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城市的每扇窗,几乎都透着灯火。
她房间里的灯也亮着,蜜黄色的光芒将屏幕照的清清楚楚。
手机本身也自带着亮光。
她知道自己不是眼花,确实是来自傅言真的点赞。
愣了几秒,她放下手机去了卫生间,走到盥洗池边,掬了几捧凉水将脸上的多余的精华液冲洗干净,也好让自己冷静冷静。
回卧室后抽两张面巾纸将脸上的水擦干,拿出水乳和眼霜,又做了个简单护肤。
赵允恬常给她转一些护肤知识,每回视频,她都敷着面膜,耳提面命之下,她如今也有了点意识。
再加上她底子本就不错,最坏时就是在雅集后来的那阵子,情绪不稳定学习压力也大,所以额头上总冒痘,后来再也没长过。如今皮肤白皙细腻,说是吹弹可破也不夸张。
再加上讨了长相的便宜,不化妆的时候甚至还能被人认成学生。
她不怎么熬夜,合上被子就准备睡。
但心里七上八下难安的很,到底又捞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后,也并没发现异样。
一时忍不住戳开傅言真的头像。
他的微信昵称是名字的缩写,微信头像不是以前那个妖娆的动漫萝莉,现在是只猫。
一只黑煤球。
也很胖。
头像里,黑煤球盘着身子睡在窗沿。
窗外,夕阳斜斜落下,烟白里掺着一抹橙红。
透着点忧郁的调调。
加他微信已有段时日,但这是她第一回看他朋友圈,发现里面空空如也,竟然什么都没有。
数了半个小时候的羊却还是没睡着,她只好起来服了一粒褪黑素。
第二天一早,她在闹铃声中醒来,一时间又看了眼手机,发现多了好几个动态。
其中,傅言真后来给她留了个评论:【你爷爷奶奶感情很好。】
时间是凌晨四点。
沈逾回了他:【???】
他没并理会沈逾。
她盯着这几个字琢磨数秒,最后回复了傅言真一个【嗯】
因为她已经回复所有人,所以不好不回复他。
何况沈逾加了她好友,他肯定能看到他们昨晚的互动。
傅言真将他们的关系圈定在“老同学”这个范畴里,让她的心思和行为处处受到掣肘。
但她这个回复还是有点区别对待的意味。
字最少,显得有些冷淡。
其实,傅言真才是抓住关键的那个。
她本意是想帮爷爷奶奶秀波恩爱。
不过,傅言真后面倒没再回她。
傅言真昨晚一直在看她的朋友圈,事实上这几天他还细细钻研过她发的这些东西。
曾如初的朋友圈没有设置【仅三天可见】,平时也没什么屏蔽人的习惯。
微信是这几年才开始流行起来的社交媒体。
她现在的微信好友,除了亲人,其余基本都是在北城结识的。
在上次聚会之前,躺在她朋友圈里唯一一个和江城有关联的是赵允恬。
除了工作上一些不得不转发的动态,考虑到有人可能会不喜欢,她会设置分组可见,其余发的日常,并不会去屏蔽别人。
却无意为时隔多年重逢的人开了一扇窗,傅言真通过这扇窥伺到她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曾如初第一条朋友圈发的是大一的军训照。为期半个月的军训结束,她跟风随大流发条图文动态以示庆祝。照片里,她穿着迷彩服,皮肤比在雅集的时候略微黑了点,但脸上的笑容却明媚许多。
后面还有社团的活动照、班级聚餐照、还有毕业合照,其中不缺和男生的合影。
每一张照片里,她都笑容灿烂。
他想了想,曾如初之前在雅集的时候好像从没这么笑过。
工作后,她也发过同事聚餐的合照,照片里不乏有男同事出镜。
傅言真翻了一晚上,最后发现两件事。
一是曾如初如今确实有了很大变化,以前像个闷葫芦,现在像个糖葫芦。
一笑起来,简直甜到人心坎上。
二是,她这朋友圈里并没有和陈路秋的单独合照。
除了有一次同事聚会,陈路秋半边侧脸出镜。
想到此处,他点了一根烟,慢慢抽了起来。
不禁去思索是她不喜欢秀恩爱?还是陈路秋要她隐瞒?
