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茹死后重新归入贺家族谱,予以厚葬,按照贺家如今的地位与权势,此举已经完全不需要与其父母做任何商议,全凭贺家做主。
贺连胜这么做,一是感恩陈茹救了自己儿子的命,二是为了自己的宝贝孙子睿儿,这孩子一向乖巧,深得长辈喜爱,贺连胜对他也是寄予厚望,不希望将来看到他在郁郁寡欢中成长。
睿儿现在年岁还小,对许多事情都只有懵懵懂懂的认知,可毕竟与陈茹有着割不断的血脉牵连,看着自己的娘亲穿着端庄隆重的衣服静静躺在棺木中,看着灵堂里随风飘荡的白帷,陡然生出惧怕与伤心,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的娘再也回不来了,小手紧紧抓着贺羿的衣角,哭得满脸是泪,口中不停地唤着“娘亲”二字。
王妃看得又是心疼又是怜惜,将睿儿抱在怀中柔声安慰,最后朝贺羿看了一眼,低声道:“当初爹娘眼拙,如今真是害了你……”
贺羿忙道:“娘,您别瞎说,若没有这门亲事,我也不会有睿儿这么乖巧的儿子,凡事有利有弊,您别自责了。”
王妃看看怀中的睿儿,抬手拿帕子将他脸上的泪擦掉,又在他脑后摸了摸,无声叹息。
忙完了丧事,贺连胜开始彻查当日行刺一事。
因为那座石桥下面的水流并不湍急,所以当日翻下去的马车连带着车夫全都被救上了岸,甚至连贺羿丢在马车内的刀都被人从河底下摸了上来。
三名护卫受到不同程度的伤,不过性命无虞,与车夫一道将前前后后的情形都交代了一遍,贺连胜听过之后又与刺客的口供两相对照,确定这件事就是陈家雇来的一批死士所为。
贺翎冷冷地笑了一下:“爹,陈儒林没那么大的胆子,贺家已今非昔比,他没必要再来自寻麻烦,此事十有八|九还是受到赵暮云的唆使,这些刺客看着本事不小,手段也够狠辣,陈儒林身为一介文臣,能上哪里找这样一拨人去?横竖还是赵暮云在安排。”
正在贺家对赵暮云与陈儒林恨得咬牙切齿之际,刺客中的漏网之鱼,也就是当初去找陈茹的那名女子,已经连夜逃出甘州,一路趁着战乱,混在人群中奔出西北赶往京城,最后跪到赵暮云面前负荆请罪。
贺翎猜的没错,凭借陈儒林的本事,哪里能找到这么身手利落的刺客,这女子与折在西北的那几名男子,全都是赵暮云年轻时就开始培植的一股暗中势力,专门用于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次他先把陈儒林威胁了一番,又命手下这些人故意去引陈儒林上钩,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赵暮云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对付贺家,必须用自己的人才放心。
只是他万万没料到,结果竟再次令自己震怒。
此时临城已经岌岌可危,赵暮云面覆三尺寒冰,哪里还有什么好脸色,对于这女子,也就是冷笑着夸了一声她的忠心,随即大手一挥,沉声道:“拖下去砍了。”
第二日,陈儒林被带到了赵暮云的跟前,跪在冰凉的地砖上瑟瑟发抖,对于这次的计划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他还没有得到消息,抬眼偷觑,见赵暮云脸色十分难看,顿时遍体生寒。
赵暮云抬脚抵着他额头,微微施力,见他惊恐交加地晃了晃苍老的身子,微微眯起的双目杀意立显,缓缓道:“你女儿可真是孝顺又能耐,竟敢坏我的事!”
陈儒林一听顿时明了,吓得匍匐在地,涕泪纵横地求饶。
赵暮云嘴角一勾,朝旁边的拟旨官抬了抬下巴:“陈儒林暗中与贺氏乱党勾结,图谋不轨,其罪当诛,即日将其满门抄斩!”
拟旨官听着他阴冷的嗓音,自己这个局外人都免不了一阵胆寒,连忙恭恭敬敬替他将圣旨拟好,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等拟完后已经洇出了一身的冷汗。
陈儒林魂飞魄散,两股颤颤根本就跪不稳,听完后双眼一翻,直接倒地晕死过去。
赵暮云站起来,嫌恶地将他踢到一边,冷哼道:“就这么点出息!”
说着再不看他,大步离开,刚走出门外,就见外面有一名传信兵飞速奔过来,手中托着战报,到了他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神色惶惶道:“启禀万岁!临城被贺家攻陷了!范将军战死,魏将军与郑将军皆已受伤,败北而归!”
赵暮云脸色蓦然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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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城以东,赵家军狼狈地弃城而逃,过了临水后将浮于河面上的索桥一刀砍断,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魏庆捂着肋下的伤又叹又骂:“想不到我们与范将军里外合击都没能把贺家军击退!贺家那几个龟儿子真他娘的能打!唉!”
