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呃,她正在休息,受了点惊吓,你不要过去打扰她。”
“难道你不知道我最大的本事就是看别人对没对我撒谎。”安辰羽重新坐了起来,仿佛没有痛觉神经。
安嘉颖只有投降的份,气急败坏道,“你给我躺回去!真是服了你们,事情闹这么大,家里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事迟早跟你秋后算账!她怀孕了,医生已经尽力,可是……刚才张医生跟我说了,她的子-宫本来就脆弱,这次又受了惊吓,加上摔倒,基本算是保不住了,现在正在拖一天是一天,为她筹备血源,你知道的,她的血很稀有。”
怀孕!他的小然怀孕了!
安辰羽久久不能言语,胸腔里有极度的惊喜和深深的恐惧来回碰撞,更有初为人父的惴惴不安,本能的过滤了“保不住”三个字。
“才四周大,哎……”安嘉颖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因为裴然的体质让医生实在没信心,但怕她血崩。
“我要去看她……”他很激动,却再次被安嘉颖按住,“别傻了,她现在……正在重症监护室,不能受刺激的,看你们打成那样,估计她看到你不会好受。”
一席话像根浸了毒水的针,刺破表皮,让安辰羽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萎缩,纠结,难过,悔恨……
他怎么可以那么大意,还以为她经期推后。
小然,不要放弃我们的孩子,求你了。
可能是脑袋里还有淤血的原因,疼痛猝不及防的袭来,他紧紧捂住太阳穴,满脑子都是裴然倒在血泊里的画面。
安嘉颖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尖叫着喊来所有的专家,她弟弟又晕了!
她在疼痛里昏睡,又在疼痛中苏醒,分不清是胸口还是小腹,似乎胸口比小腹还要痛,记忆深深的定格在那画面,满目猩红。
她好脏。
她龌龊的勾当被知墨发现了。
她的知墨走了。
如果要恨,可以恨命运么?恨她无回天之力?她是真的爱他呀,可是也背叛了他,每当安辰羽碰她时,她的确是比死还难受的,备受羞愧与痛苦的煎熬,那是一种窒息的痛。
这是方知墨第二次丢下她,走了。这一次,他带着满身的伤,每走一步都有血滴落,走了。
他应该是痛的,他应该也是恨的,最恨这无奈的命运,还是最恨她呢?
医生告诉她不要乱动,她怀孕了,孩子保不住的,她们在积极搜集血源,为她流产。
又是一条无辜的生命。
她的手轻轻放在腹部,没有眼泪,用心在和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生命告别。
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所以才要离开,对不对?这里没有爱,只有痛。
走吧,安静的走吧。
希望你不要重复妈妈的命运。去一个彼此相爱的家庭吧。有爸爸妈妈呵护的地方,不要颠沛流离……
因为她的体质太差了,而且又是第一胎,医生怕她以后难以怀孕,所以在为她引产前几乎是纠集了全国所有的这方面的专家,争取做到滴水不露。
血源始终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幸好安辰羽早年就开始寻找ab型rh阴性血,有位身体健康的妇女可以提供。既要花时间联系,又要承担此妇女的健康问题,而且才一个人万一不够该怎么办?安嘉颖开始联系方知墨。
裴然一点也不紧张,她知道还有方知墨的,是的,她有方知墨。
其实……她根本没有脸告诉他,她怀孕了,但是他走了,她见不到他,她需要一个听到他声音的理由。
拨通了电话,居然是忙音,他关机了。
没有人告诉她方知墨去哪里了,她很着急,忍不住打电话问阿乔。
那头传来阿乔意气风发的声音,笑着说,她与知墨回美国洛杉矶订婚了,不能请她吃喜糖。而且很感谢裴然的成全,一辈子感激她成全了两个真心相爱的人。
裴然知道她在说鬼话,知墨才不会爱她!