一时琢磨不出个头绪。
但以那天的情况来看,他不能说他俩感情不好,就冲她惦记那人的样子,这每每想到,就让他烦躁不已。
他又颇有耐心地去统计她假期一般都是怎么过的,“大数据”显示,她基本都是和亲人过的。
并没有和陈路秋约会的迹象。
她周末一般都去爷爷奶奶那边,不是晒奶奶做的饭,就是爷爷养的花。
像五一、国庆这种长一点的假期,她还回过江城几次,是去看她的舅舅舅妈。
通过朋友圈所展露出来的日子基本都是和和美美的,唯一的例外是去年十二月中旬的某个周末。
貌似过的鸡飞狗跳。
她养的狗把爷爷的山茶花毁了,在朋友圈里发了现场照片,又求问哪里有品质优良的山茶卖。
一时想到元旦那天,他在北城的洲际酒店附近见到她。
她那日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连帽待在头上,帽檐一圈雪白绒毛,干净明澈的眼眸遥遥看向他。
多年未见,她眼里的惊讶大于一切。
分明是没想过会再遇见他。
她那时身旁放着一盆山茶,花苞上缀着几粒细雪。
姑娘比那树山茶还要好看的多。
他只看一眼,就险些受控不住。
在心门倾塌之前,他选择先收回眼。
他那时还憋着一股气,但在聚会那天听到她说“我喜欢你”,知道她当年为他的委曲求全。
一身脾气消退的干干净净。
若非论个对错。
到底是他错了。
他之前还是不懂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将她逼的太紧。
赵姨从前问他,十年八载后还能不能记得那个送他雏菊的小姑娘。
如今这答案显而易见。
他还记得。
但那小姑娘怕是将他忘了。
看着这个红点,曾如初这才想起朋友圈并没有屏蔽傅言真。
思索一会儿,觉得还是不能屏蔽他。
她要是这么做了,不仅很容易穿帮,还容易落人话柄。
也不太好解释。
好像是她在耿耿于怀什么一样。
但也确实在耿耿于怀什么。
傅言真上次一口一个“同学”的称呼她,一副风轻云淡的口吻。
可她到现在,好像都还不能说服自己只将他视为一个普通同学。
她目前还没找到与傅言真的相处之道。
到头来,在俩人的关系里,游刃有余的还是他。
转眼间,假期电量终于耗尽。
北城迎来复工潮。
开工第一天,曾如初早上六点半就起了。
这么多年,无论是上学还是后来工作,她其实都没怎么睡过懒觉。
牵着瓜皮到底下溜达一圈,顺便买了早饭。
上了年纪的人都已经锻炼一圈回来了,遇到几个长者,一一笑着打了声招呼。
一日之计在于晨。
沈邻溪常跟她嘱咐要吃早饭。
到北城,她的早餐也很有这座城市的味道。
热气腾腾的酱肉包子、一份炒肝儿,一份豆浆,刚炸出锅的油条实在是太香了,她其实根本吃不下,但也买了一根。
炒肝儿,她刚来的时候很吃不惯。
适应也是个缓慢的过程。
本来是打算拍个照发圈的,但想了想,算了。
于是把这图发在她的家庭群了。
她没厚此薄彼,北城、江城两个群都发了。
爷爷很快就回她:你这炒肝儿不正宗。
沈邻溪问她这黑糊糊的一碗是什么。
……
她跟他们唠了会嗑。
八点半,她起身去公司。
一个上午,同事们各个哈欠连天,靠咖啡和浓茶续命。
她假期没睡过一次懒觉,在生物钟方面倒是很快适应工作节奏。
只不过投入状态也需要一点时间。
过两天,她这状态也就回来了。
周四中午,陈路秋来到她工位,屈指敲她的桌,让她跟他出去一趟。
去吃个饭。
她拿起外套的时候,眼皮又倏地一跳。
上次跳的时候,傅言真来了。
陈路秋带她来到一家装潢挺精致的餐厅,不过全是做素菜的。
他现今饮食很清淡。
油都只吃植物油。
私底下的时候,曾如初没把他当什么厉害人物,忍不住吐槽,“这菜里都没个肉末吗?”
