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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许相押宝太后(1 / 1)

雒阳的政局是如此动荡,以至于诸常侍甫一示弱,大将军便唯恐形势再变,即刻派谏议大夫种劭西上,试图将西凉军劝阻于渑池。

但嗅觉灵敏的董卓恍若未闻,他先假意答应种劭,率众在渑池休整两日,第三日便派李儒入渑池城中,与种劭约为饮酒。等手下汇报说种劭赴宴,董卓趁机开拔,为防止大将军再在函谷关设军阻拦,他便率部走小路南下宜阳,由陆浑关开进河南郡。

八月初三,陇西骑士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河南县前,至此董卓距雒阳已不过三十里。一时间京师震动万分,朝中百官多发书于何进,质问他到底有何图谋,到底是想诛杀常侍,还是想趁机逼凌公卿。

何进一时间大为被动,好在种劭在河南县前赶上董卓,他身骑一匹黄鬃马,一身玄色朝服,一人在县门前拦下董卓大军。董卓见他如此胆量,也不禁心生几分敬意,他打马上前,对种劭笑说:“你一腰佩铜印墨绶的小官,何苦阻拦我为国尽忠,你莫非不惧怕刀剑吗?”

种劭扫视董卓一眼,骤然伸手于董卓腰间,霹雳一声抽出董卓佩刀,刀鸣清脆如莺,种劭手持长刀,以刀刃指着董卓身后的陇西骑士,肃然说:“董公为国尽忠,种劭亦是为国尽忠!大将军令尔等驻足渑池,尔等何故来此?视朝廷法度为儿戏乎!”

董卓佩刀乃是儿时耕野偶得,刀面隐起有山云纹,斫玉如泥。此时种劭持刀军前,正气凛然不可逼视,陇西将士为之色沮。董卓见种劭如此神态,不由抬首大笑,伸手先拍种劭之肩膀,再从种劭手中取回佩刀,对他温言说:“种君既然如此说,我再往前,便是心无朝廷了,我董卓岂能蒙此冤名?且罢,且罢,我不日亲身去找大将军便是。”

话尽于此,董卓策马转身,对麾下诸将沉声道:“回撤五里,且到夕阳亭驻军。”陇西骑士们边撤军边回首望种劭,感慨说:孟夫子常说浩然之气,今天到底知道是何样了。

董卓撤军于夕阳亭后,其余将士也陆续抵达:桥瑁率东郡郡兵入驻成皋,并州刺史丁原率领上党郡兵抵达孟津,王匡率泰山弩手直入显阳苑中,唯有曹操与鲍信仍在招募军士还未启程。

如此情形下,朝局由大殿上的激烈争论忽而转为沉默,百官都已心知肚明,事态已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再多的争论都已毫无益处,只能用行动来下注,但他们仍在观望,他们需要知晓:大汉三公属意于谁。

三公乃是百官之首,亦是天下之望,但自灵帝执政后期,三公之位频繁更迭,仅太尉一职,自陈冲走马西河以来,不过短短两年,便历任张温、崔烈、曹嵩、樊陵、马日磾、刘虞六人,三公威望因此也大不如前。

但有四人除外:太傅袁隗、司空丁宫、司徒刘弘、少府许相。

八月十二,这一日许相自南宫打道回府,此时已是申时两刻,正是寻常雒阳最热闹的时刻,但许相自车窗望外,街道上却人迹寥寥,偶见行人也是往来匆匆,面上满是忧色,许相问马夫说:“今日丁使君还在孟津纵火?”

马夫手拉缰绳,精神颓废,听许相问了两声,他才信口答说:“主人莫急,方才我听丁公家的苍头说,丁使君下令并州人暂歇两日,已没有纵火了。”说完,马夫面带忧色,又对主人感叹说:“但我又听河南县的逃民说,前将军在周遭大肆抢掠,死伤匪浅哩!”

许相坐回厢内,轻抚额角,心中暗自骂道:这些老革!他回想起昨夜孟津火光,心中仍然不寒而栗:烈焰燎原,火势滔天,冥冥黑夜中,整座雒阳城北都为红光点亮,以至于许相住在南城,亦在浮风中嗅到一股碳灰味道。今早他在殿中与王允议事,才知孟津的船只都为丁原烧尽了。

内朝大臣都为此大为咒骂,上表尚书台抨击丁原目无君父,心怀叵测,希望将其免职。但未过多时,荀攸携大将军手书而来,当众向太傅袁隗提议说:大将军欲保举丁原为执金吾,一时间内朝鸦雀无声,荀攸递上表书,便又行礼离去。

