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原上艰难地行走了数日,从松鼠那里找来的果子已经啃得一干二净,好在贺翎对于如何在野外生存下去颇为擅长,总能想法子觅到一些食物,这才不至于让两人饿死,不过那些食物也只能稍微抵抗一下饥饿,并不能完全填饱肚子,没有足够的食物果腹,寒意就变得分外的清晰。
入了夜,寒意更加刺骨,即便有火堆可供取暖,还是冷得人浑身僵硬。贺翎将萧珞紧紧抱住,摸着他冰凉的脸、冻僵的手,心里的滋味十分不好受。萧珞倒是心情平静,想到这一路碰到过数次风雪,更冷的寒夜也顺利熬过来了,如今雁西关近在眼前,当真觉得不可思议。
两人夜里冷得睡不着,想到再过两天就能入关,又精神百倍,正彼此低声说着话时,贺翎忽然将萧珞的手握紧,示意他不要出声。
萧珞心中惊诧,莫名地起了一丝骇意,借着火光,顺着他的目光朝远处看过去,倒抽一口凉气。茫茫白雪笼罩的山丘在月色下连绵起伏,而不远处的一座山头上,正有一双绿幽幽的眼珠子盯着他们这里。
想不到平平安安行走了一路,在最后关头竟然碰到了狼。
山头的绿光渐渐多了起来,萧珞按下心惊,细细数了数,反手将贺翎的手抓紧,低声道:“有十几只狼,不知周围还有没有了……”
“应该就这些。”贺翎一边说,一边用另一只手抽出燃烧的木柴,递到他面前,沉声道,“拿好了。”
萧珞连忙接过。
贺翎胸腔里在敲鼓,十几个人他倒是能应付得过来,可面对的是十几匹狼,他现在心里有些没底,毕竟在这寒冬腊月,狼缺少食物,突然看到两个大活人与一匹肥壮的马,难保不流口水、凶性毕露。
山头的狼在头狼的带领下,一步一步靠近,并且十分有秩序地铺散开,打算将他们包围。
贺翎将马朝火堆旁边扯了扯,眼下这种状况,他们跑是绝对跑不掉了,只能靠着火堆,让那些饿狼有所顾忌。
他们为了防寒,生的火堆不小,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两人一边盯着那些狼的动静,一边搬动燃烧的树枝木柴,让这些树枝木柴围城一个不大不小的火圈,把他们护在中间。
双方对峙了很长时间,那些狼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却迟迟不敢上前,只能围着火打转,露出尖利的牙齿,显然正在一步步失去耐性。
贺翎已经将□□从马上取下来,又抽出身上的刀递给萧珞。萧珞没接,只是从靴子里抽出那柄短剑,低声道:“刀你拿着,我不会用。”
贺翎想了想,拿着刀的手握紧。
就在他们说话的间隙,周围的火已经越烧越弱,旁边的战马已经明显开始焦灼,四蹄不安地动着,若不是习惯了战场上的血性,恐怕早就吓得腿软了。
一匹狼越靠越近,又绕着火堆转了两圈,喉咙中发出低低的威胁声,寻到一处火势最弱的地方,伏了伏身子,忽然一个纵跃,面目凶狠地朝他们冲了过来。
贺翎早就盯着它了,此时双目沉沉、嘴唇紧抿,找准机会忽然起身单手一掷,将手中的长矛直直扔了出去。这一扔几乎是拼劲全力,带着不容忽视的凌厉与精准,趁着那匹狼凌空一跃时,狠狠扎进了它的脖子。
那匹狼痛苦地哀嚎一声,顺着跃起的力道继续朝这边飞扑过来,却又因为失了尾力,重重摔在了他们脚边。
贺翎迅速握住□□的枪柄,抬脚狠狠一踹,在喷涌的鲜血中将把那匹狼踹出数丈之远,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旁边又有一匹狼飞扑过来,这一次似乎是忌惮贺翎手中的□□,将目标转向了萧珞。
贺翎一刀横过去,却因为迟了半步,只割到狼的前腿,眼看着它张开血盆大口继续扑下来,心中一惊,眼眶撑大,又迅速提□□过去,凭借着突然爆发的力道,将这匹狼从侧面顶出了火圈。
有了两匹狼的试探,周围的狼群一下子沸腾起来,似乎是放弃了对于火光的顾忌,纷纷向前。
一匹狼腾空跃起,凶狠地朝战马扑过来,贺翎站起身一刀砍过去,余光瞄到另一匹狼扑向萧珞,连忙回身,见萧珞敏捷躺倒往旁边一滚,短剑刺入狼的腹部,连忙过去补上一刀,可这些狼几乎是同时行动,而且十分聪明地看准了相对较弱的萧珞,又有一匹狼张着血盆大口扑过来。
萧珞那把短剑还没来得及拔出,贺翎一颗心恨不得从口中蹦出来,低吼了一声:“长珩!”情急之下来不及挥刀,迅速一个纵跃扑到他身上将他护住,紧接着就感觉到后背一阵撕裂的剧痛。
萧珞刚把剑抽出来就听到他痛苦的闷哼,全身血液倒流,因为被他挡住根本看不清他背后,只好下狠力胡乱地刺过去。
伴着一声悲鸣,那匹狼终于松了口,贺翎趁机反手一刀把它砍翻,还没来得及喘气,又见两匹狼同时扑过来。
这两匹狼配合得十分默契,一左一右临空腾起,在月色下如同两道巨大的黑影,朝他们罩了下来。耳边听着战马惊恐的嘶鸣声,贺翎此时还趴在萧珞的身上,根本来不及翻身对抗,短短一瞬间仿佛变得无限漫长,头脑异常清醒,迅速选择了最好的一条路,就是将萧珞的紧紧护在身下。
萧珞也知道来不及了,就算以最快的速度翻身,还是没有两匹狼扑得快,可即便如此,千钧一发之际,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犹豫,咬紧牙关抱紧贺翎一个翻身,反过来将他压在身下。
“不!”贺翎耳中嗡嗡直响,脑子里听到自己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
连续数声悲鸣狼嚎,萧珞没有等来预料中的剧痛,却听见几道沉闷的落地声,恍惚了一下,连忙睁开眼,侧头看过去。
那两匹狼竟然都中了箭,齐齐倒在他们身旁,再抬头一看,扑向战马的狼也中箭倒地,正挣扎着站起来,紧接着又有几匹狼发出哀嚎声。
这是……有人出手相救了?
