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金军骑兵距明军只有五十步时,只见明军阵型冲要门户洞开,现出军阵最当中的三十门弗朗机炮,原来经过近一个半时辰的交战,川营已全部度过浑河,包括所携带器械物资,当这三十门弗朗机炮列阵时间,骑兵佯作进攻,一面吸引敌军注意,另一边引出更多金军精锐。此时弗朗机炮一字排开,骑兵仅隔五十步,步兵不过百步,如此近距离射击,金军猝不及防,无数人被当即射倒,金人立即鸣金回撤,此时金人已折损六七千,川营此时亦折损近两成。
此时河对岸浙营也出现骚乱,原是有一部分金军从浑河对岸远处发起突袭,直击毫无防备的浙营。此时周敦吉道:“可恨,为何是那金人占据着人数优势,分兵掩杀,还能做到各处占优,难道天意?”说完便身体一僵,直直倒下去。
秦邦屏立即拉住周敦吉,扶胸口顺气,邓启龙与周世禄几人见情势不好,立即带人向河对岸跑了,沈复连叫数声,秦邦屏道:“罢了罢了,沈大人莫要喊了,这几个小人,从出营开始便想着回去,懦夫一群。”
话音刚落,便听得金军大营几声炮响,明军阵中便有一片人倒下,这一变故惊呆了众人,沈复回过神道:“大将军炮!”
大将军炮是明中期的一种大炮,炮身粗,炮管长,炮壁厚,可经受住更大的膛压,后金大批量仿制此炮,唯一缺陷便是笨重,不易行军没想到这后金将游牧本事都拿出来了,迁草场时整个家里的物品都能带走,何况这大将军炮?这大将军炮平射时更可装载铁砂、钢弹,激发时千百枚弹丸喷出,三里内事物都不能幸免,且距离越远,覆盖面积越广。
金军大炮一轮齐射后,明军阵营已到处血雾,残肢断臂散落整个战场。秦邦屏随即大叫:“快反击,大炮还击!”片刻后明军火炮也开始发射,可此次行军驰援,讲究速度,明军所带皆是新式弗朗机炮,此炮为弹丸火药预装,激发后只需更换火药仓便可再次发射,射速成倍增加,但火药仓与炮体密封不如一体式炮,且弗朗机不能装填细小钢弹,膛压也不足,射程自然不如大将军炮。三十门弗朗机齐射只对金军造成微弱的影响。
此刻周敦吉从地上站起来,自带全部九百骑兵从两侧钳形进攻,向金军杀去。金军大将军炮再次齐射,将半数骑兵化为齑粉,周敦吉亦当即阵亡,剩余骑兵冲入敌阵,与敌军肉搏,在斩杀二百余人后便全部战死。
秦邦屏被流弹击中右腹,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沈复立即向前查看秦邦屏伤势,却被秦邦屏推开,道:“沈大人,沈兄弟,我拜托你一事,川营已深陷,奈何兵力器械均不如贼兵,如今唯有全军战死一途,你妻子在浙营,浙营也未深陷,你立即过河,告诉童将军金军实力,劝他撤退,再图合兵御敌,川营为你掩护。”说着秦邦屏便支撑着站起身来,集结还未离散的兵士,结阵向金军大营杀去,每一声炮响,明军间便升腾起一阵血雾。
沈复见此情形,深感川营上下高义,也知战场瞬息万变,一刻也不敢耽误,向对岸浙营而去。
进入浙营才知浙营亦深陷泥潭,浙营瞬息间筑起深沟,却也是被团团包围,浙营的大炮在深沟后方围了一圈,沈复刚冲入浙营,对岸川营便已经杳无声息,片刻后围城处最后几个口子也被补上,如今浙营是彻底被围死了。
沈复冲入浙营后便挥马直入中军大帐,只见营帐中二十来人,各个忙乱,三五成群围着争论不休。沈复大叫一声:“我要见童仲揆童将军!”
此时主案旁其中一群人中站出一人来,说道:“这位客将,鄙人便是童仲揆,敢问阁下是谁?见我何事?”
沈复上前一步道:“童将军,川营遭遇金人势众,苦战整两个时辰浙营为何不来援?后来金人强袭浙营,将军又为何只在这平原处挖深沟防御而不退至官堡?川营将士舍生为你们争取时间,如今他们的牺牲成了空谈!”