可是这一次阿乔没有说谎,让她自己看新闻,ken将成为头号商业帝国集康集团的继承人,文海的女婿,连安老爷都得赏脸前来祝贺。七年后,他将拥有集康一半的股份,叱咤风云,再也不用看安家脸色,他会成长为一个铜皮铁骨的男人,伤疤是他荣誉的勋章。
知墨……裴然再也没有力气喊出这两个字了。
她拖着残败的身体,像一朵被暴风雨吹落的花,碾碎成泥。
洛杉矶
阿乔颤抖的挂断电话,女仆将她扶坐床-上,她的脸色苍白,刚刚流-产,极其虚弱,那巨大的疼痛足以刻骨铭心。
裴然安静的望着纹路诡异的天花板,感觉下边有温热湿润的液体流出。
她付出了一切的爱情啊,终究抵不过人世苍凉,金钱权欲。
那一刻,她觉着身体轻飘飘的,恍惚中竟梦见了三生石,三生石畔的男子轮廓模糊,可也无法掩盖他耀眼的光芒,他是天生的王子,扶起了蝼蚁一般的她,她是一缕幽魂,他说她太可怜了,要陪她走红尘这一场的,她说这一场太辛苦,尊贵的你能坚持陪我走到底?他说可以的……
他明明说可以的……
画面又开始扭转,她看见浴室里的少女,天真无知,她看见卧室里的女子,丑陋不堪,她看见了几年来的纷纷扰扰,爱恨离合,心,竟比任何时候都平静。
谁把谁真的当真
谁为谁心疼
谁是唯一谁的人
知墨,回答我。
流-产四个月后
娟子偶尔会来电话,这段时间更频繁,大概是要回国了。裴然喜欢听她叽叽喳喳的讲话,大部分时间很安静,聊一会才挂断,有女仆推着轮椅,陪她在花园里晒太阳。
裴然原以为这辈子再也联系不到燕为卿了,她知道燕为卿在法庭出示证据那一次彻底的激怒了安辰羽,为了保护他,她尽量与他保持距离。只拜托娟子叮嘱他要小心。
然而燕为卿比她想象的能干,似乎并没有出意外,他说这段时间办理了手续,打算在t市常驻了。笑着问裴然为什么疏远他,他很守本分的,不会做第三者,除非她主动伸出手。
除了对不起,她似乎找不到别的词。
末了,他忽然问了一句,“需要我帮忙么?”
“……”裴然一阵沉默。
跟了安辰羽这么多年,有些路数她早就摸熟了。天大地大,躲藏竟是如此艰难。出国是不可能的,护照签证紧紧攥在安辰羽手心。
大约想了很久,裴然借口想一个人静一静,赶走了女仆,却知道在景盛岛每一个可以出入的关卡都有保镖,除非她挖一个洞。
和三年前一样,他不动声色的派人监视她,只要她敢走,就立刻有人报信。
“燕为卿。”裴然低低的呢喃,“我可以求你两件事么?”
“两百件也可以。”
“帮我弄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身份好么,还有……你知道鱼嘴坡这个地方么?”
燕为卿想了一秒钟,笃定道,“这不难。我可以为你做全套,包括毕业证。如果地球上存在鱼嘴坡我就一定能找到。只是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问吧。”
“愿意和我一起逃走么?”
“……为卿,你知道我不会的。因为我配不上你。”她怔怔的说。
“相配不是别人说了算,而是彼此。”
“对不起……”她哽咽了一声,她的心好痛,实在没有力气再接受任何一分感情。
意识到她身体还没全好,燕为卿不想逼她,急忙笑道,“没关系,不想回答就不要勉强自己。我想提醒你,如果你还爱自己,就请在那天来临的时候告诉我,你一个人难以应付的,至少让我把你送上车,让我知道你离开的方向……”
她紧紧的抓着电话,燕为卿想象着她饱含泪水的眼眸,知道她还爱自己,还爱自己就好,他很怕她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