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神婆看到等在楼下的何沣,她停顿片刻,往后退了两步,点头示意,“巡使大人。”

“你认识我。”

“前几年遇到过一位巡使,看您与他打扮相同,想必也是了。”

“那女孩怎么样了?”

“暂无大碍,不过免不了难受两天。”

“是我的原因。”

“巡使大人既知道轻重,怎么会逾距呢?”

何沣不答。

“您这一身凶气,就是我都得离您三丈远,您常伴她左右,就算暂时不出大问题,长时间也是受不住的,轻则病痛,重则失命,您应该比我这老婆子更了解。”

“那她的阴阳眼还来得及关吗?”

神婆笑笑,“这丫头命格特殊,怕就是十年前想关也关不了。”

“那该怎么办?”

“不顺则避。我刚给了三张符,一般灵体靠近不得,只要巡使离她远些就好。”

“多谢。”

……

季潼哭的眼睛又红又肿。

周歆敲敲门,“睡着了吗?”

“没有。”

周歆端着针线盒进来,季潼面朝着她躺着。

“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就是头有一点点疼。”

“手链什么时候丢的?”

“就上次给你打电话的时候。”

周歆完全不记得这件事,她每天忙得昏头转向,回来多日都没注意到季潼手上的红绳不见了,“这段时间碰见什么没?”

“有过几回。”季潼怕她担心,“不过没什么事,几个好的鬼。”

“你怎么也不跟我说啊?”

“想着你忙,不想让你担心害怕。”

周歆将符咒叠起来,放进小荷包里,正穿着针线,忽然掉下眼泪来。

季潼拽了拽她的衣角,“我都习惯了。”

“你别担心,妈肯定给你治好,这个人不行就再下一个,下一个还不行还有下下个,瞎猫还能碰上死耗子呢。上回的红绳就不错,妈回头跑趟江西,再给你求一根回来,不,求十根,双手双脚脖子全戴上,我还就不信了。”周歆用力揩了把眼泪,一针一线将荷包缝好。

季潼很愧疚,静静地看着母亲。

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外大小事都需要她操持,偏偏自己还这么个体质,动不动给她添麻烦。季潼一直认为她拖累了周歆,这些年亲戚朋友也为她介绍了几个男人,可没有一个能受得了她带着这么个不正常的闺女。

吓人,还不吉利。

周歆把缝好的荷包系到季潼的书包上,打了个死结,“这样就不会掉了。”

“辛苦你了。”

“你要是好好的,妈再辛苦都没事。”周歆笑笑,摸摸她的脸,又找出她的文具袋,把符咒塞进隔层里,“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先放着试试吧。”

“不用塞这么多。”

“塞多不坏事,多防着点总是好的。”周歆坐回来,又塞了张符咒进新荷包,“我以后还是天天陪你上下学,我得也戴一个,双重保险。”

“不用。”

“怎么不用?刚开学时候天天接送你都没什么事,刚离没几天又掉这个又掉那个。我就该把你放眼皮底下看着。要是你爸在就好了。”她顿了顿,咬断白线,冲季潼笑笑,“要不咱们养条狗吧,凶一点的,德牧怎么样?马犬?杜宾?不知道禁不禁养,待会妈去打听打听。”

……

季潼睡了一天,断断续续做了好几个梦。

梦里的她骑着黑马,身后背着弓箭,正追着前面骑白马的少年。

她举起弓箭,正要朝他射去。

少年忽然回眸,她从马上滚了下去。

少年高兴地跳下马,走到她的面前,

“让我看看摔死没?”

她在天旋地转中,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这少年,竟与何沣长得一模一样。

季潼乍然睁眼,茫然地看着上方。

她动了动手指,感觉到自己已经醒了过来,随口叫出他的名字,“何沣。”

“何沣。”

“你在不在?”

“何沣。”

……

何沣一周没有出现。

这段时间周歆每天接送季潼上学,没碰到什么怪异的事,也没再见鬼。

很快又到了周末。

周歆从工作室开车过来接她一起回家,车里放着音乐。周歆看上去很疲倦,不是很想说话的样子,母女两一路沉默。

忽然,季潼隐约听到一声,

“阿吱。”

她回头,后座空空,什么也没有。

“阿吱。”

季潼又回头。

周歆疑神疑鬼地看着她,“怎么了?”

季潼转回脸来,没有回答。

“是不是听到什么?”

“没有。”

“你别瞒着我啊。”

“真没有。”

周歆半信半疑,“跟你强调过无数次,就算听见有人叫你也不要回头,尤其是晚上。”

“我知道。”

周歆又睨她一眼,“真没有?”

“真的。”

……

何沣就这样消失了。

季潼时常试探性地叫两声他的名字,可两个多月过去,他始终没有出现。

也许他真的觉得自己有些无趣,有些烦。也许他只是把自己当做路人,闲来无事,帮了几次而已。

明知道不该对一个鬼这么魂牵梦绕,可季潼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起他。看到书会想,路过校医室会想,看到水,看到灯,看到天上的星星……明明他们才见过几次,才说过几句话而已。

季潼觉得,不会再见到他了。

直到那日做了一个梦,一个很恐怖的梦。

梦里的她在一群烧焦的尸堆里爬,爬来爬去,却怎么也爬不出去。

一醒来,居然看到自己升在半空,脚下是一片陌生的土地。

季潼灵魂出体了,至于怎么出的,她也不清楚。

她有些不适应,又觉得很刺激,不用迈开腿就可以走路,还可以飘在半空,飞来飞去。

可是问题来了,这是哪?

