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有些类似,究竟是环境在改变人还是人改变环境,有时很难说的清楚。
但眼下,曾如初倒是找到了后者的答案。
她发现自己正在被雅集改变。
早晨上学没那么着急忙慌,标准降到不迟到就没关系。
周五到校时,班上已经来了好些同学。
闹哄哄地,跟菜市场一样热闹。
但她一踏进门,教室陡然安静。
大家都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看她。
“……”
曾如初下意识地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
没穿反。
在实验时,班上有个男生出门赶时间,校服裤子穿反了,一进门惹了个“满堂喝彩”。
她又抬手摸了下脸,掌心也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踩着众人的目光,她一脸狐疑地走回座位。
两分钟后,她为数不多的熟人--赵允恬同学打着哈欠进了教室。
赵允恬昨晚熬夜看剧,早上起来时发现有了点黑眼圈。
困的不行,所以去卫生间里捧了把凉水。
她从笔袋里摸了根笔出来,回头找曾如初说话,边说边将笔帽咬下,“阿初,把你数学作业借我抄一下哈。”
曾如初将数学练习册递给她。
赵允恬接过东西,晃了晃沉沉的脑袋,像是想起什么来,眨巴着眼问:“你什么时候认识陆州同了?”
曾如初愣了两秒,回了句:“我不认识他……”
如果只说过两句话,知道名字的话也算认识。这名字还是从赵允恬那里听来的,她说他们都不是好东西。
特别是沈逾,赵允恬还这么强调了句。
“也是,你这么乖。”赵允恬没多疑,纯粹就是好奇,“那他为什么说要追你?”
曾如初:“……”
见曾如初一脸疑惑,赵允恬摸出手机,准备戳开某人的qiq空间让她看。
但临门一脚时,又把手机放下,抬眼看曾如初。
眼神里满是嫌弃,但不是针对曾如初的。
“你加沈逾好友了吗?”她问。
曾如初:“……加了。”
开学那天就加了。
是沈逾主动加她的,他是班群群主,要把她拉进雅集这个温暖的大家庭。
“你去看看他空间。”赵允恬撇了下嘴,“我才不给这狗东西增加访问量。”
说完,赵允恬转过身去抄作业,曾如初划开手机,从班群里找沈逾。
自从加上好友后,她和沈逾并没聊过天,也没给人改备注,还不知道弄到哪个分组了。
轻轻划拉了一下,却一眼看到一个性感身形的动漫人物。
薄荷绿的头发,穿着性感的女仆装,胸大,腰细,媚眼如丝。
是傅言真的头像。
她脑袋里冒出两个字:色胚。
眸光往上,看到沈逾。
戳开他空间,看到他昨晚十点多的时候发的那条说说。
[有奖竞猜!七班的陆州同要追我们班的曾如初,追的到的扣1,追不到的扣2。]
底下一堆回复。
有人问“曾如初是谁”,有人起哄,有人扣数字。
有人几者都做。
不过,最显眼的那条评论是沈逾自己发的。
[真爷扣了2!谁输谁请客,临江饭店集合!各位做个见证!]
曾如初:“……”
她看不下去《百年孤独》,但这一刻却明白了什么是魔幻现实。
开始觉得荒唐,还有一些愤怒。
后面就变成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悸。
傅言真赌陆州同追不到她。
其实。
平心而论,陆州同并不想把事情闹的人尽皆知。
昨晚散场后,他理智回来了些。
直觉告诉他,曾如初并不好追。
还有,他明明是去喊人帮他打篮球赛的,怎么就变成这种骑虎难下的局面。
他想不通,希望事情越小越好,最好就他们几个人知道。
事情扩张到这个局面,陆州同也不想看到。
但沈逾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如果陆州同人气跟傅言真一样,他势必要弄个满城风雨。
多刺激。
上午,几乎每节课后,都有人过来问她和陆州同的事,甚至有人问她是不是为了陆州同转学的。
就离谱。
而且,打听八卦的不止于他们班的同学,还有七班的人。
七班时不时就要过来一拨人,或趴在窗上,或站在门边,打听哪个是曾如初,想要看看她长什么样。
他们班的热心群众也很耐心地指着她跟人家念叨。
在七嘴八舌中,曾如初的容貌在“还挺好看”与“就那样”之间徘徊不定。
傅言真上午没来学校,去俱乐部训练,不久之后他有场重要的比赛。
下午第一节课过半才来班上,来了就趴桌上睡。
碰巧,又是张明的语文课。
张明过来扣响他桌:“你家床是不够大还是不够软?”