沈复说完此话后,童仲揆身旁一将大叫道:“放肆,你这厮敢质疑童将军!”
童仲揆一摆手,道:“戚将军,不可冲撞。”另一将在童仲揆耳边言语了几句,童仲揆眼中似有了一些光彩,向沈复抱拳道:“原来是沈阳城内的沈指挥使,沈阳城血战鄙人已有耳闻,沈将军辛苦!”说完便大手一挥,片刻后一个女子被带到帐中。
沈复快步上前道:“柳儿?你怎么在这儿?你没事吧?”洛闻柳摇摇头道:“我没事诚哥,是这些军爷救了我,刚才我们过了河便向辽中逃去,谁知才走了十五里便远远望见了好多金人,此时附近窜出一群人,将那群金人打退,护送我们到了这里。”
沈复听后脑筋一时没有转过来,童仲揆接住洛闻柳的话便道:“一开始我也没明白,仔细问过夫人才知道,这金人有两队,夫人说的便是那金人的主力,追击夫人的是斥候,他们与夫人相近毫厘,看上了夫人的美色,我安插在附近的斥候见此情形,便上前解救,将夫人带到大营中,我得知西方向出现金人,必是与川营交手后准备包抄,他们大概没想到撞见的不是川营而是浙营,两营战法不同,地点不同,这才让我们斩杀近千人,现在只敢围,不敢打。至于沈将军说我不去支援......”
沈复听后方才察觉,如此连笨蛋都能想到的问题,自己一时激动却忘了,川营被困,如此大点地方,只放川营还好,若浙营过河支援,人少了不顶事,人多了反而将自家人一齐挤死,浙营全营未过河,倒是替川营挡了金人背后的一刀,至于为何开始交手时不退,按柳儿的说法,金军乌压压的,一扫眼便看见至少五六十队,童将军肯定也知道。金军按一牛禄一队行军,一牛禄三百人,五六十便是一万五千到两万,刚交手时金人只有一万,其他金人肯定未露面,浙营步军居多,若其余金人全是骑兵,当真撤退,数十里平原决计被割草一般。
想到这般,还未等童仲揆说完话,沈复便抱拳躬身,道:“童将军,小将一时过激,未将各原因想过便冲撞将军,实属不该。”
童仲揆一听这话,便知自己已无需再解释,笑着说道:“本不是一军,从未见面,沈将军能如此为川营出头,大义之人,我已派出数十队斥候向周边求援,如今困局已定,只有伺机突围或固守待援,好在除了深沟,现已筑起了高篱,还能抵挡一阵,来,我来介绍各位将军,这是陈策陈将军,这是戚金戚将军,这是张明世张将军......”
沈复一一见过,也一一为刚才冲撞致歉,这时童仲揆向帐门处喊道:“几位将军快来,为你们介绍一个好汉!”沈复转身过去,满面笑容变成愤恨,“琤”地一声将腰间马刀拔出,大叫一声:“贼子!”童仲揆立马按住沈复,道:“这是如何意思?”
原来来将竟是先前逃走的邓启龙等人,沈复再见几人便怒火中烧,抛弃同袍独自逃营,无论是叫做逃兵或小人,军营中都最憎恨。
邓启龙等人自知有愧,一个客将为川营浴血,自己一众人竟先离营,立即抱拳跪下,说道:“沈大人,我等惭愧,这周世禄几人骗我等说是来浙营求援,鼓动我等离开,谁想过了河这厮竟带我们朝相反方向去,我等这才知道上当,我等砍了他几人,随后转身来了浙营。”
见童仲揆点点头,沈复才将众人扶起,说道:“贼将害人,用此下作手段,害了将军名声,害了川人性命。”邓启龙恨恨道:“周世禄诓骗我等,就是想让我等在逃跑途中护送,可惜后来虽砍得几人,没有他的脑袋!”
童仲揆见各种误会已解,便道:“各位,如今之计是如何死守待援。”
沈复见帐中商议战事,自己身为客将,在此多有不便,遂抱拳告辞,童仲揆则将沈复留了下来,暂时用做中帐参军,沈复亦知此举乃希望能将自己与浙营捆绑,一同御敌,作为军人无逃跑一说,便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