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阁有些闷,我早就同阿狗说了,此处得加个天窗。”叶犹清微微勾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转身出门。
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脸确实红了一瞬,不过也只是想起了那日的画面而已,脸红也是人之常情,叶犹清想。
门中只剩下了十里和辞柯二人,十里朝着辞柯手上的擦伤吹了吹,便开始将瓶中粉末倒在上面。
“怎么回事。”十里语气轻柔了许多,像她放慢的动作一样。
“因为叶犹清,秦望怀疑我。”辞柯眉头微扬,嗓音柔滑细腻。
十里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秦望本性多疑,又杀人不眨眼,子秋竟然让你接近他,太危险了。此次若不是叶犹清,你恐怕要……”
“姑母一心为了周家,我必须听她的。”辞柯打断她的话,抬眼道。
十里看着她那张酷似周子秋的面容,忽然咬住淡粉色的薄薄唇瓣,垂眸不言语。
辞柯则一直没有收回目光,过了一会儿,又道:“十里姐姐为何不许我告诉姑母,你还活着?”
十里的动作顿了一会儿,然后才继续用细布给她包扎,漠然道:“我同你姑母间的事太过复杂,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你同叶犹清之间又是怎么一回事?”十里包扎好伤口,用尖刀割断细布,打了一个结。
辞柯心思一跳,却没开口。
她不能告诉十里,自己的接近不过是个局。
十里似乎更为疑惑,但是没等开口,门外便传来了叶犹清的脚步声,随后房门被推开,叶犹清端着一碗喷香的阳春面走了进来。
面被放在辞柯面前,葱花和香油漂浮着,活像是阳光和草地,香味和热气一同涌上,让辞柯饿了许久的胃疯狂翻涌起了胃液,不由得满口生津。
她拿起一旁的筷子,夹起金黄色的面放入口中,却被烫了舌尖,倒吸一口冷气。
“慢点吃。”叶犹清温和道,“阿狗做菜慢,我便让他先烧了碗面,先垫一垫。”
多么正常的语气,像是对所有她会可怜的人一样的关心,辞柯暗暗凝结了目光,随后不管那面有多烫口,大口吃了进去。
十里坐在一旁,抿着一口酒,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中的不解雪球一般鼓胀,却碍于两人都在场,无法询问。
“徒儿,你准备怎么办?”十里忽然道,修长的手放在下颚,目视着叶犹清问。
辞柯吃面的动作停顿了。
叶犹清也愣了一瞬,她救人时没想那么多,不过是脱口而出,但若真的将辞柯留在身边,却是从未想过的事。
辞柯身上背负的东西太重,她本与她毫无干系,何需卷入是非。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拒绝,她还没开口,一旁的辞柯却先说话了,她忽然放下碗筷,樱唇被面烫得红彤彤的,张口道:“叶姑娘屈尊搭救,奴婢感激涕零,万万不敢再做叨扰。”
她话虽这么说,可是伴随着那上挑的狐狸眼,却怎么听怎么像是讽刺。
叶犹清微微点头,心里冒出一丝火气,她一大早去帮她,她却又是这个态度,很难不令人气愤,于是语气也冷淡下来:“确是如此,你在京中一直游刃有余,想必也不会需要我帮扶。”
眼看着二人间的气氛降至冰点,一旁的十里急忙咳嗽两声,岔开话题道:“怎么阿狗的饭菜还不来,饿煞我也。”
她话音刚落,门便被敲响,阿狗那炸了毛的头颅便伸进来,十分为难道:“大姑娘,成衣铺的掌柜不卖衣裙给我,还骂我是个登徒子。”
叶犹清闻言,不由扶额,正欲起身,却被十里伸手拦了下来。
“我去吧。”她说着,长腿直接迈过挡路的长凳,逃一样扯着阿狗离开。
门关上,屋内只剩了叶犹清和辞柯二人,气氛便更是尴尬了,辞柯也没再动那碗面,而是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犹清确实不知原主和辞柯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便也断然不会先开口,于是起身,慢悠悠地收拾方才被自己拆得七零八碎的包裹。
浅浅的呼吸声从她身后传来,叶犹清动作一顿,总觉得这声音不太对,于是转过身,正好一束阳光透过窗棱穿过辞柯脸颊和面碗的空隙。
两滴晶莹剔透的眼泪啪嗒落下,在阳光中打出两团光晕。
叶犹清心弦一抖,下意识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多少有些手足无措,她方才说了什么?她不曾说什么重话啊。
“辞……”叶犹清开口开了一半,眼前女子掉泪掉得更凶了,活像是雨点子一般。
最终,叶犹清还是受不住她这幅模样,叹了口气,迈步上前,将被泪水冲刷着的面碗拖到一边,从袖中抽出一条手帕塞给辞柯。
“你哭什么?”叶犹清被她哭得百爪挠心,她还真没见过这种眼泪说掉就掉的女子,让人想发火都发不出来。
