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了!”两个人打开了木栅上的锁,端着盆汤水走了进来。元哲坐起来揉了揉眼,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一旁的戎狄则悄然起身,走到了他们背后。
元哲蹲下身,伸手抬了抬地上的盆子,里面的汤水晃动起来:“好歹我也算个‘肉票’,这待遇还不如头猪。”
一个黑黢黢的汉子指着元哲道:“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想...”
话未说完,只听“咔”的一声响,直接被戎狄扭断了脖子。
另一个反应过来,才刚要起身,元哲迅速上前紧勒住他的脖子,整张脸由红到白,最后白眼一翻,没了气儿。
“啊——”宋廉旁边的莺歌见此情景,惊叫起来,宋廉忙捂住她的嘴。
元哲冷眼看着莺歌,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顾七见此情景,脸色铁青,胃里开始翻涌。
作为暗棋,这种场景将来会是家常便饭。
顾七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了压干呕的欲望。
抬起头,见元哲正看着自己,挂着晦暗不明的笑:“你倒是冷静。”
被元哲一激,顾七反而胆大起来。径直走到死人面前蹲下,从那个黑黢黢的汉子怀中掏出一串钥匙。她直接将钥匙抛给戎狄,戎狄接过钥匙闪身出了秧子房。
顾七顺势起身准备出去,却被元哲一只大手摁住了肩膀:“你且留下。”
元哲跨步走了出去,小小的秧子房,只剩下晏楚荣、顾七,还有吓得哆嗦的宋廉与莺歌。
顾七嘲讽一声,向晏楚荣望去。晏楚荣使了个眼色,二人凑到木门前站定。
“这小王爷,城府极深。”
“嗯,看得出来。”顾七点了点头:“此次被抓,并非偶然,而是他刻意为之。”
“刻意为之?”晏楚荣一脸不解。顾七将整个过程娓娓道来,只见他神色更为复杂,眉头紧锁。
忽然,晏楚荣忽然发出一声低吼:“坏了!”
顾七心下一惊,追问道:“怎么?”
晏楚荣面色凝重,严肃道:“你可见昨日那头领身旁站着的斯文小生?”
顾七不解其意,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那是韩子征的暗棋,来这落草,只为收集边疆情报,顺便劫一劫官粮,乱一乱援军,让这泽州陷入孤立无援之势,方好攻克。”
“你怎知这人是暗棋?”
晏楚荣看着顾七,欲言又止。
顾七瘪了瘪嘴:“如果不是我该知道的,你可以不说。”
晏楚荣一阵沉默。
顾七有些不甘心,她知道韩子征与晏楚荣之间,有些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此时若不挖出些东西来,怕是日后更挖不出来了!
想到这里,顾七强行运气,胸腔一阵刺痛,又咳了起来。
晏楚荣忙上前扶住顾七,轻拍着她的后背。
顾七推开晏楚荣,故作伤感道:“又何必理会一枚暗棋呢。生死由命吧。”
虽知她是装的,晏楚荣还是心软了:“你明知我从未把你当做暗棋,又何必这样激我?此处安插暗棋的计划,是我和韩子征一起想的,所以我知道他这里有暗棋。”
顾七问道:“你认识所有的暗棋?”
晏楚荣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确定那人就是暗棋?”
晏楚荣抿了抿嘴:“直觉吧。韩子征的暗棋藏得很深,信物也不一样。”
信物?顾七脑子嗡得一声!
她从怀中掏出珍藏的帕子,递到晏楚荣眼前:“你的意思是,这帕子是我的信物?”
晏楚荣再次摇了摇头:“你没有信物。我说过,你不是他的奴。”
哼!顾七将帕子收好,眼睛一转,透出狡黠的光:“那,你知道有多少暗棋么?”
晏楚荣看着她,无奈地笑了笑:“十枚,你是第七枚。”
“难怪。”顾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名字,原来是暗棋的排行。
晏楚荣生怕她再追问,忙将话题转移:“想来元哲也是猜出了什么,才要设局拔掉这里的暗棋。”
细细思忖,不曾想韩子征的暗棋,设置得如此巧妙!
更想不到,这镇国亲王,竟心思细腻至此,一路上丝毫没有任何表现。好在暗棋之间无直接往来,彼此不熟知,否则顺藤摸瓜,岂不是被连根拔起!
顾七打了个冷颤,搓了搓胳膊。
远处的宋廉,始终面无表情,死死盯着顾七和晏楚荣。
不一会,戎狄领着两个兵走了过来:“宋大人、裴先生、晏大夫受累了,诸事已毕,请随我来。”
莺歌将宋廉扶起,颤颤向门外走去,顾七与晏楚荣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走至寨子正中央的大院,赫然看到那斯文小生被擒于刀下,周遭躺着十几具尸体,旁边的匪首被绑得严实,跪坐在地,两个兵摁着他的肩膀。
正前方,元哲端坐在木椅上,手上捏着细长的纸条,向下一扫,眼眸透着寒光。
戎狄快步到元哲身侧站定。
“想不到,这花样玩到本王眼皮子底下了。”元哲冷笑一声,将纸张收入袖中,起身说道:“走吧,是时候上路了。”
“是!”戎狄听令,抬手一挥。旁边的兵将迅速抽刀,直接划开了两个人的脖子,只见那二人双双倒地,脖颈处汩汩流淌着鲜红的血,小腿处还在不时抽动着。
顾七心跳开始加快,脊背微微出汗,感到一阵恶寒。
暗棋,现在还剩下九个了。
一行人向外走去,顾七回过头,火烧得正旺。
整顿车马继续出发,晏楚荣的家丁寥寥二三,恐再出变故,元哲邀请同行,马车跟在宋廉马车的后面。
顾七望着晏楚荣,暗暗忖度着,不知该怎么开口。
眼看着戎狄领晏楚荣往后走,顾七不由得咳嗽一声,二人回头看。
顾七还没开口,就听到前面元哲的声音:“裴启桓,我们的马车在这边。”
顾七讪笑着,伸手指了指后面晏楚荣的马车。
元哲摇了摇头,下巴朝前一努,她恹恹向前,跟在元哲身后上了车。
“你好像,很怕本王。”
马车开始向前行进,他忽的一句,吓了顾七一跳。
“殿下说笑,草民...草民位卑言轻,何敢与您这般尊贵的人同乘。”
元哲哂笑一声道:“那先前同乘的一路,竟不是你?难不成是被哪个有权有势的鬼神附了身?”
