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云清宗在修真界虽不至于一呼百应,但也已经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除了因为风鸾打出来的名声,以及风皓尘的重新坐镇,还因为在这些年里扫除修真界魔物的行动中,以陆离为首的弟子们总是冲锋在前,其他宗门多多少少承了它的好处,地位也就跟着水涨船高。
今日是云清宗招收外门弟子的日子,自然是格外热闹。
只见石阶之上摆放着一张桌子,景言坐在后面,手上拿着名册,表情格外严肃。
这里乃是外门弟子的第一重考验,爬上这宛如天梯的石阶,既可以考验天赋,还能锤炼毅力。
当初景言便是从这里一步一步走上来,最终成为外门弟子,如今也入得内门,再来的都得尊称一句师兄。
他抬起头,瞧着山门外熙攘的人群,眼中有欣慰一闪而过。
下一秒,便觉得眼前一黑。
景言下意识地拔出佩剑,但还没等出|鞘,就嗅到了一股淡淡馨香。
这让他顿住了动作,缓缓将长剑归鞘,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但他没有说话,而是先伸手往旁边摸了一下,精准攥住遮挡自己眼睛的手腕后才道:“师妹怎么来了?”
随后,当着他双目的手挪了开来,一个不满意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你怎么知道是我?我这些日子研习的潜行之法明明很有效啊。”
景言不言,只管抬头去看,果然瞧见琲琲站在自己旁边。
作为灵鱼精,琲琲越来越偏爱色彩鲜艳的衣裳,还会戴上叮叮当当的佩饰,看一眼都会觉得五光十色的。
但今日或许是因为要在未来的师弟师妹面前端起架子,所以琲琲卸了流苏珠钗,换上了宗门统一的道服,看上去素净得很。
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姿容明艳,明明不施粉黛,那双眼睛都精致得宛如得到了上好画师的精心描绘。
当她专注盯着人看的时候,里面就像是藏着上好的琉璃,灵动又明媚。
纵然已经与琲琲相处十数年,景言此时依然愣了一瞬,完全忘记了松开对方的手。
琲琲也没有注意,由着他拽着,就这么坐到了景言旁边,嘴里依然嘟嘟囔囔:“七川骗人,他明明说这种潜行法术特别有效,可以遮蔽自身灵气不为人察觉的,哼,这不还是被你知道了。”
景言回过神,听了这话就露出了浅笑:“法子还是有用的,我根本不知道你到了我身后。”
琲琲抬眼看他:“那你又是怎么猜出来的?”
景言只是笑。
琲琲看出对方有心逗自己,也不生气,只管放软了声音,恨不得每个字都带着波浪号:“告诉我嘛,求求你了。”
她知道,只要自己这般说,景言就对她有求必应。
这次也是一样。
只见年轻男修耳尖微红,微微低了低头,很快又抬起来,努力摆出严肃模样说道:“你遮蔽了灵气,但是没有隔绝身上的气味,我闻到了花香。”
琲琲颇为惊讶,抬手去闻自己袖子上的味道,同时道:“我怎么不知道呀。”
景言回道:“是荷花香,很淡,你大概是无心沾染上的。”
灵鱼精眨眨眼,“哦”了一声,然后才想起来:“那你怎么知道荷花味道就是我?”
对此,景言并没有立刻回答。
恰巧又有一人爬上了石阶,而且还是难得的纯正人类,景言立刻松开了琲琲,同时坐直了身子,将名册用法术递过去,让对方签下姓名。
琲琲更是直接蹦蹦跳跳的到了那人旁边,蹲下身来,一边给他指着该写字的地方一边笑着道:“这都半个时辰了,上来了三个精怪,一个鬼怪,还有一个投奔而来的灵兽,独独只有你一个人,不错不错,这份毅力着实难得。”
而那人已经累得趴在地上喘气,估计耳朵里都是阵阵嗡鸣,完全没有听到灵鱼的话。
倒是景言的目光一直放在琲琲身上,神情很是温和。
其实他知道对方身上有莲花香,完全是因为他知道整个云清宗里,独独只有寒潭的莲花会常年盛开不败。
至于为什么觉得琲琲去了寒潭,则是因为灵鱼精渡劫在即,每日都要去寒潭水里泡一泡才舒坦。
是啊,自己的师妹,是个灵鱼精。
想到这里,景言垂下了眉眼。
他是在不久之前知晓琲琲身份的。
那天陆离得到了风鸾的传音,十分欢喜,但碍于宗门大师兄的身份而不能喜形于色,便只是趁着夜色取了佳酿夜下独酌,恰巧被值夜的景言碰到。
大抵是因为两人都来自于西涂国,多了几分亲厚,故而陆离叫他来共饮,还多给了他一瓶酒,言明:
“此酒乃是桃花酿,用宗内的桃花花瓣所制,内含灵气,与自身大有裨益,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景言虽不知桃花林的典故,但能听出来这是好东西,连忙道谢接下。
待回去后,他也没有独享,而是邀请了琲琲共饮。
理由?
