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窈的点子提的真好,很难想象一个身份低微的庶夫人能想出这么个好点子,又全了瑀夫人的面子,又一边给自己除了后患,内侍不能人道,折磨起人来自有他们的办法,任凭你是花儿一样的姑娘,还是性子刚烈不愿低头的,到了他们手里总能有办法,万松雪一改方才的强硬,这回难得的没有异议,淑妃也是事不关己,憋笑就憋得够难受了,又何必真笑出来戳人心窝子,反正木已成舟,赶紧乖乖地低头喝茶吧。
傅宝音性子柔顺,又是整个后宫里和吕嫦云关系最近的,她听着一点都不觉好笑,只是觉得匪夷所思,这哪是来求情来了,简直比折辱人还难受,这舒窈在侯府那么多年了,便是在骧国时也不常进宫,她一直以为是个和自己一样老实本分的人,可这会儿连她都开始存了私心;
果然么,人都是会变的。
傅宝音再一次地失望了,对这个可怕的地方,对这些可怕的人。
至于璟妃回来会是个什么反应,她已经不敢去猜了,只求太后和瑀夫人开恩,赶紧把这事儿给掀过去,宫里的手腕大家心里都有数,都关在暗室都五六天了,还能强撑着在正殿上和小路子比嗓门,瑞贵妃已经不算个常人——换作是自己,只怕白的也能被她们说成黑的,早就被这群人撅到冷宫去了。
人人都生了张嘴,哪怕一人只说半句,唾沫星子就够淹死我的,或许这才是公孙刿让舒窈进宫的本意吧,我和他两个绕了这么一个大圈,终于还是到了厌弃的时候,再大的新鲜感也不能坚持多久,他忙着避嫌,也忙着把我这累赘给远远地撇开,如果只是撇开,那也就罢了而已,大家大不了好聚好散——可好端端的,怎么就要把我指配个给内侍了?
五品的掌印在宫里不值钱,十二司每司都安置了两个,一个为正一个为副,马进宝当初就是司膳房的掌印,他还算好的,只是有些贪财,不好的几天就能折磨死一个徒弟,这群人是什么德行我最清楚不过。
这明显是刚逃了鬼门关,紧接着又来一个火坑给我跳呢。
我对自己很失望,白活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一点长进都没有,明明已经在傅忌身上吃了无数个亏,换到公孙刿的身上,也依旧是吃亏。
我对这样的结果很不满意,可舒窈却看出了我的意思,又对我轻轻一笑,看着无害,又似乎是发自真心地向太后请旨,道:“宫人们一入宫门,运道好的年满二十五可以放出去,可这也仅仅是少数,奴婢记着这宫女的好处,所以今日特地进宫求情,不敢说求太后娘娘和瑀夫人开恩,只是赐婚一事也得这宫女乐意才好。”她说着便看向我,道:“事情既然已经出了,你这头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留在宫里头,十二司的掌印随你挑,往后收敛些脾气,回头老老实实地伺候璟妃,那玉佩就当是璟妃赏你的,也不必挨板子。”我很认真的的听着,听她说的第二条路:“这第二,便是主子娘娘们拎你做个筏子,好好整一整这宫里的风气,且等验过了身,自会事后补偿你。”
淑妃搁了茶盏,不知该说什么好,要不说同行是冤家,轻易别得罪女人呢,这舒窈今日明显不是来捞人来的,她最大的目的,或许还是绝了这宫女和彻侯的联系吧。
我膝盖跪久了酸痛的很,吃一顿少一顿的,这会儿胃里也难受,尤其是在听了舒窈的话后,我差点下意识的就想着往她脸上去。
只可惜,我跪着她站着,想吐也吐不到。
最毒妇人心,我早说能在他身边呆的长久的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舒窈今日进宫是着意打扮了的,绯色的宫装,黑鸦鸦的好头发,脑袋上是我最喜欢的珍珠簪,我一早就跟公孙刿提过,原来的傅忌给我的珍珠玉板给我埋在广寒宫的地底下了,我曾经想过要他另送一支给我,可见公孙刿倒是记得这事儿,只不过他最后送的人却不是我,而是一直很安分,从不争抢的舒窈。
她有私心,且为了私心把我给踢开,这本就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被逼地只能当时当刻作出抉择,左不过就是死不能好死,活只能赖活,把两条路并成一条道走。
可即便是这样,我也依旧要活下去,活到咱们吕家重现荣光为止。
“庶夫人倒真是菩萨心肠,怪不得侯爷老是在太后面前夸你,果然是本分又懂事”万松雪笑着看看太后,邬太后也点头:“奴才跪着,断没有做主子的下跪求情的道理,你先起来吧。”说罢又颇觉头疼,转而看向还在地上不动弹的我,皱眉道:“那么你呢,方才庶夫人给了你两条路,你若是再想不清楚,哀家这儿有的是法子让你一次想个明白,快说!”