郑铎只是手臂上一点点划伤,并无大碍,可毕竟吃了败仗,脸色极为难看,沉默了一会儿,道:“若没有安平王世子带兵前来增援,他们也不见得能胜,看来安平王与贺家是彻底同心了。临城失守,贺家与京城隔水相望,皇上这回恐怕更加恼怒了。”
魏庆看看他,又看看一旁陷入昏迷的郑莽,再次叹了口气。
郑莽在偷袭贺羿大营时就已经受了重伤,但他是偷跑出来的,不把临城守住根本没脸回去见赵暮云,硬是咬着牙硬撑到最后,结果还是吃了败仗,要不是被魏庆拦着,真恨不得与城同亡,最后硬是让人给拽走了,败北的路上怒极攻心,大吐数口鲜血,彻底晕了过去。
郑铎忠,郑莽更忠,这兄弟二人一个赛一个的顽石性子。
魏庆自认自己也是个忠臣,可看到他们俩这样,只能摇头自叹弗如,最后在郑铎的肩上拍了拍,低声道:“我看,你们这次回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郑铎双唇紧抿,朝昏迷的兄长看了一眼,垂眼沉默。
魏庆又道:“你们兄弟二人有何打算?难道真的要回去送死?皇上早就对你们起了疑心,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郑铎眼底一片晦暗,点了点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魏庆让他一句话噎了半天,手指恨不得戳到他脸上,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他,最后一阵脱力,收了手狠狠搓了把脸,无奈道:“唉……你这话,说得也对。可是……你们明明只有功没有过,就这么白白枉死,那也太不值当了!”
旁边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吃了败仗,就是大过。”
郑铎一惊,连忙回头,一看郑莽不知何时醒了,说完一句话正费力地喘气,不由大喜过望:“大哥!你终于醒了!”
郑莽面色灰白,嘴唇青紫,闭了闭眼将颓丧的情绪掩住,苦笑道:“这次是我拖累你了,不该擅自离京。”
郑铎却一脸的无所谓:“身为将者,就该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一条命而已,死了就死了罢,没什么。”
魏庆听了直摇头,在他后背拍了拍:“马革裹尸与冤死可是天差地别,这次皇上若是真要对你们问罪,那罪名绝对不是战败,而是通敌,这死法,你当真愿意?”
郑铎听了怔愣半晌,没说话。
郑莽无奈:“你何苦拦着我,我干脆战死倒好。”
“这怎的又成了我的错了?”魏庆瞪着眼看他们,“我是不忍心看你们丧命!”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什么也没说,皆是一脸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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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城一战获胜,消息传回靖西王府,贺连胜高兴得哈哈大笑,即刻命人将消息告知家中的儿子儿媳,又转头问传信之人:“现在大军安置好了吗?”
那人抱了抱拳:“回王爷,几位将军正在临城安置兵力,不日就会回来。”
“好!好!”贺连胜高兴得连连点头。
没多久,贺翎疾步赶了过来,高兴道:“爹,听说临城已经攻下了?”
贺连胜一脸笑意,点了点头,将捷报递到他手中。
贺翎迅速扫了一眼,目中露出沉思,最后抬头道:“爹,郑莽、郑铎两兄弟,你觉得如何?”
贺连胜胡子一颤,笑道:“愚忠!”
“那如果他们对贺家愚忠呢?”
贺连胜神色一顿,连忙转头看着他:“这样又忠心又能打的将军,只嫌少不嫌多啊!可惜那郑家兄弟宁死不屈,最后还跟着魏庆逃了。翎儿,你可是有什么好法子?”
贺翎眉眼间绽开笑意:“法子是有,不过不见得能成功,就看赵暮云他还保留几分人性了。”
“哦?此话怎讲?”贺连胜疑惑地看着他。
贺翎也不卖关子,笑道:“当初在涿州可是将赵暮云的一众妻妾子女都抓起来了,就算女眷没什么价值,但剩下的几个孩子毕竟是他赵家的骨肉,多少可以拿来试一试。赵暮云现在手边就只有一个儿子,剩下的这些,也不知他心疼不心疼。”
这法子说起来有些不道义,但两军对垒,本就不是讲道义的时候,与赵暮云的阴损手段相比,他们这已经算是足够仁慈了。
“至于郑家兄弟,先把人要过来再说,按照他们的性子,绝技不会诈降,愿意弃暗投明的,我们就用,不愿意的话,就把他们杀了,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贺连胜听了笑意更深,显然对此还是有几分信心的,想了想,又面露焦急之色:“此事不能拖,应即刻去办,可别我们的筹码还没摆出来,人就被砍了。”
贺翎点点头:“爹放心,我这就安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