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职位太低了,连中高层都算不上,进宫了没点手腕,只怕来几个贵嫔贵人就能压得她这辈子都不能翻身。
尤其,他这个小女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脾气又是比仙仪更刚烈的,
难办啊........
吕兆年把圣旨捏的死紧,没出声,就是满腔怒火一时不能发泄,憋得慌。
他多日来忙着调配人手,熬得两只眼睛通红,不过那么点时间,就已经无奈的现了老态,不再是从前挺着高大健硕的身躯,帮着傅森和成国公叫板的那个吕将军了。
吕兆年憋着憋着,想不出一个又可以保住兵马,又可以保住女儿的两全之策,就有点泄气,当场就憔悴了,看上去又老了好几岁。
爹不听话就跟你要女儿,天底下居然还有人写的出这样不要脸的圣旨,简直没天理。
其实站在外人的角度上,公孙嘉奥这道圣旨下的没错,就和靖国以前送辅城公主出去和亲的性质差不多,都是很常见的政-治手段,对上当然是好的,可对下,吕兆年爱妻早逝,浴血奋战多少回,几乎打了半辈子仗,膝下就得了那么两个宝贝,给出一个都肉痛了,何况是两个?
并且这当中还涉及到一个很严重的原则性问题——他大女儿当过靖国皇帝的贵妃,现在小女儿看样子又要给骧国皇帝当妃嫔。
那他算什么,同时当了两国的岳丈吗?
吕兆年磨牙嚯嚯,真想当场就把这道诏书一撕两开,再一口吞下去,等裹了胃酸再吐公孙嘉奥脸上,酸死他丫的。
骧国的公孙氏都鸡贼的很,意思也表达的很清楚,若是他实在不想给,也可以,不过这就等于给了骧国出兵的理由,人家封你忠勇公,还不计前嫌、不嫌你是前朝大臣,特意下了圣旨来宣,就差明着跟吕兆年说了,别给脸不要脸,怎么着他都得领旨谢恩,不然下场很好猜,两个女儿一个都保不住。
吕兆年,说实话,他真的犹豫了。
邓夫子负着手,在吕兆年左手边站着,和吕嫦云正好一左一右,都可以看到那张明黄色的布头,他的神情比吕将军好一点,但又比吕嫦云要凝重,也是纠结的紧,好像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什么良策都不良,哪一条路都不好选。
军帐里一时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吕兆年不时地叹一口气,也不敢叹太多,怕让女儿看出自己已经在犹豫,他在女儿们面前的形象一向是高大的、无所不能的,他不想让嫦云意识到自己已经老了。
“姐姐现在还在宫里,女儿进宫也能跟姐姐有个照应”最后还是嫦云打破沉默,在吕兆年身边道:“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榆关迟早是守不住的,不如就听邓夫子的,留一万的兵马在这儿、”她不等吕兆年说不,自己径自便跪下了:“之后您便趁着女儿进宫的间隙,连夜南下,让夫子陪着您往东陵那儿赶.......”语气轻柔,说的却是斩钉截铁,吕兆年一听就坏了,小女儿这是下了决心,怎么拦都拦不住了。
吕嫦云没说话的时候,邓夫子的眉头就皱的很紧,现在一听,这脸立刻就绷的就更紧了,他满含深意地看了跪着的吕嫦云一眼,吕兆年在上头被闺女的决定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倒是漏掉了他眼中那股莫名的深意。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在这世上也不是所有男人都能符合‘冷峻’这两个字,如邓藻良就恰好不多不少,身姿伟岸藏傲骨,穿布衣穿麻袋都一个样,都是不苟言笑,不用怎么说话就很能让人信服的。
他看吕嫦云,看她柔弱素白的容颜与眼中的坚韧毫不冲突、是和吕兆年、和她姐姐一模一样的气魄,韧劲和决心都藏在眼睛里,纵使有心人也未必能发现,只有亲近的人才懂得,才能看得分明。
邓藻良十八岁学成下山,没过多久就进了将军府,几乎是看着幼小的姐妹俩先后地长大,其实已经算很亲近了。
刚巧,他还很有心。
两姐妹长得快,他不过比她们多虚度了十年的岁月而已,却已是学富五车,感觉活了快大半辈子了;后来大小姐先进了宫,封了瑞贵妃,二小姐又紧跟着和豫王结亲,邓藻良当时听见了就反对过,他记得他跟吕兆年说,皇家无兄弟,更无父子,何况是傅忌这样薄情寡意之人,大小姐进宫,有宠也只是暂时的,日子久了必定会吃亏,一次大亏。
看看,三年了,从东宫再到后宫,任谁都看不出傅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偏他一眼就能勘破,还点名了说这就是薄情寡义,洗都没得洗。