陈路秋瞥了她一眼:“你这假期大鱼大肉还没吃够吗?脸都圆成这样了。”
曾如初:“哪里圆了?”也就三斤而已,而且已经有意识在减肥了。
陈路秋继续热讽:“马上赶上你家瓜皮了。”
曾如初:“…………”
这人不会好端端地请她吃饭,虽然只是一顿不太着调的素餐,但曾如初对他这德行也算了解,动筷之前,直接了当地问他有什么事。
陈路秋将筷子放下,脸色有些许歉疚,“能麻烦你个事吗?大妹子。”
曾如初端详他表情,数秒,冷冷拒绝:“不能。”
这老狐狸一看就憋着坏水。
陈路秋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那老板,只好安排你个任务了。”
感情牌不好打,那就直接拿他这身份来压人。
曾如初:“?”
“傅言真明晚六点到北城”,陈路秋虚咳一声,顿了顿,又继续死皮不要脸地说,“你到时候跟方润他们一起,去接一下他。”
曾如初:“……”
“我跟你们总监打了招呼,”陈路秋说,“这两天不给你安排什么活,你下午抽空去帮他安排一下住处。”
曾如初捏紧拳头,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爆粗口:“我安排你大爷。”
陈路秋:“……”
四目相对许久,陈路秋先错开视线,他低眸,拿筷子夹了一块金澄澄的南瓜。
嚼完食物后,他淡淡说了一句:“我这是在谈公事。”
曾如初咬唇,“那我辞职行了吧。”
陈路秋抬眸看她,有些好笑,但忍住了,语气听着还算庄重,“你准备跳槽去哪儿?”
曾如初拿着外套要起身,送他一个白眼,“要你管。”
陈路秋见她真动了气,又开始嬉皮笑脸:“哥哥当然要问一问啊。”
曾如初又回了他一个眼神,里面一个大写的“滚”字。
陈路秋不跟她置气,拿纸巾擦了下唇,不急不慢地分析:“人往高处走,你应该不会想去不如我们的公司,眼前跟咱们这规模相当的,业内也就那么几家,jq和方大想必你也知道,把加班当饭吃,至于千汇那边,你要过去的话,想想你的直系领导,那可是个老色胚。”
曾如初知道那人,真的是个老油腻,性丑闻的帖子至今还搁网上挂着,但却没了后续。
后面又陆陆续续听到他的其他故事。
她抿着唇,一时半会确实说不出什么去回陈路秋。
陈路秋笑了笑:“我觉得你去接一下他也没什么,不就是接你同学喽,你们俩现在又没什么关系,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何必再介怀呢。”
曾如初听他这轻描淡写的语气就一阵窝火,但这老狐狸说话也是滴水不漏的德行,又叫人根本挑不出什么错处,把她堵的一点路子都找不到。
陈路秋见她不吭声,又道:“丫头,那你能说说,你这么不情不愿地,到底在介意什么?不是都分了吗?以后就当个普通朋友呗。”
曾如初一时想到傅言真那一口一个的“老同学”,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行,我去。”
那她就不妨从现在开始,只把他当一个老同学。
朋友就算了。
傅言真这人离的太近,很容易就着了他的道。
陈路秋笑了声:“这不就行了嘛。”
吃完饭后,陈路秋就让她去给傅言真安排住处。
她直接去了洲际酒店,想到他上次就住这儿。
没一会儿,就把确定下来的房间号报给陈路秋,陈路秋让她在这里等一会儿,说是有人要过来。
一会儿是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候后,确实来了两个人。
一人手里提着一只皮箱。
箱子的logo很显眼。
louisvuitton。
路易斯威登。
俩人来后,示意她可以走了。
曾如初忍住好奇没问一句。
隔日下午四点,方润差他的助理何劲过来喊她。
出门前,她去了趟卫生间,一进去发现萧萧在里面补妆。
