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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 76 章(1 / 1)

天韵楼二层的地字号包厢里,杜记书坊的老板杜老板坐在窗边,膝前的方桌上摆了两只小酒杯,碟茴香豆,大盒酥饼点心。

他摸着粒茴香豆往嘴里放,眼睛却盯着窗外。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个穿灰直裰的男子手拿个毡包,径直往天韵楼来,脚步又快又急。

布鞋踏在木楼梯上,嘎吱嘎吱响。拿毡包的男子才进地字号包厢,不等他请安,杜老板便忙道:“东拿来。”

毡包里装着的,正是份最新的燕京小报。杜老板原想接,但转念想,方才他才吃了东,直接去接恐有污渍,对文字不敬。是以他先毛巾擦了擦手,这才拿起份燕京小报。

杜老板眼睛不大好,因此贴极近去看报,看到第二版时,木楼梯又嘎吱嘎吱响起来。他抬头看,等的人来了,正是集文书坊的熊老板。

两人寒暄几句,对坐下,斟满酒杯,边喝边聊。

杜老板将燕京小报往前递:“这小报做的的确好,难怪他们月恒书坊这回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只是被他们抢先了步而已,以今日我才来找杜老板商议。”熊老板颇有些愤愤不平,“不就是小报吗?谁还不能做了?花不了几个钱。咱们两家书坊各出份小报,定能局势扳回来。”

杜老板笑道:“我有此意。不,窝蜂的去做民间新闻小报,怕不大好,因此想和熊老板商量商量,看咱们的小报关注之事能不能岔开,这样,大家都能发财。”

熊老板嗤之以鼻:“你若真改了领域,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跟咱们怕了他样,不行,我集文就是做同样的小报。”

话不投机半句多。杜老板上笑呵呵,心里却在嘀咕,老熊的这个儿子能守住家业么?算了,左右不是自己亲子,爱怎么就怎么样罢。

反正杜老板是定主意从另个角度做小报。杜记书坊在京开了这么多,与许多文人都算上旧识。杜老板便带着礼物,家家去拜访这些老主顾。

都是有见识的人,谈天聊地间,杜老板渐渐明了他的想法,他算做个专门向文人墨客的报纸,取名曰文报。

在筹备文报的时候,杜老板听说了集文书坊的动静,听说熊老板做份帝京小报,听名字就是跟燕京小报擂台的。

杜老板倒隐隐有种想看戏的冲动,两家若是当真起来,他和文报说不定能坐收渔翁之利。

礼部尚书府邸的后院里,月恒书坊的杜娘子手握账本,向宋持盈报喜:

“整整月,燕京小报的销量已经有两千份!名号为大半个京城知,许下期还加印些。”

宋持盈接账本,拨动算盘,细细算账。算之后,她长吁气:“不算辱没了。”

有了如此成绩,等宫娘娘千秋节时,她进宫朝贺,才算有颜相见。

宋持盈放下算盘,正欲嘉奖杜娘子,抬头却见她眉宇间竟然有丝忧色,像是藏着什么话。

“怎么了?你可在忧心什么?杜记与集文跟着办报了?”宋持盈玩笑道。

杜娘子苦笑了笑:“你吃肉,人家自然跟着来抢,什么帝京报、春明报听说亦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不,我忧心是另件事。”

杜娘子素来是个胆子大的,如今却支支吾吾,想来这件事牵连定不小。

宋持盈起身,依次检查门窗合严了不曾,方才回来让杜娘子说话。

“你说罢,是什么事。”

杜娘子声音压低低的:“找新闻的小孩听来了则闲话,与天家有关,说是有人宣称小皇子不是宫娘娘亲生,而是宫人子,为宫娘娘夺。”

“这是什么混账话?”宋持盈下子蹙进了眉头,声调高,忽然想起此事不能声张,又声音压低,“你且细细说来。”

杜娘子道:“有个叫郑旺的人,说小皇子是他的女儿郑金莲生的,如今条胡同的人都上赶着叫他郑皇亲。”

宋持盈越发严肃:“这事,知道的人多不多?”

“并不太多,只在附近的街巷之。”杜娘子道,“我听说之后,立刻来回禀大姑奶奶,便是我家的掌柜的都没说。”

她是知晓大姑奶奶与宫娘娘向好,因此格外谨慎。

宋持盈点点头:“事关天家,不可妄言。你就当全无此事,个字都不漏出去。”

杜娘子立刻指天发誓,然后道:“我自是不会往外说,但现在其他家小报在筹备,他们会不会探听此事,拿此做文章,我是真不能保证。”

说真的,是谁家小报开篇即是如此皇家秘辛,定能瞬间红遍京城。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保不定就有谁起了歪心眼。

思及此,宋持盈坐不住了。不行,她不能等几日后千秋节时给宫娘娘禀报,定尽快往宫里传消息。

她个外命妇,无诏,是不能进宫的。好在之前宫娘娘曾嘱咐,若有急事,可以去寻坤宁宫掌事牌子文瑞康。文瑞康作为坤宁宫内侍之首,在宫外自然有处私宅,之前的金属活字印刷机就是暂时寄放到他府上,而后搬到月恒书坊的厂房。

夜里,和夫君招呼后,宋持盈便轻车简从往文瑞康私宅在的位置去。

叩门之后,方知文瑞康不在。宋持盈不觉有些焦急,询门房:“不知文公公何时归?”