自然是因为这是他最最看重的师妹,关系亲厚,自然要有福同享。
琲琲倒也不含糊,说喝就喝。
景言原本还想着用赏月或者是对诗的由头,却没想到不过是三盏酒下肚,琲琲就脸色涨红。
他着实没料到师妹酒量这样差。
师妹本人也没想到。
她双手捧着杯盏,捧在脸前面盯着瞧,对着上面的花纹研究了好一阵子,然后就嘿嘿笑起来。
笑完了,便身子一软,眼瞧着要滑到桌子底下去。
这可把景言急坏了。
按理说,修道之人哪怕还没辟谷,对于酒水依然有免疫力,轻易醉不得。
却不知灵鱼精乃是鱼修炼成人型,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于是,景言没了赏月的心思,也没了对诗的心思,急忙忙撂下酒盏,有些慌乱的照看喝醉了的师妹。
结果刚一扶起,便看到了琲琲层层叠叠的裙摆下有闪光的东西。
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景言错开了眼神,让自己不要深究。
可琲琲已经伸出胳膊攀上了他的颈子,连站都站不稳。
景言这才肯低头细看,然后就瞧见了伸出裙子的漂亮鱼尾,完全没有双腿的支撑,琲琲自然无法站立,只能靠着自家师兄。
偏偏鱼尾巴还不安分,一边扭一边用力的拍打着地面,甚至将沉重的石凳都给拍到了一旁,景言的小腿也挨了一下。
刺痛让景言不得不抱紧了师妹,让她老实,心里第一个念头则是:
幸好云清宗的弟子每天都要爬山攀岩,将肉身练得十分结实,不然自己怕不是要被这一尾巴拍成人渣……
大约是因为琲琲闹腾的太厉害,让他根本没有时间多想,只管褪了外衫裹紧了师妹的尾巴,抱着她返回了竹舍。
好不容易哄着琲琲睡下,景言已经累得忘记了面对精怪该有的畏惧,就这么坦然接受了自己有了个鱼师妹的现实。
等他终于想要惊讶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此时,景言收回思绪,拢了拢衣袖,继续端坐在石阶之上,静静地看着琲琲灿烂的笑脸。
硬算起来,宗门里人鬼妖兽都不少,她也是倒也没什么稀奇。
不过琲琲从未承认过,那他也只做不知。
但心中终究还是有些介意的,到底在介意什么,景言自己也说不清。
而琲琲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便笑着回头:“你看我做什么呀?”
景言指尖微动,下意识错开眼神,但很快又望了回去,语气沉稳如常:“既然他已经落了名姓,便可以让他去找七川师兄,”声音微顿,视线在名册上扫了一下,无奈道,“没发现写串行了吗?”
琲琲咦了一声,捧起来瞧,便发觉自己刚刚指错了地方。
心虚了一瞬,她就抬起下巴,理不直气也壮:“为什么不早提醒我呢,都怪你。”
从语气到神态,都和道理俩字毫不沾边。
偏偏景言很吃这套,很快开口:“对,怪我。”
琲琲见他这般纵容,反倒不好意思了起来,把名册塞过去,嘟囔着:“我去下面看看,免得那些鬼怪们走错了路,惊到人就不好了。”
景言则是将册子递给了一旁的师弟,自己跟了过去:“我与师妹同去。”
琲琲微惊:“师兄以前不是最怕鬼……我是说,师兄从不与精怪鬼物多相处,怎么今天改了性子?”
景言明面上的回答是:“宗门内有教无类,以后非人的弟子怕是越来越多,我总要适应。”
实际上心里想的却是:
连师妹都是灵鱼精,算来算去,自己这种做人的才是少数。
既然是少数,就要早早适应多数,尽快有所觉悟才行。
琲琲则是不疑有他,一道下了石阶。
相较于众人攀爬台阶时候要遭受的重压,下阶就要简单得多。
不过是片刻,他们就已经到了山门外,也一眼就瞧见了想要求学的鬼身。
他们与其他生灵泾渭分明,全都扎堆儿在一处,但却不占地方。
或许是因为做鬼以后总觉得自卑,又或者是作为鬼身不能作孽,便不能将鬼气沾染旁人,免得损了功德沦为恶鬼,所以他们全挤在一起,不仅是贴的紧,还摞起来。
远远瞧着,竟是摞了足足三层!