季潼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在街上乱晃着。

一个男鬼见她到处张望,过来与她搭话,问她是要找什么。

季潼有几分防备心,没敢报家里的住址,说了小区附近的公园。

男鬼叫黄青云,笑眯眯地说:“我知道啊,还挺远的,我带你去。”

季潼总觉得他长得不像什么好鬼,没敢答应,“算了,我自己找吧,谢谢你。”

“你自己找到什么时候啊?我路熟,一会就把你带到了。”他拉住季潼,往自己跟前拽。

季潼要挣脱,黄青云却更紧的扼住她。

“我带你去,你怕什么?”

季潼挣不开,求助路过的鬼,可没鬼理她。

黄青云眼小,瞧着色眯眯的,“我又不害你,你喊什么嘛。”

“你放开。”季潼慌了,她顿时想到了何沣,“我认识何巡使,我们是朋友,你再不放开我找他告状。”

“哪个何巡使?”

“他叫何沣。”

“巡使?十一殿的巡使?你跟他是朋友?”黄青云嗤笑一声,“我跟他还是兄弟呢。”

季潼哪拽的过他,被硬拽着飘起来,忽然看到一个女鬼拦在前面。

女鬼鼓足勇气,吼了声,“你放开她。”

季潼心中一喜,是大花!

黄青云二话不说,一脚把大花踹远了,“一边去,少管闲事。”

大花可怜巴巴地蹲在地上,与季潼对视一眼,灰溜溜地抛下她溜了。

口口声声说下次遇到危险再也不跑了的!

果然,都是鬼话!

大花虽然跑了,却是跑去搬救兵的。

上次何巡使为了这丫头大动干戈,想来关系匪浅。她一路问过去,没找到何沣,反而碰上孟沅了。

大花语无伦次地说:“季潼……被黄青云……色鬼……危险……就带走了。”

“说什么呢?季潼怎么了?”

“被黄青云……带走了。”

“黄青云又是谁?”

“色鬼!”

“然后呢?”孟沅正困呢,闭眼打着盹,有一句没一句的与她对话。

“季潼死了!”

孟沅躺在树桠休息,懒洋洋乜了大花一眼,“你这话要是传到何沣耳朵里,小心把你嘴缝上。”

“真的,我不骗你!不是死了就是魂魄出体了!反正是出来了!”

“下午我看了还好好的。”

大花急了,“真的是她,我要骗你明天就下地狱。”

孟沅将信将疑,从树上跳下来,“我去她家看看再说。”

大花把她拉回来,“等你看完就晚了,赶紧通知何大人,你们刚来不知道黄青云,他可是我们这带出了名的色胆包天,前段时间被追,逃跑了,不知道最近怎么又回来了。”

孟沅心想,这女鬼不至于拿这事哄骗自己玩,还提到了何沣,难不成真出事了?

“不能等了,快去啊,何大人在哪里?”

“何沣去十一殿开会了。”

大花急得抓头,“那怎么办啊?”

孟沅勒住她的手腕,“你确定没骗我?”

“你咋还不信呢!”

孟沅撒手,“我先去会会老黄,你去十一殿找何沣。”

大花顿时蔫了,“我不敢啊。”

孟沅给了她一块牌子,“这是何沣先前给我的,有它十一殿不会拦你。”

大花不敢接,孟沅直接塞她手里,指着她的鼻子恐吓,“你要是害我白跑一趟,我就让何沣抓你去小地狱。”

“黄青云应该带她回家了,从这往东十七里地,在一片林子边。”

孟沅嗖地没影了。

“你跑反了。”

……

大花果然没撒谎,黄青云掳着季潼奔自己棺材去了。

孟沅气的扑上去与他斗,可惜没打过,被反抓住。

这就把黄青云开心坏了,“怎么还一送一呢!”

孟沅恐吓他:“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呢。”

“我哥是何沣。”孟沅朝季潼抬抬下巴,“这个,是他老婆。”

季潼:“……”

“怎么今天个个都拿何沣撑腰。”黄青云长时间不在此地,回来后也才听说过刚来了个厉害的巡使,还未亲眼见过,“我还不信了,他能有多大能耐?”

话音刚落,黄青云脖子被扼住,直接被拖了出去。

何沣看上去是气急了,否则也不会使出魂鞭来制这么个不足为惧的色鬼。

白鞭毫不费力地将黄青云捆了两道,慢慢吸食他的力量。只见黄青云浑身抽搐,翻着白眼张着嘴,叫也叫不出,哼了哼不出。

何沣不想当着季潼面处置他,让魂鞭捆着他先行去十一殿了。

大花是被何沣带来的,一落地,她恍惚了良久,这个何沣速度也太快了!魂都快给她冲散了。

她凝凝气,见季潼坐在坟头上。

何沣紧张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季潼摇摇头。

孟沅扭了下脖子,“哎呦,好痛啊,都不关心下我的。”

何沣看也不看她一眼,孟沅叹息一声,知道他两太久没见,大概有很多话要说,于是拽上大花识趣地先溜了。

“你怎么出体了?”

“我也不知道。”

“快回去。”

“认不得路。”

“一直往西十公里就到城里了。”

何沣转身就要走,季潼赶紧抓住他的斗篷,“你去哪里了?”

斗篷下的手一颤,微微蜷起。

他没有回答。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了?”

“公事忙。”

“那你快忙完了吗?”

“没有。”

“那还有多久?”

“不知道。”

季潼低下头,“那你还会来找我吗?”

“不知道。”

季潼不敢松手,怕他又忽然不告而别。

憋了两个多月的话,太多的问题,一鼓作气全爆发出来。

“这些天我总是做梦,梦到山,树林,马,还有一个人。”

“我还在梦里看到了你……年轻的时候。”

何沣低头侧对着她,极力克制着汹涌的情绪。

“总有一个声音,好像在召唤我。”

“你知不知道,阿吱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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