萧珞疑惑地看着身下的贺翎,对上他没有收回的惊恐目光,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被他一把抱住,狠狠勒在怀中。
贺翎惊魂未定,手臂收紧:“长珩,太危险了,下次不许胡来!”
远处响起十来个人的脚步声,萧珞心弦一松,将他回抱住,低声道:“好。”
“将军!殿下!你们没事吧?”
焦急又熟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紧抱着的两人顿时惊喜,他们原本以为是碰上了附近的牧民,没想到竟然是自己人?
萧珞连忙挣脱贺翎的怀抱,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看了来人一眼,焦急道:“蒙护卫,你身上带伤药了么?云戟受伤了!”说着弯腰将贺翎扶起来。
贺翎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想起自己方才被饿狼咬了一口,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后背的剧痛开始发作,狠狠嘶了一口气。
蒙护卫点点头,急道:“带了!将军伤到哪儿了?”
旁边跟过来的亲兵把被狼扑灭的火重新点燃,萧珞借着火光看向贺翎的后背,心口狠狠一抽,深吸口气把手伸向他血肉模糊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把陷在里面的零碎衣料挑出来,低声道:“忍着点。”
贺翎听到他颤抖的嗓音,扭头朝他看了一眼,咧嘴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没事,你尽管来。”
“好。”萧珞点点头,把药抹上去,听着贺翎和呵气声,咬着牙加快手中的动作,最后撕下里衣的下摆,把一块块布条打成结练成一长串,将他伤口缠住。
萧珞对医理并不怎么懂,也不清楚这伤口究竟缠得对不对,见血勉强止住,来不及喘气,又催促着赶紧连夜回去,免得伤口恶化。
“幸好蒙护卫及时赶到,不然我们这次恐怕要成狼群的腹中肉了。”萧珞一边将贺翎扶起来,一边对蒙护卫道谢。
蒙护卫抱了抱拳:“王爷得到消息,知道将军与殿下走了关外,就命属下前来接应,想不到竟然碰得这么巧。王爷这些日子也急坏了。”
萧珞点头:“嗯,我们赶紧回去,云戟,我扶你上马。”
贺翎反手将他推到马旁,笑道:“你先上去。”
萧珞想到他伤在后背,点了点头,刚要上马,忽然想起一事,连忙低头摸摸胸口,见那两只松鼠不见了,神色一顿。
“这里竟然有两只松鼠!”旁边忽然传来一名亲兵的声音。
萧珞连忙转头:“快拿来我看看!”
那名亲兵连忙把两只松鼠行雪地中捡起,递到他手中。
贺翎凑过来看了看:“或许是不小心摔出去的,身上没伤的话应该无碍。”
萧珞冲他笑了笑,把两只小家伙重新塞入怀中。
一行人上了马,连夜往雁西关赶去。贺翎坐在萧珞的身后,头一次没有将他紧紧抱住,而是忍着痛枕在他肩背上,双手松松地搭在他腰间。
萧珞一只手牵着马绳,另一只手覆在他手背上,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他的气色。
越靠近雁西关,路也越来越好走,疾行了一个昼夜,他们终于在傍晚时分入了关,紧接着又马不停蹄地赶往王府。
蒙护卫早就命人快马奔回来禀报消息,之后驾着马车前来接人,等到贺翎终于回到王府时,又过了一个昼夜。
贺翎这次虽然伤口看着触目惊心,但好在上药打理及时,并未失血过多,人一直十分清醒,马车一停就自己出来了,目光扫过萧珞沉沉的眸子,才没有跳下去,而是让他扶着规规矩矩蹭下了车。
贺连胜与王妃急匆匆赶过去,见到他们二人憔悴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先前已经吩咐下人去把吃的端上来、暖炉与换洗的衣服准备好,现在除了一个劲催促他们回去休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贺翎见王妃眼眶含泪,冲他笑了笑:“娘,你别担心,没大事。”
话未说完,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响亮的哭声,贺翎与萧珞心里一阵滚烫,连忙扭头,果然就见到他们日思夜想的宝贝铮儿,正在下人的搀扶下磕磕绊绊走过来。
萧珞连忙上前两步,蹲下去张开双臂冲他露出笑容:“铮儿。”
贺翎不甘示弱,紧跟着蹲下去,嘿嘿一笑:“铮儿。”
小铮儿脚步停下,瞪大泪眼看着他们,忽然嘴巴一咧,嚎得更带劲,一脸委屈地冲过来站到两人面前,左边看看,右边看看,挂着泪抽抽噎噎不知该扑到谁的怀里去才好,最后又是一通狼嚎,呜呜哇哇地喊出了声:“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