“大约还有三日才能歇息罢。”门房将灯笼往上提了提,看清了她的脸,“可是宋夫人?小人见您有些熟。”

宋持盈微点头:“上次来回。”

门房见她上大有着急之色,看便知有急事,加上上回宋夫人来,文公公是亲自来迎的,因此不敢掉以轻心。

“宋夫人若是有急事,我就去通传胡辅,他是文公公的干儿子,如今正在府上。”

胡辅么?宋持盈想了想,上回文瑞康同她说话,屏退了其他人,却独独留下了胡辅,这个人想来应该是可信的。

她定了定神,向门房道:“就劳烦你通传。”

说着,宋持盈眼神示意侍女。侍女从袖取出个小荷包,递去给门房:“这么晚叨扰,你拿这钱买些酒烫着吃。”

门房掂量了下荷包,越发殷勤:“您坐在这稍等片刻,小人即刻去禀报。”

不会儿,门房就折回来,请宋持盈进屋。

见了胡辅,宋持盈将如何听消息、如何处置等等和盘托出。

她语速很快,到最后说:“总而言之,尽快知会娘娘才好。”

胡辅听了,是大吃惊,神色郑重:“真有此风言风语?”

“我决不敢拿这事开玩笑。”宋持盈道,“快,其他家做报纸的,正派人四处采新闻,若是宣扬出去了,才是真闹大了。”

胡辅皱着眉头,道:“如今已入夜,宫门早已关,我明日早即刻进宫去。”

这等事关皇家子嗣之事,定速速处理,否则百姓烁成金,闹妇孺皆知,即便最后澄清了,有人不会相信。

清晨的坤宁宫膳房,香气四溢。

灶上铁锅里正在熬猪油,白花花的肥肉在火的作下渐渐消瘦,刺啦刺啦的油炸声里,干瘪金黄的油渣新鲜出锅。

田公公起锅,将油渣尽数捞出,等猪油稍微冷却些,又往里加了成捆的小香葱、大蒜和香料,重新回锅,小火炸制会儿。

最后将猪油倒在缸里备,时机卡刚刚好,小徒弟煮的宽粉熟了。

另个小徒弟小心翼翼的捧来个大清花瓷龙纹碗,轻轻搁在案上。田公公将滤了水的宽粉倒在碗里,浇上勺猪油,放了烟、葱、香菜和许酱油,长竹筷搅拌均匀。

“成了,赶紧猪油拌粉装盒,和其他早膳起送去。”田公公吩咐道。

这道猪油拌粉,是张羡龄昨日白天忽然想吃的,吩咐膳房今日进碗。

早膳送进殿,数猪油拌粉最香,连还在喝奶的寿儿都被这香气吸引了,探头探脑的看。

张羡龄寿儿抱在怀里,怕他扭着头,意掉转了个方向,让他朝着膳桌。

寿儿咿呀咿呀个不停,水滴在小围兜上,模样很可爱。

她笑盈盈道:“想吃呀?可惜寿儿还没牙齿,吃不了,等你长大点,娘陪你起吃好吃的。”

寿儿划了划小手,好像有些不满。

怕他生气哭闹,张羡龄拿起个手摇铃,晃动起来。听见铃铛声,寿儿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试图伸手抓手摇铃玩。

张羡龄逗了寿儿会儿,他交给保母,自己则坐下来享猪油拌粉。

等她完早膳,却见文瑞康进到内殿来请安。

般无事,他是不会大清早到内殿来的。张羡龄估摸着应该是有事,便让三母带着寿儿到外间玩。

人都走了,张羡龄看向文瑞康:“说罢,什么事?”

很罕见的,文瑞康的表情有些凝重。

“回娘娘,燕京小报的通讯员跑新闻时,听则谣言。”

他停顿了下,道:“说……说皇长子不是娘娘生的,而是个叫郑金莲的宫女生。”

张羡龄时没听懂。

什么叫寿儿不是她生的?郑金莲又是何方神圣?

等她回神来,都给气笑了。

怎么着?造谣的人难道是趴在她产床底下亲眼见着了?有这闲工夫种种地、浇浇田不好吗,非造皇家的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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