萧萧今天妆容太过精致,衣服也搭配的很考究,身上的玫瑰味不浓不淡,分寸拿捏的极好。
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
相形之下,她显得过于简单,一件套头连帽的抓绒卫衣,底下配着条牛仔裤。
也完全没有去抢萧萧风头的意思。
方润本来就只打算带何劲,但萧萧怕两个人忙不过来要跟着来,加上曾如初,车里一共四人。
但其实带了两辆车。
他们去的时候刚好挤进一辆车,大家有说有笑,很是热闹。
萧萧今天心情貌似很好,一路上找了不少话茬在说。
到机场花费了半个多时候,又等了一会儿,才看到傅言真那辆航班着陆的消息。
快六点二十,他出现在出站口。
肩阔腿长,腰身笔挺,气质好的像是从秀场下来的模特。
一手搭在拉杆箱的把手上,另一条手臂上搭着件驼色大衣。
来往形人,都把眼神往他身上递。
萧萧最先闹出动静,她连忙朝傅言真挥手,启唇喊他。
曾如初看到她眼里的光。
她对这样的眼神,也很熟悉。
方润给何劲使了个眼色。
不需要他说完话,何劲忙跑过去接下傅言真的箱子。
来的时候他们四人坐一辆车刚刚好,但回去的时候,却余出来一个人。
何劲很有觉悟:“我和小曾一辆吧。”
自以为这位傅少应该希望和萧大美女一起。
“我跟她,”傅言真朝曾如初抬了抬下巴,“老同学,挺长时间没见了。”
--02--
听到这话,众人的表情里都掺着些许微妙,有人很快就将其掩去,但也有人控制不住。
萧萧脸色一变,笑容有些许僵硬。
她心里在意的是傅言真,但嘴上并不敢问他,只拍了一下曾如初的肩,凑过脸笑问:“原来你和傅少早就认识啊?”
曾如初硬着头皮解释:“我和傅少是高中同学。”
傅言真听到曾如初又这么称呼,偏过脸来看她,笑了笑:“你怎么也这么喊我?”
曾如初侧过首看他。
傅言真脸上笑意不减,一副风度翩然的样子,“上次不是说了,喊我名字?”
曾如初知道他说的是那次聚会。
那次的对话根本算不上愉快。
他当时让她别喊他“傅少”,语气冷的像把剔骨刀。
此时,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是笑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旁边有萧萧这样的大美女,还是他今天没喝酒,反正一直含着点笑意,很应早春这个时节。
走到外面,天气还有料峭之意,晚上更显清寒。
傅言真边走边将大衣穿上,动作带起一阵微风。萧萧想帮他理一下衣领却被他制止,他自己动手。
反观曾如初,简直就像块榆木疙瘩,两手插在兜里生怕拿出来挨着冻一般,丝毫没有上前去帮忙的意思。
但傅言真回过身,又对她说:“你别搞的这么生分,人家喊人家的,你直接喊我名字就行。”
萧萧:“……”
傅言真这人冷漠的时候是真的冷漠,他并非愚钝之人,但不在意的就是丝毫不上心。
萧萧脸都快因为这句话黑了,他也像没看见,只盯着曾如初:“你还记得你高中同学叫什么名字吗?”
是在开玩笑,但语气又不像是单纯的开玩笑。
曾如初:“……”
他也没在意曾如初迟迟不给她反馈,反而好脾气一般地念出自己的名字。
“傅言真。”
萧萧一时张大了唇,忍不住插话,“阿初,怎么从没听你说过傅少是你高中同学?上次来了你也不说?”
语气有些埋怨。
傅言真又听到了那句。
从没听她提过他。
这样的话,他也不知道这话他还要听几次。
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这么些年,大概一直都悄无声息的苟活于她的过去。
那个过去,她好像都不愿意回想。
虽然他不管萧萧脸色,但曾如初不能不管。
她碰了碰萧萧的胳膊肘,压着声道:“那你看当时,他像记得我的样子吗?我要愣头愣脑地上前打招呼,他没想起来反问我一句‘你谁’,那我得多尴尬啊?”