如此这般造型自然诡异,加上鬼怪本身就长相奇特,瞧着着实有些吓人,更是没人敢轻易靠近,旁边空了一圈儿,自然格外显眼。
琲琲显然没想到会见到这样的景象,眨眨眼睛,下意识抓住了景言的袖子,嘴里嘟囔:“幸好这些鬼白天不能见太阳,得在树底下躲阴凉,树的高度限制了他们的高度,不然,我怀疑他们能直接摞成高塔……”
脑袋里出现了百鬼堆叠的画面,琲琲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便没发觉景言并未回应,他正低头瞧着攥着自己衣袖的纤纤玉指。
等琲琲回过神,问他在看什么的时候,景言下意识回道:“我在想,你的手指怎么不是连在一起的呢?就像……”鱼鳍那样。
……额。
好在他很快就顿住了声音,不再多言,转而说道:“师妹且去瞧一瞧那些鬼怪中可有厉鬼恶鬼,我去其他地方寻一寻,看看还有没有漏掉的。”
琲琲点点头,松开了他,蹦蹦跳跳地朝着鬼怪们而去。
景言则是看了片刻才转身离开。
他在众人当中穿行,手上紧捏着道符。
虽说云清宗在山门附近布置了不少阵法,确保不会被恶灵邪祟袭扰,但人心叵测,道法多变,总是有百密一疏之处。
云清宗弟子的职责之一便是在招生当天保证秩序,若是有了异样便要早早处置,免得伤及无辜。
此番景言一边走一边朝着四下打量,步子极快,仗着现有修为加上跟七川爬山练出来的好步法,他甚至没有引起他多人注意,经过时只会觉得身边掠过一道风。
最终让景言停下脚步的是一棵树。
树上满是楹花,瞧上去红的像火。
而最与众不同的是它的树根并未深埋地下,而是裸|露在外,树干上还有半个身子探出来。
这让景言多了些许好奇,同时也感觉到了树身上的灵气,便迈步走过去。
此时的楹花妖满心满眼都是怀中抱着的五儿。
因着风鸾是缩地成寸将他们带来的,所以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刚刚重获神智的五儿也依然在昏睡中,看上去很是安然。
楹花妖尽量避开人群,一动不动,生怕惊扰到了她。
结果因为景言的靠近让五儿惊醒。
之所以这般警觉,皆是因为当初修真界各个物种之间泾渭分明,作为精怪根本不能随意露头,一不小心就会被当成邪祟给灭了。
五儿便是吃了这个亏,差点被前夫烧死。
于是她在察觉到有修士靠近后便猛地睁开双眼,想也没想就拽住了楹花妖的手臂,想要拽着他逃离。
却没想到,刚一回头,满眼就是黑压压的人群。
……不,不应该说是人群,因为那里面除了人,还有顶着长耳朵的兔精,长着翅膀的鸟妖,以及在叠罗汉的鬼怪……
这,这是个什么地方?
而就在五儿发愣的时候,楹花妖已经重新扶住了她,安抚一般地道:“别怕,我们已经到了云清宗,马上就能进去了。”
五儿怯怯地攥住了花妖的指尖,声音压得极低:“主人呢?”
楹花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风鸾,忙道:“刚刚有个修士来寻,说是他的徒儿,这会儿多半是在僻静处说话,黑虎和碧瞳一见那人就跑了,说是要去补功课。”
因着五儿是睡过来的,便不知道墨寅,也不认识碧瞳。
她只管靠在楹花妖怀中,嘴唇紧抿,同时死死盯着自己的手看。
即使现在破烂不堪的身子已经被治疗大半,皮肉也恢复了白皙细腻,可之前的鬼火是直接烧进了骨血中,险些就把魂灵一起燃尽,明明已经被彻底驱散,但却依然觉得隐约的疼。
楹花妖知道她存着对人的惧意,把她拥得更紧,同时望向了男修。
景言一直很有礼貌的没有继续向前,在和楹花妖对视时才露出微笑,颔首道:“我能感觉到,你们身上的灵气不低,想来过往没有冤孽怨气,反倒多有善举。”
此话一出,五儿先愣了。
灵气不低是事实,但多有善举是何意?
分明她手刃了妖道,还宰了前夫,那可都是人命,怎么和善举扯上关系的?
而景言已经接着道:“如此好的天资着实难得,这会儿大多数都在观望,都不敢直接爬石阶,不如你们现在去,想来会十分顺利。”
五儿终于舍得从花妖怀中抬起头,茫然的看着景言问道:“为什么要爬石阶?”