丁原当日便迁为执金吾,仍领骑都尉、并州刺史。

朝事当真不可为了!许相心中如此感叹。他入朝为官三十余载,如今算历侍三朝,许相的官运一直亨通,毕竟汝南许氏世宦显贵,朝中人脉众多,族中又有许劭许靖兄弟作为后起之秀,可谓泽及朝野。至他在中平二年初担任司空,又在中平四年改任司徒,在中平五年末卸任,任职三公近四载,许氏一门显赫至极,朝中门生之广,便是当今太傅袁隗都稍有不及,蹇硕张让见面也不得不礼让一二。

但自从先帝逝世,大将军何进辅政以后,许相便对朝局深感无力,年前他因凉州战事耗资靡费,被先帝贬为少府,少府仍属九卿之列,为皇室掌管财货,也算颇有势力。但许相看出先帝时日无多,便极力示好于何进,可何进不知因何缘故,对自己颇为仇视,无论是钱货女色,都为何进所婉拒,如今何进调兵包围京都,所有表书也等若白纸,这般下去,汝南许氏的荣华,便也要到头了罢!

他这般想着,终于回到许府,甫一进门,府中苍头便匆匆上前对他耳附言语,许相闻言大惊失色,先低声问苍头说:“他来时可有旁人得见?”苍头答说:“这几日道上行人不多,他又是从后门进府,确实无人知晓。”

许相这才松出一口气,他叮嘱苍头先闭门谢客,如有来客便说非常时期,他身为九卿须得避嫌。随后他脱去朝服,换上一身布装走到侧厢,开门便对端坐屋中的客人跪拜说:“将军驾临寒舍,实在令老朽惶恐,若是将军有召,留书于门前便是,老朽自会赴会,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客人一身玄色常服,端坐在主席上,只见他手持五枚黑白骰子,正在房中自掷樗蒲之戏。他见许相入房,忙起身扶起许相,自嘲道:“我方才心神不宁,只能掷骰自安,许公海量,还望许公莫怪才是。”

何苗携手许相至主座间,许相见何苗礼遇周全,心中颇为满意,他笑说:“将军就不必如此客套了,如今雒阳内外人人砥刃,何止将军不安,老朽年近六十,又哪里能稳坐府台呢?将军若有指教,便不要吝啬了。”

何苗闻言太息,他拿起骰子,往案上扔出三黑三白,对许相说道:“上月我出城与大兄一叙,对他言说:我等自南阳入河南,诸事不易,且行且为,何苦为自相为难?但大兄甚是笃定,言说我等若想稳坐江山,便定要诛灭常侍!”许相沉吟不语,而何苗则拍案再三道:“大兄欲以小妹为寡耶?”何苗兄弟共两男两女,其中小妹嫁与张让养子张奉,故何苗有此感叹。

等何苗怒火渐消,许相才问说:“那将军有何打算?”何苗望向许相,对他拜托说:“如今大兄不顾亲情,假借勤王之名,威逼我等弟妹,按太后所想,我等也不能身迎斫刀,只是如何为之,我实在是无从着手,还望许公襄助。”

许相闻言收起骰子,对何苗笑言道:“将军何来无从着手?将军既然前来与老朽一晤,想必是张常侍的主意吧,他想必已有主张,只是将军还不肯与我明言罢了。”

何苗一愣,继而惭愧道:“许公浸营官场数十载,是小子卖弄了。”他便把张让试图谋刺何进的计划转告许相,许相思量得失,颔首道:“确有可行之处,只是何进麾下党人众多,若是有人趁机图乱,恐会酿成大祸。”

何苗颇为赞同,他为此深感不安,才前来许府。因此他说:“许公三世三公,家声著于海内,朝野内外多有遗泽,若是此计得授,太后欲以许公为河南尹录尚书事,到那时,许公以箪食安抚诸将,招揽军士,朝中百官发声应援,大祸便能消弭无形了。”

“难说。”许相起身徘徊,又对何苗说道:“司隶校尉袁绍气焰嚣张,数载前阴养死士,大将军执意诛杀常侍,定有其推波助澜。便是大将军身死,袁绍身为司隶校尉,手握监察京畿诛杀大臣的大权,一旦让趁势起兵,后果不堪设想,也须派一重臣,夺得司隶校尉之职,此事方才妥帖。”

“许公之意,正与张常侍暗合!”何苗闻言大喜,起身击掌对许相笑道:“就在昨日,我已前去樊公府上,樊公亦是允诺,若是事成,他便手持诏书,率北军至袁绍府中夺权,如此一来,外有许公,内有樊公,何愁大事不成?”

何苗所言樊公,正是前太尉、现光禄大夫樊陵,许相听闻他也参与其中,终于下定决心,对何苗再拜说:“太后有诏,许相敢不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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