她才不去接萧萧扣上来的这口锅。
三言两语将锅扣傅言真头上。
也不算是推卸责任,傅言真那表情明显就是“我不认识你”“莫要挨老子”啊。
她觉得她没看错他脸色。
萧萧想了想那日的场景,也确实像是那么回事。
谁都看不出来这两人像认识的样子。
曾如初平时也不是什么高调的人,按她那性子,舔着脸去攀亲带故的事情也确实干不出来。
一时间也消了气。
出了机场,傅言真和曾如初同乘一辆。
方润这个人精,早就抿出了不对劲,笑呵呵地让她多和傅言真介绍介绍他们这座城。
他们这座城有什么好介绍的,全国人民还有不知道北城的吗?
曾如初很有自知之明的拉开副驾旁边的门。
司机也早早下来,此时替傅言真拉开后车座的门,但他却没立刻欠身进去,立在原地看她动作,说了句:“你坐后面。”
曾如初手一顿:“……你要坐前面吗?”
傅言真没说话,只歪着头看她。
像是想坐前面的样子。
那她还能怎么办呢?
只好滚去后面的座位啊。
谁知她刚坐上来,傅言真也跟着上来了。
门自外面合上。
两人就这么并排坐着。
曾如初的眼睛倏地一瞪大。
这是她紧张时的惯常反应。
磕巴那种太过明显,也有人善意提醒过她,所以她下了功夫给改了。
但这个瞪眼的小动作,自己目前还浑然不觉。
傅言真看出她不自在,但也没那么好心地让她换位置:“你刚跟人说,怕我不记得你?”
曾如初:“……”
应该就刚刚和萧萧说的那句,她明明已经很小声了,他却还是听到了。
傅言真上下打量着她,轻笑一声:“难道不是你把我忘了吗?”
曾如初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
但很快,她也暗自逼迫自己放松下来。
顺着所圈定的同学一场的这层关系,她笑了声:“那哪能忘了你啊,你可是雅集的校草,知名校友呢,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啊。”
这话说的要多场面就有多场面。
场面到有些膈应人。
傅言真捏了捏耳朵,不是没听出她话里的阴阳怪气。
“再说,你说你记得我,”曾如初眉眼含着笑,反过来将他一军,“那我之前也没见你过来跟我打过一声招呼啊?”
傅言真:“……”
两人对望。
曾如初眼睛一眨不眨地,神情很平静,看不出丝毫慌乱。
傅言真哂了声,没去解释为什么不打招呼,只避重就轻地来承担后果:“我错了,回头请您吃个饭,好好谢个罪,您看可以不。”
“那倒不用了,”曾如初笑着拒绝,“我也欠你一顿饭,这不刚好相抵吗。”
傅言真靠着椅背,笑了笑,“那要就这么抵的话,也未免太没诚意了。”
说完,他又看着她,眸子里的情绪有些繁复。
一来一回,两顿饭就这么定下来了。
曾如初便将视线偏开,只看向窗外。
明显是在回避他的打量。
窗外一排排路灯都亮了起来,一团一团的光晕,看久了,眼神不免有些迷离。
车内暖气开的很足,路程到一半,她就觉得有些闷。
想把窗打开,好好灌一把冷风。
期间,傅言真也没再讲话,倚靠着座椅,眸光一直看着她,没收回过视线。
又过了十多分钟,曾如初手机响了。
陈路秋打来的。
傅言真眼角余光也跟着扫到了来电显示。
她给陈路秋的备注就是他名字。
一时突然好奇起来,她当年给自己的备注是什么。
曾如初按下接听。
“接到人了吗?”电话那边,陈路秋在问。
曾如初“嗯”了声,回话:“接到了。”
陈路秋笑:“辛苦了。”
曾如初撇了下嘴,没什么好气:“不辛苦哦。”
陈路秋笑的更大声。
他知道这丫头此时必定在心里暗戳戳地骂他。
但也没介意,带着点安抚的意味说:“你上次看中的那套炉瓶三事,我回头送你。”
曾如初听到这话,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不用了,那东西太贵重了。”
那一套东西得值个小几万。
陈路秋不甚在意:“搁我那也是落灰……”
没带陈路秋说完话,傅言真忽然开了口。
他找司机说话:“麻烦放首歌。”
司机忙问:“您想听什么?”