景言觉得他们是好苗子,也感觉到五儿的胆怯,这会儿的话语便格外和缓:“你们即来此处,想来是为了拜师,那么攀爬石阶就是第一步,若能登上,自然可以拜入宗门修行道法,以待飞升成仙。”
这句话乃是招生之时必备话术,景言说得很溜。
可是五儿忽略掉了后半句,光是前面就足以让她震惊:“谁拜师?我?可我……可我不是人啊。”
景言回道:“我能看出来,你们是树妖,放心吧,无论是学堂还是修行法门都有适合你们的。”
五儿久久无言,先是昂头去看楹花妖,发觉对方也是一脸惊讶,这才重新看向了男修,声音喃喃:“现在,妖精,居然能修道?”
景言想都没想便点头:“自然。”
而就在这时,琲琲已经给众鬼怪指好了路,正用腰牌呼唤他。
景言立刻握住腰牌回应,随后对着两个树妖点点头,叮嘱他们趁着人少尽快上石阶,然后便飞身返回山门。
只留下了两棵树相顾无言。
五儿沉默良久,终于抬头看向了四周围。
人鬼妖兽,各不相同,虽然不至于一团和气,但也没有互相攻讦。
与当初人人喊打的时候完全不同。
琲琲没料到如今的修真界已经成了如此,一想到自己过去的经历,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而就在此时,风鸾传音而来:“青梧到了。”
这是五儿刻进脑子的名字,她孩子的名字。
于是,五儿立刻拽着楹花妖奔向了后山。
不多时,便在绿树环抱处寻到了风鸾,而风鸾身边站着的正式陆离,以及在他们面前的青梧。
半妖似乎已经从风鸾口中知道了些消息,此番看到五儿,先是愣愣地盯着看,然后直接开口:“你,是我娘?”
虽然是个疑问句,但是那声娘唤出来,五儿只觉得眼泪也要跟着滴下。
分明只在襁褓中见过这孩子,分明看着这张脸还是陌生的,但她依然感动到想哭。
这是她豁出性命也要护下的孩儿,也是她舍弃一切依然想要寻回的宝贝。
此时,亲生孩子就在眼前,出落的眉眼端正,玉树临风。
五儿真想扑上去大哭一场,把自己这么多年的思念和悲伤都哭出来。
但她只是往前走了两步就顿住了身形。
原本已经张开的手臂缓缓落下,袖子遮挡住的双手渐握成拳,脸上也生出了犹疑之色。
青梧见她如此,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虽说小梧桐在云清宗求学多年,但他终究是被狼群养大的,脾性也是随了狼。
忠诚,狠劲,且直率。
无论他修道多少年,身上的衣服如何华贵,内里包裹着的依然是一颗狼心。
这让他得到了单纯的快乐,同时也有着单纯的疑惑。
这会儿便直接问道:“娘,你不是想抱我吗?为什么不来呀?”
五儿咬着下唇,没有立刻回答。
而一旁的风鸾传音给她:“有事情还是要照实说,总是猜来猜去难免互生嫌隙,反倒不好。”
五儿对自家主人一贯信任,这会儿听到了风鸾的声音,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表情都送了下来,抬头对着风鸾轻轻一笑,传音回去:“主人所说极是,相处贵在坦诚,我也是关心则乱。”
却没想到,风鸾直接否认:“我并不是责怪你,只是说了个事实。”
“什么事实?”
“小青梧脾气率直,学会说话也没多久,你直接说他都不一定能听懂,要是憋着不提,只怕他怎么都猜不出。”
五儿:……
虽说她对自家孩子的过往经历生出了十分好奇,但也因为风鸾这一番话,让她的紧张消失大半。
于是她看向了青梧,鼓起勇气,坦言说道:“我有一件事,还是要早早告诉你才好。”
青梧满心都是看到亲娘的喜悦,这会儿见五儿面容和缓,他立刻凑上去,一把挽住了五儿的胳膊,整个人都贴上去,然后才笑眯眯回道:“娘亲你说,我听着呢。”
言罢,他的眼睛就瞥向了一直沉默的楹花妖。
虽然只是初见面,但是青梧向来聪慧,仅仅是零星互动就足以让他察觉这花妖与自己刚刚认识的娘亲关系匪浅。
应该不是自己的生父,毕竟他是半妖,生父也该是个人。
但并不妨碍他和自家娘亲亲厚。
莫非娘亲担心自己会不同意他们的亲事?
青梧自认为已经察觉了五儿的心思,不由得笑眯起了眼睛,开口说道:“有时候,道侣的条件不需要卡的太死嘛,无论娘亲心悦谁,我都是同意的。”
这句话说得五儿发懵,楹花妖则是猛地抬头,面露惊诧:“五儿心悦谁?我怎么不知道?”
