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擎和昌贤都挺好奇,堂堂的四品武将,怎么混成这个熊样。
一个在正堂内,一个在正堂外,昌贤没忍住,拐弯抹角的问了一下谭忠平,楚擎也没忍住,直截了当的问了下谭尚义。
父子二人这么一说,这才明白谭府的情况。
谭府穷,不是因为俸禄少,而是因为谭忠平花销大。
老谭没什么不良嗜好,吃喝嫖赌都不占,唯一最大的缺点就是“仗义”。
锋旗营是卫戍京中八大营之一,也是混的最惨的京营,不过没有之一,就是最惨的,垫底。
不是说锋旗营战斗力不行,恰恰相反,近年来,锋旗营是八大营之中唯一一支出关作战的大营。
三年前,也就是太上皇刚夺的皇位的时候,草原凉戎趁机扰袭边关,接连掠夺了边镇十二处,屠戮了近万昌人。
太上皇登基后龙颜震怒,即便是初得大宝根基未稳,依旧力排众议调遣最精锐的京营之一锋旗营出京,沿途汇合各地屯兵卫和折冲府,聚集八万大军出关作战。
值得一提的是,倒不是边军不能用非要大费周章的从关内调人,而是边军就是防守边镇的,要是出关的话再被偷塔或者偷老家就芭比q了。
锋旗营是旗营,最善长途奔袭作战,本就是找场子复仇,锋旗营出关后脱离步卒一路深入草原,不打持久战,就是游击,见到大部落就避,见到小部落就烧或杀,斩获万级。
六千人的锋旗营是偏师,打了三个月,以战养战,最后编制都几乎打没了,就剩下不到两千人,人疲马乏人数又少这才回关。
明明就是个偏师,斩获最多,也打出了大昌朝的血气,与其相比,大部队步卒却是黯然失色相形见绌。
不过也能理解,步卒机动力不够,凉戎人从小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根本抓不招着人,跑的贼快,深入草原的话,补给粮草也跟不上。
总之,如果没有锋旗营,这次出关作战基本上是白折腾一趟。
回京后,锋旗营还是卫戍昌京的八大营之一,可编制都残了,剩下一千多老卒,十之二三还留下了终身残疾。
倒是补充新卒了,可这些新卒没上过战阵,大多都是少爷兵,这就导致原本战力最猛的锋旗营变成了吊车尾。
要知道八大营好几万人,除了每日训练外,还有其他事去做,比如修路开山伐木、镇乱安民救灾等等,朝廷会指派一支或者一支以上大营出京。
虽然是出了京,可大家都抢着去,修路开山伐木,朝廷就会发不少钱,和加班费的性质差不多,镇乱安民救灾同样给钱,都会发给兵部,兵部酌情分配。
而锋旗营老卒不多,凝聚力不够,战斗力不行,人数也是最少的,所以这种“红差”根本轮不到他们。
其他新卒倒还好,那些从关外回来的不少老卒,都是残疾,缺胳膊少腿的。
这种情况朝廷是给抚恤的,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岁数大的也就算了,有了婆娘孩子,凑合着过吧,可岁数不大的上有老下有小,那点粮饷根本不够用。
谭忠平一直都是统领着锋旗营,一看这哪成,所以想方设法接济军中袍泽,便是连每月的俸禄都拿了出来救济,久而久之的,大昌朝堂堂四品武将,一穷二白。
昌贤和楚擎听过之后,心情都比较沉重,后者回到了正堂之中,双方又随意聊了几句,拜别谭忠平,约好改日一定带人来给谭府修一修,下次一定。
老谭将三人送出府后,乐呵呵的,还说让楚擎没事多来府中坐坐,不过最好挑个艳阳高照的日子。
离开谭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楚擎心事重重,随意敷衍了几句就让昌贤回宫了,他则是带着福三回楚府。
走在路上,楚擎叹了口气:“不公平,真的不公平。”
“少爷您是指?”
“曲明通,应该去城外安顿流民,流民食不果腹,他却大肆低价买奴仆,整日宴请,奢靡无度,谭将军,带我大昌朝好男儿出关深入草原作战,扬我国威一雪前耻,可府邸之中…”楚擎沉沉的叹了口气:“可谭将军的府邸,四处漏雨,连个仆人都没有,换个房瓦都要二少…大少爷亲自冒着雨爬上房顶。”
福三摇了摇头:“下辈子,做狗都不从军。”
楚擎心里咯噔一声。
做狗都不从军!
当一个退役老卒的嘴里说出这句话时,一个朝代,距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作为一个“过来人”,楚擎虽然不是专家,可却知道衡量一个国家是否强大的标准就是国防力量。
后世那么多国家,有的国家将当兵作为一种荣耀,一种为之吹嘘一辈子的资本,是一种值得骄傲一生的自豪感。
当然,也有的国家,那得是强制性服兵役,甭管你是什么男团女团演员歌手,也甭管你是吃泡菜长大的还是吃烤肉长大的,必须当兵,除非你是财阀之子。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一方是强制性的当兵,一方是充满荣誉感和自豪感的职业军人,打起来后谁赢谁输?
当一个国家或是一个朝代,全民鄙夷军伍,那么这个国家真的要快完蛋了。
“当今天子是马上将军出身的,对吧。”楚擎扭头看向福三:“现在天子当政,对武将,还有军伍怎么样,提高过待遇吗?”
“少爷,小的就是个护院,哪里知晓这种事。”
“也是。”
福三轻轻拍了下额头:“不过倒是想起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
“天子还是四皇子时,去过南关作战,副将战死,应是粮草没供应上,那副将脑袋都被番蛮砍下来了,四皇子前去接应,带人屠了番蛮部落后为副将收敛了尸身,之后便一人一骑快马回了京城,冲进兵部衙署就将负责粮草调度的武将打成废人,还扬言说若是日后谁再不将军伍的命当回事,他便屠了谁的全家。”
楚擎心潮澎湃:“天子这么威吗?”
“可惜了,那战死的副将也是一员猛将,叫王什么来着。”福三叹了口气:“听相熟的袍泽提及过,四皇子见了王副将的尸身,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竟是一时不知该抱着脑袋痛哭还是抱着无头尸身了。”
楚擎:“…”
本来挺令人动容的一件事,福三这么一说,楚擎怎么想怎么感觉怪怪的。
是啊,要是被砍了头,那哭的时候,是抱着脑袋啊,还是抱着身体啊。
想了想,楚擎觉得怎么抱都不对劲,也不能一手捧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