“是,回太后娘娘的话”我稍稍侧了侧身,跪的稳当了些,叩首道“庶夫人亲自入宫来为奴婢说情,便是璟妃娘娘晓得了,也会记着您的好。”舒窈见我如此识相,自然也是但笑不语。
事已至此,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了,我于是接着道:“奴婢在进毓德宫前曾在广寒宫当差,那时同奴婢在一块儿的内侍中有个同乡...........”
意料之中,是个人都会选第一条而不是第二条,可舒窈还是不由得松了口气,出门前侯爷是同她说清楚了的,进宫什么都别提,只说这是他从璟妃那儿留的人,往后要挪进侯府做侍妾的。
可这样不行,侯府什么女人她都能容得下,唯独这个女人不可以。
没人知道她在进宫前脑子在转着什么,舒窈突然有一种心空了一块儿的感觉,毕竟她那位侯爷以前从没这样过,可接二连三的,他去广寒宫已经成了家常便饭,那女人也在彦姬面前大肆宣扬着自己往后要进府做侧妃,她生产那日公孙刿在门外头站了许久,可也远远不及他在那副美人图前出神的功夫。
她最怕的事,终究还是来了。
幸而她在公孙刿面前一向听话,舒窈那时温顺的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说什么她立马就应下了,可转头,舒窈便在太后面前带着引导性地说出那番话,几乎是想也没想,她主动地作出了反应,并不愿意这个女人真的进了侯府。
齐开霁在司膳房好好的,还是人生中第一回撞上这等掉馅饼的好事。虽然只是名义上的搭伙过日子,可他缺的就是一个名正言顺,可以和她接触的由头。
他在广寒宫看大门的时候可从没想过有今天,时间真是奇妙无比,可以让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这么硬生生撞进他怀里。
人嘛,还是要多一些希望的。
万一哪日,它就成了呢?
齐开霁突然觉得生活充满了光明。
有了太后的话,从宫人巷出来就容易多了,老内官临走前给我擦了半天的血迹,可我却依旧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过公孙刿养的人都很有自知之明,哪怕心里有多好奇,面上也并不会多嘴问一句别的,我能猜到他一定很惊讶,很想问我为何宁愿留在宫里和一个内侍搭伙,也不愿意出宫,进侯府过富贵安逸的日子。
这些个问题,我估摸着是没机会回答了。
想必舒窈回去,也会替我想(编)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带着一身的脏衣服,以及满脸的灰,我干脆扶着墙走,一小步一小步地往毓德宫挪,小橘子一连慌了七八天,嘴巴上燎泡都出来了,打大老远就看见一个人影,忙窜了出来,凑近了还不敢认真看,只是喃喃道:‘姑、姑姑,宫人巷那头,肯放你回来了?’
我没有作声,而是直接把小橘子当成一根拐杖,好容易挪进了毓德宫,回到自己的地界了,这才从他胳膊上撤下来,我看着静香清滟几个跑出来从上到下的打量我,香桃子依旧不见踪影,便咧着嘴道:“小厨房有吃的没有,快饿死我了哟............”
手忙脚乱的收拾了一通,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饿过了头,还是被自己身上的馊味熏得睁不开眼睛,总之静香和清滟帮我洗头发的时候使了吃奶的力气,换了两桶热水才彻底洗干净。
我喝着鸡汤,冲他们连比带划地形容暗室里头的刑具,绝口不提后头发生的事儿,直把静香吓的一愣一愣的,绿迆和清滟还好些,只是见我喝了一碗还不够,又默默地帮我去小厨房添了一点儿。
“这一出也真是倒霉催的,不过瑀夫人看来也没讨什么好处,毕竟她把我放回来了”我煞有其事地对静香分析道:“只是往后少不得要牺牲个把时间去司膳房那儿了。”
说完不等她反应,又问道:“对了,香桃子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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