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崧……”何凡闷闷地叫了彦崧一声,“你说,汪阿姨的事,咱们是不是也有点责任啊?”
这句话还是轻轻地敲击了一下彦崧的心房,彦崧叹了口气,“老凡,不要想太多了,汪阿姨的样子估计去得很安详,应该是寒冷的气候下诱发了心血管方面的问题,跟我们没多大关系。”
“可是……,要是我们去得勤一点,也许能早点发现,也许就……”
彦崧马上打断了何凡的自责,“老凡,我问你,上次去看汪阿姨是什么时候?”
“快半个月了,就是刚刚下雪的时候。一个星期前也打过一次电话,那时她自己还说挺好的,叫我不用担心。”
“那不就是了!我还记得那次,是你自己说的,天气有变化,去看看汪阿姨几个的,对不对?这种情况你都有预感的了,已经叫了蒋大姐她们多留心一点,汪阿姨自己不愿意住进老人院,我们能做的也差不多了。你也从医那么多年了,应该可以看得出来,她的是突发情况,就算她是你亲妈,给你天天盯着,也无济于事的。”彦崧一激动,音量不由提高了几个分贝。
“也是啊,唉……。汪阿姨真的很好人的啊……”也不知道是外面的冷风刺激的还是怎么的,何凡这个有点非主流的婉约男人居然有点眼眶红润了。
彦崧拍拍何凡的肩膀,“老凡,我们整个中心才那十几条枪,上门的也就只能是我们两个,整个北桥社区少说也有五六万人,老年人的比例又那么大,像汪阿姨这样的独居老人也有一两百人……,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啊!”
雪地上只留下两串落寞的脚印,一直往北桥社区卫生中心的方向延伸开去。
回到单位向余向天汇报时,他老人家稳坐在办公桌前面,一言不发,只是幽幽地说了声“知道了”就打发何凡和彦崧去干活了。
还剩不到一个小时就要下班了,彦崧安静地在诊室里等着,心里却也不能平静。这时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汪阿姨的情景,想起她时常对自己终身大事的关心,还记得那次她说过“你都老大不小的,怎么还不成家啊?你爸妈该多不省心啊?你可千万不能学现在那些小年青的对爱情那么儿戏,换人比换衣服还勤快……”
那时彦崧只是笑笑,并没有太在意。其实想想,这不正是证明她是一个很传统的中国母亲吗?那她为什么不愿意去和自己孩子团聚,安享晚年呢?可能是为了那份对故土的不舍吧。
她时常跟别人说“北京有什么好?外国有什么好?这里才是我的家,他们出去了就出去了。我一个老人家也没什么的,再说了,还有小蒋、小何、小彦他们照顾我呢!”
彦崧有一次还跟欧兆华说自己时常会上门给社区的老人家提供优质服务,还说他们享受的是“市长他爹”级别的待遇,可现在汪阿姨却不知已经在那个冰冷的床铺上躺了几天了才被人发现。
想到这里,彦崧不由有点惭愧――老人家对我们这么信任,可我们却……
条条框框上的责任是肯定摊不上的了,可心里的那份信念这时却真真切切在磨着彦崧的心,有点痛。
这鬼天气,怎么就还没见回暖呢……
回到家中,听到房里传出来顾少君的轻快歌声,彦崧才想起中午还欠她一顿大餐呢。
“回来啦!”顾少君听到开门声,小跑着出来,但是一看彦崧阴郁的脸,她马上静了下来,走到彦崧身前,轻声说:“还在生气吗?”