青梧眨眨眼,感觉自己好像猜错了什么,便头一低不讲话了。
五儿也没追问,只管轻抚他的发顶,指尖描画着青梧的精致脸面,声音轻轻:“你只有娘亲,没有爹爹了。”
此话一出,青梧就一脸惊诧:“娘亲这是何意?”
莫非,以后都不准备再找了?
五儿并没察觉到自己和孩子的想法已经渐行渐远,只是轻叹一声,低声道:“你爹爹死了。”
青梧察觉到她的哀伤,便拥着她,放缓声音:“怎么去世的?”
五儿没有任何隐瞒,细细地将自己经历过的那些苦难事告知。
她隐去了很多细节,毕竟她说着些并不是为了在孩子面前卖惨,但仅仅是“你爹找了道士想要诛杀为娘”这句话就已经让青梧眉头紧皱,嘴唇也紧紧地抿起来。
一旁的风鸾并未出声,只是静静瞧着,同时在心里道:“青梧果然是五儿的孩子,抿唇的习惯都一模一样。”
本以为这次也不会得到系统的回应,但话音刚落,风鸾就感觉到木盒中的蛋轻轻晃了晃。
这让她愣在当场,下一秒便举起木盒,放到眼前细细端详。
陆离见她如此,便知道这颗蛋有异。
即使风鸾从未过多提起它,但是十年前,在风鸾前往丹穴山之前,曾当着众弟子的面言明,这里面的是她的道侣。
现在师尊如此紧张,想来是道侣有了动静。
于是陆离侧过脸,压低声音:“可是要孵化了?”
风鸾将指尖探入木盒,细细探查蛋的情况,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相较于之前的沉默,现在它已经有了回应,有了灵珠辅助也让我之前灌输进去的灵气得以消化,但是仍不知道孵化之期。”
陆离跟着看向了木盒,轻叹一声:“徒儿无能,纵然波澜群书,也没找出办法。”
风鸾不由地看他:“你怎么还会关心此事?”
陆离坦言:“其实师尊当初选择前往丹穴山,我便猜出和孵化有关,只是徒儿修为低微,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在修真界中搜罗群书,希望可以有所助益,可惜并无太多增益。”
这倒是让风鸾有些奇了:“什么书还教这些?”
陆离回道:“《灵鸟是如何养成的》。”
“……怎么还有这种书?”
“如今修真界中众生和睦,不少灵鸟都认了新主,自然有销量,所以琉光楼就跟进出书了。”
风鸾:……
不愧是琉光楼,真的是不放过一丝一毫赚钱的机会。
但这种书显然是帮不到风鸾的,好在历经十年,习惯了等待的风鸾也不强求。
而就在这时,五儿已经把自己的过往讲述完毕。
青梧从一开始只是挽着她的胳膊,到现在已经是将五儿半抱在怀中。
虽然半妖的面孔还是少年模样,却身材颀长,手长腿长,衬得五儿分外娇小。
如果刚刚是认亲的喜悦,那么现在就只剩下心疼。
青梧无比庆幸自己有颗狼心,这让他没有寻常人那些规矩束缚,也没有毫无用处的纠结和多愁善感。
他看着自家娘亲,声音轻轻:“您放心,我从来没有因为被您舍弃而怨恨,我知道,您有苦处,如今能见面已经是极好的事情了。”
五儿松了口气,同时露出浅笑。
既是为了孩子的善解人意而欣慰,同时也觉得这孩子比自己预想的要聪慧很多。
主人说他以前不会讲话,自己还担心了一下,如今看来,明明很能说会道。
我的孩子就是随我,聪明着呢。
然后就听青梧接着道:“只是不知娘亲是如何处置那个混账的?”
五儿见他连爹都不喊,最后的一块石头也放下了,轻轻开口:“杀了。”
“您亲自动手的吗?”
“嗯。”
青梧呼出一口气,久久无言。
五儿还以为他介意此事,脸上有些惊慌。
结果就听青梧道:“那人心思歹毒,就算化成鬼只怕也是要找来的,娘亲以后可得注意些,我等下去找师尊求个符,免得以后娘亲又被他祸害了。”
五儿这次是真的愣住了。
他紧紧抓着青梧的衣襟,昂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不怨我吗?”
“怨您什么?”
“我,让你没了爹。”
青梧眨眨眼,竟是笑起来,声音里也带着雀跃:“没关系的,这个不行,下一个更香,修真界这么大,人鬼妖兽数以万计,还怕找不到一个给我当爹的人?”
五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