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躺了八天,潮州府这位新任知府终于算是起来了。
只是这位知府一起来就不怎么干人事儿,当即却是决定要办个什么,康复大喜,还把那正阳楼给包了下来,光是请帖就发了一百多张,这潮州境内的土豪大户们几乎是人人有份。
使得这街头巷尾,市井百姓无人不是议论纷纷:怕不是又来了一个天高三尺的大贪官。
然而这接到了请帖,相较之下更有身份的这些个人,却是都不这么想的,毕竟,广东这地面上,就在这数年之前,曾经轰轰烈烈的搞过一次大型的整顿吏治活动,两广总督周有德都卷进了其中被罢官夺职,广东官场上因此而遭受连累的大小官员,十有六七。
换言之在眼下这么个节骨眼上,还敢如此顶风作案,堂而皇之的敛财的,要么就是缺心眼,要么就是背后有着通了天的背景,要么,就分明是在借这索贿之名,在强行逼迫大家伙儿政治站队了。
新任太守会是个缺心眼的蠢蛋么?那肯定是不会啊。
所以这本地的豪强大户们倒是纷纷都极给这位新任太守面子,几乎全部都备了厚礼拨冗前来,金银珠宝之物收了足有数个大车,让负责迎来送往的师爷都累出了一脑门子的大汗。
刘大炮也被这好几大车的礼物给砸了个目眩神迷,偏偏雷震天却不解风情地道:“大人,咱们这官虽然是假的,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咱们天地会的好汉子,可是万万做不得那搜刮民脂民膏之事来的。”
“师叔放心便是,不过今日这些应邀前来的豪强商贾,想来其中大半也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收他们一些银子也未必就是民脂民膏,我意将其中大半上缴会中,用以反清复明之用,也算是取其不义之财用之以正道。”
雷震天这才满意地点头道:“如此,甚好,甚好,但你还需记得,千万不要做那有违忠义之事。”
双标狗,呸!
不一会儿,眼看着这酒楼之中客人都快要坐满了,礼物也已经收得差不多了,刘大炮这个做主人的,自然也是该出去露个面,叨叨几句了。
“诸位,感谢各位于百忙之中拨冗前来,洵也是不胜感激,不胜感激啊,我呢,新官上任,什么都不懂,诸位都是本地的地头蛇,以后还请诸位多多帮衬,多多帮衬,当然了,你们诸位如果有什么事儿用得着本官的,本官,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帮助。”
这本就是一句客气话,却不想刚说完,距离最近的一桌的一个半老年纪的壮硕老人突然开口道:“如此说来,若是我等有什么难处,太守大人也一定会不吝伸以援手了?”
刘大炮愣了一下,却是吴顺天连忙跑过来凑近耳语道:“此乃小人岳丈胡万千,胡家是咱们潮州数一数二的大姓豪族”。
“原来是胡老爷子,今日在坐的诸位,想来便是我潮州境内绝大多数的贤良乡绅了,若是有什么事,真的让在坐的诸位都感觉到为难,自然也就是我潮州头等之大事,自然,也就是本官的分内之事了。”
“好!既然如此,老朽就直言不讳了,如今这潮州之弊,就在于这王庄二字之上了,这王庄多年来不但强行圈占膏腴之地,更是将要害商路,以及盐铁生丝商贸等产业尽数霸占,我等百姓,实则已经是苦不堪言啊!”
刘大炮闻言,还真有些蒙住了,问道:“圈地?朝廷不是早就不许圈地了么?莫非,这广东之地,还有圈地之祸?”
“朝廷虽有旨意,奈何,这圣上仁德,却是没有照在我潮州百姓的身上,有人知法犯法,胡作非为。”
“还有这等事?是何人如此大胆?”
“太守这是明知故问了啊,在广东的这一亩三分地上,除了这平南王一家之外,别人如何还有这般胆子?”
刘大炮这才恍然大悟,知道此事自己一介庸官参与不得,连忙推辞道:“胡先生此言差矣,这个,圈地之事,朝廷虽已有明确旨意不许,但平南王毕竟非一般人可比,虽是汉人,但为我大清入主天下那是立下过汗马功劳的,旁人不许圈地,难道他们也不许圈地么?所以说你这个事儿啊,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说完,果然就见满堂的土豪劣绅全都哑口无言,呆若木鸡。
想来,一定是被自己的无耻给震惊了吧。
如此,自己这庸官且贪鄙的人设一定立住了吧?
当然,某种程度上刘大炮想的也是对的,这满堂的地主豪强确实是都有些被震住了,却不是在鄙夷他这个太守的软弱和无耻,相反,却是反而被他的气魄所震慑了。
毕竟,由于他刚一进城就给刘进忠下马威,并且还收受沈、邓二人礼物的事儿,大家早就已经先入为主的将之放在了平南王府的对立面上了。
而这刚才这短短的数语,分明就是将这王庄之祸,给归到了这圈地之祸上面了啊!
好一手张冠李戴,好一手乾坤大挪移啊,这是在直接向平南王府开战啊!
所谓圈地之祸,说白了就是满洲人自入关以来对汉人的随意盘剥,将汉人百姓的良田用马匹划个圈,就变成了各家旗主的土地,将地主变成流民,将佃农编入旗奴,有些良田干脆放草畜牧,倒是颇有些羊吃人的意思在其中了。
然而,这圈地之风若是当真放任不管,满清也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有三百年之国运的了,事实上康熙皇帝在亲政的时候就已经很聪明的将圈地的这一屎盆子全都扣在了鳌拜的脑袋上,然后咔嚓一刀砍了这鳌拜,过往种种自然也就一笔勾销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圈地这两个字分明已经是近几年来朝廷的高压红线,谁敢圈地,分分钟给你按上一个鳌拜余党的罪名,康熙在这方面那是下了狠手的。
然而这么大的锅又哪里是他鳌拜一个人的,真正圈地最狠的是什么人?分明就是正黄旗正白旗,所谓鳌拜圈地,其实是两黄旗与正白旗之间的抢地,是对多尔衮一系的清算,康熙这纯粹就是乱扣,简而言之吧,真正圈地的人,分明就是他们爱新觉罗啊!
杀鸡儆猴而已么。
那么,爱新觉罗都不敢碰的这圈地二字,平南王多个鸡毛啊!
狗比主子都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