“linkinpark,”傅言真挑了下眉,“就那首《numb》。”
司机忙说了声“好”。
音乐很快就响了起来。
燥烈的摇滚乐,劲儿劲儿的。
傅言真抿了下唇,又道:“麻烦声音再开大点。”
司机乖乖照做。
音乐开的震天响,感觉车顶都要被冲飞了。
通话根本无法再进行,曾如初只好挂断,侧过脸看着他,蹙了下眉。
傅言真让人将音乐关了。
“不好意思,”他抬手摸了下鼻梁,颇有耐心地解释,“坐车容易犯困。”
曾如初:“……”
那你就睡啊。
傅言真知道他这行为的用意很明显,被看破也无所谓,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
他看她,口吻轻淡,像是不经意的一问:“你今天怎么会来。”
曾如初没多想,实话实说:“公司的安排。”
言下之意,不是她自己要来的。
傅言真心里有数,冷笑了声:“是陈路秋让你来的?”
曾如初“嗯”了声。
傅言真又笑。
曾如初不懂他这有什么好笑的,但懒得去问。
不多时,傅言真从衣兜里摸出一只铁皮小盒,从里面倒出两颗糖。
曾如初一眼就认出,这是他从前喜欢吃的薄荷糖。
傅言真自己剥开吃了一颗,另一颗往她跟前推了一下。
曾如初很喜欢闻这个味,但其实并不喜欢吃这个糖。
他们从前有次接吻时,傅言真便含着这片糖,还硬生生用舌将糖推至她那边。
霎时,这舌尖像是覆上一层凉霜,这糖果的味道过于清冽,甚至到了锋利的程度,舌尖都有些麻。
此时一想到那个过分亲密的场面,她耳根不自觉一红。
傅言真注意到她脸上的细微变化,“怎么了?”
曾如初摇头,“我不用。”
傅言真将东西直接放在她手背上,“吃点薄荷,容易清醒。”
他话说的很委婉。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明白。
也许他将很快耗光耐心,直接挑明也说不定。
近四十多分钟的车程。
他们有一搭没一嗒的说着话,密闭的一亩三分地里一直有点薄荷味。
是从他唇隙里溢出来的。
像极了那年,风里都遍布薄荷味。
这清冽又霸道的味道顺着鼻腔涌进肺腑,似要将她里里外外裹束起来。
蛛网上的那粒小虫,像极从前的她。
但好在,她这时的心,是属于自己的。
车在洲际酒店门口缓缓停下。
方润他们先下了车,站在一边等他们。
曾如初快步朝他们走去。
何劲却走了过来,忙去后备箱拿傅言真的箱子。
方润看她一眼,下达安排:“小曾,你送傅少进去吧。”
曾如初“啊”了声。
萧萧也很意外。
“我们先去对面的绪方斋,陈总也过来了,”方润说的不动声色,“你和傅少是同学,多年未见,叙叙旧也是人之常情。”
说的她好像有很多话要跟傅言真说一样。
方润说完压根就不去管她的意见,只朝傅言真笑了笑。
一时没在他脸上看到任何不满,便赶紧带着何劲他们走了。
曾如初不能在这里给方润甩脸子,人家不了解内情,所以也好像没说错什么,她眼下只能伸手去碰傅言真的那只箱子,干起了打杂的活。
却不料,她手刚搭上傅言真的拉杆箱,他的手就覆了下来。
他掌心的薄茧还在,手掌宽大温热带着点粗粝感,触感过于清晰。
曾如初如临大敌,倏地收回手,不过并未说什么。
这一前一后,相差也就零点几秒。
傅言真明显也不是故意的。
“不好意思,”傅言真握上把手,声音掺着点哑,“我自己来吧。”
曾如初往边上避了一下:“那我也去绪方斋等你。”
傅言真低眸瞧着她,笑了声,将箱子推至她跟前:“你来。”
曾如初:“?”
傅言真面色坦然:“我手麻了。”
曾如初:“……”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辣!
感谢“123”和“哐当哐当”两位小天使的营养液!
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