一无所获,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去了哪里,这三十余年说过就过了,估计也许在哪里死了吧。
不过,耿英觉得,这孙恒恐怕是看出来宏武帝残暴的一面,才毅然决然离开的吧。
耿英审视自身,他早年战功赫赫,对宏武帝极为忠诚,无论说话做事都谨慎至极,从未有过失,而宏武帝所宠安妃,是其胞妹,多了这么多层关系,他才得以活到了现在。
如今,身边这宏武帝却在这时,给了他一个送命题,他几乎退无可退,也只好这么答复。
毕竟,宏武帝之后,继位的就是皇太孙惠文,而那燕王永长,却又是诸皇子之中实力最强、话语权最大的那一个。
无论得罪了哪一个,他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灵气苏生以来,这各地出现的那些超凡之人也是一样,招安是招安,有的很痛快,有的就犯嘀咕,朕只能将那些犯嘀咕的杀了,当然,是让那些招安了的去杀那些犯嘀咕的,让他们之间自己去争。这也是没办法,他们是保障这大盟稳固的人,同样也是威胁这大盟的人。招安了的,要钱给他们钱,要地便给他们地,要粮便给他们粮。但要更多,那就只能当成犯嘀咕的,杀了。”
宏武帝说着,指着皇悟寺,又说道:“这皇悟寺里的数个高手,个个都是痛快之人。不痛快的,早就变为一捧黄土。”
“陛下杀的好,前人栽种,后人乘凉,陛下也是为皇太孙考虑的多,拔掉利刺,铲平荆棘,皇太孙以后才会安稳。大盟江山稳固,百姓爱戴,此乃大盟之福,百姓之福!”
宏武帝摇了摇头:“什么拔掉利刺,朕有的利刺还是拔不掉的,若是这利刺全拔掉了,那大盟也就危险了。你知道吗,惠文曾问朕,若是藩王不勤皇,拥兵自重,不安分,犯嘀咕又如何?朕那时无言以对。”
耿英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默默听着。
“封诸王,是为了防北原、守边关。当时朕想的很好,很好。哪怕是那晋府叶居生上奏说万万不可,朕那时候不管,直接把其扔进牢里饿死。如今想起来,也是追悔莫及。朕的诸子个个都很强,很厉害,能让北原不敢南望,上卫国家,下安生民。可这三十年过来了,北原被赶跑了,他们的势力也大起来了,每年这军费开支,粮食供给,朕也一直没有断过。”
“他们强,可惠文却弱,这可不行。”
“惠文想的是仁治,想的是天下苍生,他以后会是一个好皇帝,但他的位子,怎么坐得稳?”
耿英只能点头。
“这灵气苏生之后,北原的威胁不再,这妖兽的威胁又出,他们造火器征甲兵,寻超凡之人,拥兵自重,过了,过了!”
说着宏武帝又是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