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斥之后,顾锦宁已不想再辩解,朝后重重一靠,扭头看向亭外。
月光仍是静谧安详,她突然懊恼自己,之前居然对这个玄王印象转好了些。
恨恨地在心里默念,果然还是奸佞之徒!
见顾锦宁赌气不看自己,简皓玄扬唇淡笑,抬腕给她添了杯水,说道:“但愿,你日后不论遇到何事,都能保持这份心性……喝水吧。”
顾锦宁确实一番理论下来,也有些口干舌燥,却又不想教人看出弱势,眸子死死盯着亭外,恍若未闻。
湖面波光粼粼,快被她瞧出花儿来。
简皓玄见状,只得端起酒杯,自顾自地浅酌,暗自无奈,又有些自嘲。
好端端的花前月下,被他毁得彻底,他已预见到自己会如何被木宇哲取笑了。
当木宇哲与祁氏回到亭中时,入眼的便是顾锦宁在亭栏边看月亮,简皓玄在一旁对月自饮,场面沉默而怪异,偏偏当事人却仿若未察,泰然处之。
祁氏不知其中玄妙,只以为按顾锦宁的为人,对旁人冷面相对是常事,便欠身对简皓玄说道:“多亏今日有玄王爷照拂,我家老爷已无碍,臣妾这便带锦宁回去了。”
不等简皓玄应声,顾锦宁已站起走至祁氏身边,脚步却未顿,似是要直接离去。
简皓玄暗自揶揄,果然是这个性子,说急了便不理人,不想说了便要走。
实际上,顾锦宁平日甚少对旁人无礼,玄王也从没对他人有过如此宽容,只是他们二人对此尚不自知。
简皓玄对祁氏颔首,又对木宇哲问道:“顾国公那边儿可安顿好了?”
“在下已安排妥当,待会儿有侍卫送国公爷回府。”木宇哲拱手应道。
“待宫宴散去,你仍要亲自将顾夫人与顾小姐送出宫。”
祁氏闻言,忙屈身谢玄王。木宇哲心里对简皓玄颇有微词,面上仍恭敬正经地应着:“是,微臣领命。”
跟着简皓玄,他果然是劳心劳力的跑腿命。
顾锦宁站在祁氏与木侍卫身后,始终未行礼,下巴弧度紧绷,目光沉沉地看着简皓玄。
她一向是他人敬她一尺,她便回敬一丈,可若是觉得被冒犯,即使是皇亲贵胄,她也不愿哈腰作揖。
一如那日她收到贺礼时坚持不行礼,就是不愿看到玄王得意的样子。
被她盯着的人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未再多言。心中想的却是,这小丫头不仅脾气大,还吃定自己不会惩罚她无礼了。
顾锦宁随祁氏出了栖月亭,亭外命妇们仨俩聚集,朝臣们也分散在四处低声闲谈,赏月已渐近尾声。
须臾后,掌事太监唱和,众人叩拜亭内的皇室中人,大臣与女眷分路而返。
直到散去时,玄王也再未现身。顾锦宁心中已对他有些成见,也懒得再去关注此人动向。
按简皓玄的吩咐,木侍卫已在宫道上候着。
顾锦宁不想再承玄王的人情,余光瞥见木宇哲身后的软轿,便福了福,平静地对他说道:“劳烦木侍卫将我母亲送出宫吧,此处人多口杂,小女身子康健,顺着宫道走回便是。”
祁氏原本已走向软轿,闻言顿住,犹疑地望着顾锦宁,想劝,又不知如何开口。
木宇哲却面不改色,说道:“在下来时,便得了玄王的令,若顾小姐担心他人搬弄是非,执意不坐软轿,还可坐玄王的宫轿,这样就不会被人瞧见了。”
语罢,便招手让人去抬简皓玄的宫轿。
坐他的轿子作甚?!顾锦宁气得咬牙,他就是吃准了自己会作何反应,才有这一出。
将她急赤白脸训了一通,又来充好人,不承他好意还要被威胁,做人有这么霸道的吗?
“罢了。”
她不愿为难木侍卫,叹了口气便也上了软轿。
顾锦宁一路默不作声,祁氏见她不快,回想起同一顶软轿,来时和此时,她却是不同态度,最大的可能,便是玄王在与顾锦宁独处时,发生了什么。
祁氏心里担忧,却不好发问,只得暗自记下此事。
将二人送至宫外,完成任务的木宇哲朝她们拱了拱手,便准备功成身退去向简皓玄复命。
“木侍卫,您稍等。”
顾锦宁叫住他,嘴角含笑,眸子却是冷的:“烦请您帮我带句话给玄王爷。‘小女’不才,多谢王爷‘厚爱’。”
木宇哲眼底闪过惊奇,颔首应道:“好,在下定会带到。”
“还要劳烦木侍卫原话转达。”
顾锦宁得到应承,便福礼上了马车。
回去的路上,木宇哲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瞧这架势,小姑娘是个硬骨头,玄王爷果然眼光清奇,追妻路漫漫啊!
同样听到此话的祁氏,也是心里百般猜测,惊疑不定。
坐进国公府的马车,顾锦宁强打了一晚的精神陡然一松,靠着车厢便打起了盹儿。
阖眸浅眠的顾锦宁,敛去了一身疏离锐意,长睫在眼睑投下淡淡阴影,看起来无害单纯,就是寻常金钗之年的少女。
祁氏自从有孕,每每遇见孩子,便比以前更宽待些。她无声叹了口气,将车内的备用衣物轻盖在了顾锦宁身上。
遑论再镇静稳重,不易与人亲近,终归还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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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睡在书房的顾国公刚起身,小厮就告诉他夫人已在书房外等着了。
顾国公揉揉胀痛的脑袋,忙叫小厮迎人进来。
自祁氏有孕,夫妻便是分房睡,若不是有要事,祁氏不会大清早就来寻他。
待他匆忙换上朝服,出了里间,便对祁氏问道:“出什么事了?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若不是急事,叫丫鬟说一声,我下朝便会去找你。”
祁氏颔首,应承道:“老爷说得是。只是……妾身昨晚回来,就心里不踏实,夜里也没怎么睡得着,这才赶在您上朝前,想与您说说。”
顾国公面露询问,祁氏便将昨日从进宫开始,到顾国公酒醉后她与顾锦宁回府的经过,挑了重要处简明讲了。
末了,祁氏又说道:“临走前,锦宁让木侍卫带的原话是‘小女不才,多谢王爷厚爱’,老爷,您看会不会……”
一旁的顾国公已整理好上朝要用的奏章,动作微顿,沉吟道:“此话确实有些异样,但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