可惜吕将军那时候沉浸在女儿嫁给太子当侧妃的巨大喜悦之中,所以听见邓夫子这话后,不但没有采纳他的建议,还差点抡出一记老拳揍上去,‘提醒’他不要这么乌鸦嘴,既然邓夫子当初说了他们吕家的女儿有皇后命,那么顺着轨迹走下去总是没错的,他两个女儿都生的那样好,反正将来注定是要做皇后的,哪怕只有一个也行。
但事实就是,吕将军的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太骨感。
眼看着女儿就差一步就要当上皇后了,冷不丁的,国就亡了。
吕兆年事后有偷偷想过,可能是他的开光嘴过了时效期,现在就是倒霉的时候了。
现在更倒霉的来了,他的大女儿在冷宫生死不知,二女儿又要为了他和傅森铁了心进宫,并且跟他摆事实讲道理,好像她自己很愿意去,他不让就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失职一样。
这让吕兆年觉得很难过。
他知道嫦云是很不乐意的。
吕将军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大小姐皮实,大夏天大冬天的都要爬树掏鸟窝的人,从不喜欢跟着女师傅学女红,也不喜欢他这张臭脸;府里只有二小姐脾气好,看见他会喊他一声夫子,会在重阳节给吕将军缝茱萸香袋的时候也给他捎一份,直到没出事前她都一贯是是清冷淡泊的,这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是养在闺阁里头的美人。
清,是指她的眼睛很清,冷倒是不冷,见人永远的温和有礼,对着傅森是缱绻,对着不怎么亲近的人,则是缱绻又疏离。
嫦云和仙仪,名字是一对,就如花开并蒂,她们一直都是他的好女儿,是他的骄傲;吕兆年知道做姐姐的心气高,多半也是受了他的影响,才下了死劲地要当皇后,可嫦云不一样,她除了当一个好女儿以外,最大的理想就是与自己的良人白头偕老,再生两个孩子,最好还是一男和一女。
如今,五万兵马都保不住他的女儿,吕兆年顿时自尊心大挫;
他想,他真的是太没用了。
邓藻良见吕将军神色有些哀戚,多半也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倒是不担心大小姐,既然没有消息,那便说明现在冷宫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哪怕大小姐放出风声,也一定传不到外头。
可以想见,骧国的人就是要逼他们急,越急越好。
邓藻良把自己想的这番话都跟的吕兆年和吕嫦云说了,但是收效甚微,吕将军依然愁容不减,而吕嫦云,也依然决意入宫。
吕将军是武人,讲道理偶尔讲得通偶尔讲不通;可吕嫦云这样冰雪聪明的人,怎么就听不懂他的意思呢?
邓夫子抿紧了唇,脸色更难看了。
他方才看的那一眼,看的很快,在场的除了他自己谁都没发觉,不知是不是出于私心,是不想让这对清透的眸子自此埋没进深宫,还是就目前的处境来理性地考虑;
“不行”邓夫子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二小姐不能去。”
“为今之策,只有进宫,才能保住姐姐和父亲。”吕嫦云笃声道:“靖国十六洲,如今虽大半归入骧国版图,将来豫王若是想于汝南起兵,少不得要时日筹备.......”
直到这话出口,邓夫子和吕将军总算都明白了。
原来她自愿入宫,有一半的原因,还是为了豫王。
吕嫦云到现在都跪着没起来,邓夫子和父亲说的话不是不管用,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她自己愿意,为了家国,为了傅森,她几乎是当时当刻就说服了自己,必须要愿意。
她的腰肢细如约素,从前是纤细,现在是越来越细,有时候邓藻良去帐子里回事,经过的路上会遇到她,看背影的时候就觉得,可能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来,她就要被吹走了。
榆关不比上家里,衣食住行都要打折扣,吕嫦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妆扮过自己,整日就是一身最简单轻便的紫色长裙,连一点刺绣和花样都没有,素的跟她的脸一样。
不过她身上什么妆饰都没了,只有腰间还挂着傅森跟她交换的信物,是一对羊脂玉的双宝环佩。
只是环佩一直戴在身边,可傅森呆在汝南,却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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