毕竟是服务性行业的精英,这点查颜观色的功夫还是有的。彦崧这才苦笑说了句,“没事,是工作上出了一些事……”活动了一下已经有点僵硬的脸,抖擞一下精神,笑着说,“走吧,去吃大餐吧。”
顾少君并没有响应,只是将头靠到了彦崧冰冷的外套上,“心情不好的话,吃什么都不会开心的,要不咱们在家里吃点东西就算了。”然后又把头抬起看着彦崧的眼睛,小声的说,“你如果愿意的话,我想听听你今天的事。”
这个关切的眼神让彦崧心里涌起了一丝暖意,他不禁有点呆住了,这一刻的顾少君让他觉得好熟悉。
“好吧,那就辛苦你随便做点东西,我们边吃边聊。”彦崧面色已经好多了。
顾少君笑着解开彦崧的外套,“本来你说要请我吃饭的,不如,今天就你来做吧,我给你打下手。”说完就拉着彦崧的手进了厨房。
……
看着彦崧笨手笨脚的样子,顾少君在旁边都不知道怎么指点好了,“唉,你真笨,还是医生呢。上了手术台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给你误伤。”顾少君打趣地损了彦崧一把。
“我是内科医生……”
顾少君笑着拿过了彦崧手上的菜刀,把彦崧挤到了一边,自己亲自动起手来。彦崧也没有走开,过了一会,从背后双环上了顾少君的腰腹,把额头靠到了她的肩上,明显感觉到顾少君的身子微颤了一下。
“今天有个很熟悉的病人在家过世了……”彦崧慢慢讲出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并且连自己心里的那些愧疚也毫无保留,直到最后,彦崧深深吐出一口气,这才算是轻松下来。
顾少君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彦崧没有了动静,才转过头,用脸颊蹭了蹭彦崧的额头,“不要太难过了,我虽说对你们的工作性质并不是十分了解,但是我觉得那个阿姨现在就算是在天堂里也会对你们很感激的。你们做的,已经不比她儿女做的少。就连她的离世都能让你心里那么难受,如果是我的话,我也知足了。”
彦崧懒懒地继续靠在顾少君的肩上,把脸侧了过来对着她,望着她肯定与鼓励的眼神,轻松地笑了笑,寻上她的额头,轻轻啄了一下。
“我去休息一下,有点累了,做好了叫我。”彦崧吻完就离开了厨房,留下了已经心花怒放的顾少君一个人在忙活。斜躺在沙发的上彦崧几乎可以从菜刀与砧板碰撞发出的声音中听出顾少君的心情,有点激动、有点高兴,还有点欣慰。
事情也果真像顾少君说的那样,五天后,当几个陌生的人拿着锦旗来到北桥社区卫生中心后,彻底打消了彦崧与何凡的不安。
“请问哪位是何医生和彦医生?”一个很有风度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众人等走进了中心大厅后问道。
周芹见他一脸的严肃,所有的人右臂上还缠着黑纱,一时拿不准他到底是干嘛的。也不知道是直接叫何凡和彦崧好还是先去叫余向天好,嗯了半天,就是没有说出句整话来。周芹其实是担心这人是不是哪个病人的家属,病人出了问题现在来找麻烦的。
病人不多,这边的动静还是让彦崧看到了,他走上前去,“你好,我是彦崧,何医生今天没有上班,请问有什么事吗?”
中年男子打量了一下彦崧,最后脸上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他伸出双手,握住了彦崧的手,使劲的晃了晃,“谢谢你!”
本来紧张的气氛这才缓和下来,彦崧意识到了,这很可能是汪阿姨的家人。
“谢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我母亲的照顾,我母亲经常提到您两位还有社区工作站的蒋小姐他们。谢谢你们对她一直那么关照,比我们这些不孝子女更似儿女的关怀让她人生最后的一段时间都很快乐,我们……”说着说着,中年男子有点哽咽,有点说不下去了。
彦崧一直微抿着的嘴这也才张开,“惭愧、惭愧,其实我们做得还很不够,没能……”
中年男子松开了一只手晃了晃,“不、不、不,我知道这不是你们的责任,我见到了我母亲的样子,她……她走得很安祥,没有你们平素的照顾她也不可能这样平静地离开。所以还请你们一定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你们做得已经够好了。”说完他从他身后的人手里接过一面锦旗,展开,递到彦崧手上,并且一直重复着谢谢两个字。
锦旗上面写着“胜似亲人”四个烫金大字……
彦崧微微含首。
其实做了那么多的工作,能得到这样的肯定,就是苦点、累点,那又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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