辞柯没有接那条手帕,而是任由它落地,忽然轻嗤,伴随着泪水的湿润气息。
“我不想进宫,但我身份卑微,想活下去只能做牛做马,秦望还会想方设法杀了我。”她话语潺潺,仿佛温热的水。
辞柯说着,慢慢起身,好看的腰肢在半空摇曳生姿,慢慢走近叶犹清。
她要靠近叶犹清,她必须放下所有的尊严。辞柯合眸。
她抬眼,仿佛最为绮丽的花,花香丝丝缕缕蔓延,不一会儿,就离叶犹清不过几寸了,她脸上还残留着一些细小的伤口,发丝凌乱,却仍然美得让人胆战心惊。
叶犹清忍不住想后退,谁料腿后是长凳,险些坐下,急忙站稳脚步,还好面上还算冷静。
“所以?”叶犹清忽然伸出手,放在辞柯的肩膀上,控制住二人距离。
“所以。”辞柯张唇,柔荑盖在叶犹清掌上,将她手拿起,放在自己喉咙处,微微昂头,女子细白如凝脂的脖颈就暴露在了叶犹清眼前。
“你还厌恶我吧?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她声音带了细微的颤抖,用着气声道。
叶犹清顿时觉得一股热气从脚底直直冲向天灵盖,她急忙将手拿到一边,手指顺着女子后脑一勾,将人微仰的头颅摆正。
她移开目光,长长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不必如此,我不是从前欺负你的那些变态。”
辞柯媚眼微抬,眼波落在叶犹清身上,那眼神明摆着不信。
也不知她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叶犹清摸了摸鼻子。
随后弯腰捡起落地的手帕,抖了抖,放在桌上,淡淡道:“等会换好衣服,就同我回去吧。”
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快,辞柯低头看着那洁白的帕子,嘴唇翕动了一会儿,才极为小声地开口。
“谢谢。”她说。
用过饭后,叶犹清就带着已经打理清爽的辞柯,回去了国公府,穿过层层延伸到路边的花枝,走进了自己的院落。
“大姑娘!”琴心乐颠颠地蹦跶过来,正要给叶犹清展示两个奇怪的铁块,却迎面对上了辞柯的目光,吓得手一松,险些被那铁块砸了脚。
“是那狐媚子?”琴心上前拉开叶犹清,一脸戒备地看着辞柯,“你又想使什么坏!”
辞柯被她敌视地瞪着,却像是习惯了一般,眼眸直视着她,直将琴心看得火冒三丈,险些蹦起来,叶犹清连忙将她拉住。
“琴心,不许无礼。”叶犹清温声道,将她扯得离辞柯半丈远,“这段日子她会待在此处,你不准欺负她。”
“我欺负她?”琴心急了,“大姑娘难道忘了这女人有多不要脸,她……”
“琴心!”叶犹清的语气严厉了些,琴心闻言,剩余的话塞回了嘴里,一张小脸鼓鼓囊囊。
“哑铃做好了。”叶犹清眼睛亮了亮,笑眯眯捡起地上的两个中心细两边粗的铁块,往起举了举,约莫各有六斤重。
她同十里说了教她武功的事,除此之外,身体也得锻炼起来,免得这几年都宅在后院的身体撑不住。
看着叶犹清一脸喜悦地带着铁块走进屋中,琴心又对上了辞柯的眼神,直觉得那眼如妖似媚,身后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瘪着嘴,害怕地嘟囔了一句“还不知谁欺负谁呢”,便要吓得往叶犹清身边跑,却见叶犹清忽然又伸出脑袋,有些无奈地看着辞柯。
“辞柯也不许欺负琴心。”她道。
琴心后背的鸡皮疙瘩瞬间便消了下去,她再去看时,辞柯已经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低头站着了。
“狐媚子。”琴心委屈巴巴地骂。
是夜,月光像是撒了一地的碎玉,又好似薄纱,将地面照射得雪白,一树梨花在月色下起舞,恍然间好似落雪。
女子跪坐在窗边美人塌上,眼中带着哀色和迷茫,望着天上银盘,下巴枕着手背,一时令人分不清梨花与她谁更娇美。
她忽然收回目光,将手摸向脸颊一侧,被发丝藏着的肌肤处,在月光下,那里有一道淡白色的疤痕,一直蔓延进了耳后。
她的目光骤然再次冷硬。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声,辞柯敏捷地转身,打量了床榻上黑暗的鼓包一眼,走下美人塌,无声走向床畔,将一旁的烛火点亮。
“叶犹清?”她忽然蹙眉,忙半蹲下来,将冰冷的手放在叶犹清额前,并没有发热。
但是女子却在拼命颤抖,忽然伸手抱住了头,痛到发出呓语,贝齿狠狠咬着唇,直将嘴唇咬出了血。
“叶犹清!”辞柯意外得慌了,她急忙推搡了叶犹清几下,大声喊起了门外的琴心,可叶犹清不仅没醒,反而更为用力得撕扯自己的发丝,似乎这样能够减轻疼痛。
女子清冷的,好看的脸颊,第一次在辞柯面前涌现出这样无助的神色,呼吸都被截为了断断续续的几段。
辞柯不知她是怎么了,急忙将人拉坐起,与此同时,琴心也喊着大姑娘,慌慌张张得从门外跑进来。
然而这时,许是疼得受不住,叶犹清修长的手臂忽然伸出来,狠狠抱住辞柯的肩背,将她按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