傅言真从臂弯里抬起恹恹睡眼,五指微张插入发茬里,慢慢往后顺了下。
慵懒到了一种极致。
他看了眼张明,唇一弯,不急不慢地回话,“大,也软,就是少个催眠的,睡的不舒服。”
山呼海啸一般的笑声没过头顶。
张明快要气炸时,下课铃响了。
她收拾好课本,气呼呼地出去了,说要跟袁安说说。
但袁安又能拿这位大爷怎么样呢。
不过,傅言真一来,曾如初发现自己竟然过上了一点安生日子。
这人自带聚光灯。
和他一比,陆州同的事也就没什么。
话茬开始转向他比赛的事情。
李梦鹿过来好心问他:“哪天比赛,要不要组织同学给你加油?”
他头都没抬:“不用。”
李梦鹿还想说什么,他起身将椅子拉开,看了眼人,说:“不好意思,要去放个水。”
声音不大,表情也没多冷。
曾如初听着声音倒还觉得有些温柔,难得的是有些正经。
稍作一想,李梦鹿长的也很好看。
男生和漂亮女生说话时都是另一副嘴脸。
李梦鹿红着脸给他让了位置。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
实验那里形同虚设的课程,在这边却格外受重视。
仿佛高考会考这门课程一样。
出门时,曾如初发现走廊上站着一个男生。
模样倒是斯斯文文,但她并不认识。
男生一直看着她,注意到她目光,又低下头。
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整个人显得有些局促,被她看一眼,脸就红了。
曾如初立马就分辨出他和这里的大多数不是一类人。
倒是跟实验的很多同学有相似的属性。
“是找我吗?”她问。
男生点头。
“什么事?”她又问了句。
“你好,我叫梁泽。”男生开口。
声音比较小,但音色温润。
他成绩其实很好,中考全市前一百名。
本来可以报实验的,但无奈家境有些困难,雅集的奖学金实在诱人。
曾如初点了下头。
“那个……我有话跟你说。”梁泽说。
“你说吧。”曾如初说。
但梁泽看到四周还有不少人,话说不出口。
曾如初觉察到他的为难,让赵允恬先去操场。
一直到人散的差不多。
楼道也安静了。
他们准备边下楼边说话。
曾如初其实没话跟他说,所以没主动开口。
梁泽也是个腼腆性子,但毕竟头上悬着一把刀,他见一直沉默不是个事,问了个很傻的问题:“你是叫曾如初吧?”
曾如初侧眸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曾如初同学,我,”梁泽捏着衣角,脸皮通红,“我喜欢你。”
曾如初:“……”
“你、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梁泽鼓足勇气,又问了句。
“……谢谢。”曾如初只想到这个,出于做人要有礼貌的老生常谈下的条件反射。
“啊?”梁泽明显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
“谢谢你的喜欢。”曾如初说。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表白,但很明显,他跟自己也不熟。
可怎么说,喜欢总比讨厌来的好。
梁泽有些迟钝地“哦”了声。
“还有事吗?”曾如初问。
一直到现在,她还算坦然。
心里没起什么波澜,也没把人的话当真,更没有不好意思。
倒是梁泽阵脚乱的没个形状。
梁泽摇了摇头,“没了。”
想了想,又跟她道了声谢。他其实已经做好被人骂的准备,但她没有,所以有点感激。
他知道这是一种很唐突的行为。
要到了答案,也算是跟陆州同交了差。
陆州同摸不到底,所以找了个软柿子来试试水,因为怕到时候出丑被沈逾那些人笑话。
曾如初摸了摸口袋,想到手机忘了拿,叹了口气,准备回趟班。
自从上次被人接听后,她就留了个心眼,现在到那儿都会把手机带着。
但那时赵允恬催的紧,所以急急忙忙地给忘了。
一层台阶走完。
转角处,她眼眸一抬,看到个熟悉人影。
脚步略作停顿。
傅言真站在明暗交界处。
懒洋洋地贴墙靠着,下颌扬起,颈项线条显得更加修长利落。
一只篮球在他脚边躺着。
楼道的光线不算明亮,但他皮肤白的晃眼,显得漆黑瞳眸愈加深邃。
他视线朝曾如初递了过去,眸光饶有兴味的,唇上也沾着点笑。
笑意不浓,也不真。
纯属玩味。
从这副神情来看,曾如初知道他听到了刚刚的对话。
她视线没多停留,抬脚往上走。
更没话跟这个人说。
擦身而过时,傅言真忽然开了口。
“曾、如、初。”他一字一顿地念出她的名字。
声音很轻,微微掺着点哑。
薄荷糖在他齿上碎裂成不均匀的几块,清冽的气息从唇隙里溢出。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曾如初觉得这逼仄的一隅正在被清冷的薄荷味填密。
连风都像是薄荷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