顾七撅了撅嘴,侧过身不再说话。
“你过来。”
顾七转回身,见他收起笑容,换回一脸严肃模样。
不知为何,脑海中闪出那书生躺在地上抽搐的模样,顿时头皮发麻。顾七垂头道:“殿下有何事,这样说我也是能听见的。”
“叫你过来就过来!”
言语中有些不耐烦,随后一只大手薅住衣袖,顾七整个身体都被带了过去!
只听“咣当”一声,她直接跪在了车里,伤口撕裂,不一会便渗出血来。
“本...小王不是故意的。”
元哲见状,赶忙将顾七扶起,冲车外吼道:“戎狄!”
马车停了下来,戎狄下马疾奔而至。
元哲脖颈发红,声音更大了些:“去喊晏大夫!”
戎狄又向后奔去。
不一会,晏楚荣拎着个精致小巧的药箱疾步而来,掀帘而入。元哲见状,赶忙将顾七受伤的胳膊轻递了过去。
拆下的白布带着刚结好的痂,血水混着脓向外渗出,顾七疼得直咬牙,额间不由得冒汗。
“伤口化脓了,需要处理一下,你忍着点。”晏楚荣一脸担忧,从箱子中拿出一瓶药酒,扯了几块棉花蘸了蘸便往伤处涂抹。
“嘶——”
元哲见她疼得哆嗦,忙拥了过去,紧紧捏着她的肩膀。
晏楚荣轻手包扎后,抬头见元哲拥着顾七,闪过一丝惊讶。他盯着元哲的手淡淡说了句:“定期换药,伤口不可沾水。”
顾七点头回应。
元哲轻咳一声道:“既如此,晏大夫且回去休息吧”
戎狄听到元哲的声音,在外将帘掀起。
晏楚荣拎起药箱,鼓了鼓勇气,轻声道:“不如,让裴公子随草民同乘,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元哲不语,只是转头看着顾七。
“王爷,要不然我另寻个人来陪您?”戎狄小心翼翼地问着。
“不必,你的兵一身臭汗,是打算熏死我?啧!”元哲话锋一转,眼睛里透着一丝狡黠:“宋大人身边,不是有个美人儿?”
戎狄见状忙跪下来说道:“此行怕是对宋大人已颇有怠慢,如此行事,只怕他去圣上面前参一笔,朝堂上难堪起来。再者说来...”
“何时我做事,也要考量他的心情了?”
元哲一脸不悦,说话的语气也冷了三分。
“这...”
真是个阴晴不定的人。
顾七皱了皱眉,朝着戎狄说道:“戎将军,烦将晏大夫送回吧,我有些体力不支,就不过去同乘了。”
晏楚荣看了看顾七,见她闭上眼不再说话,只好自顾下了车。
车内再次恢复了安静,过了一会,马车开始缓缓前行。
元哲松开手,挺直身子端坐,眼睛瞥向顾七:“你倒是聪明。”
见他并未怪罪,顾七放下心来。这一路奔波本就没睡好,加上这么一折腾,更是倦怠。
顾七张了张嘴,也不知道回应了没有,头一沉,便睡着了。
“本王虽不喜欢愚笨的,却也不喜聪明过头的。”
“不知今日,你这番做派,是为了那宋廉,还是戎狄?”
见她不言语,元哲转过头看去,发现这人早已睡着,发出细细的酣响。
“呵。”元哲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马车一颠,顾七直接向前倒去,元哲见状忙伸手托住,让开了刚包扎好的伤口,慢慢扶起,淡淡的药香充斥在鼻腔。再见眼前这睡着的人,青眉似柳叶,睫毛密又长。直挺的鼻梁下,一抹唇红点缀着略显苍白的面颊,病态中透着一股清冷,元哲晃了神,扶她轻靠在一角,自己背过身扇了扇风,拿起身旁的书看了起来。
睡了一觉,感觉精神好了很多。
顾七闭着眼,伸了个懒腰。
“把你的口水擦一擦。”
顾七一激灵,才想起车里有位王爷在。
顾七抬手胡乱擦了擦:“嘿嘿,殿下见笑了。”
元哲一脸嫌弃,难道是自己睡觉的时候有些失态?
外面传来两声大雁的叫声,顾七掀开帘,见到壮观的塞外风景,远处还飞着几行大雁,煞是好看。
趁着中途休息,顾七跑到戎狄面前问道:“戎将军,可有闲置的马匹?”
元哲和晏楚荣听闻,纷纷看向顾七。
“你身上有伤,怎可骑马?”晏楚荣一脸担忧。
顾七干笑了两声说道:“不妨事了,这一路坐在马车里,怪闷的,不如骑骑马,看看这一路风光,心情也舒畅一些。”
戎狄向元哲的方向看了看,见元哲点头。便牵了一匹马走过来,将马鞭递到顾七手中:“先生既想骑马,不如与末将同行,一路上也好照顾些。”
元哲缓步走来,上下打量着顾七,淡淡说了句:“别逞强。”
又转头看向戎狄说道:“若是他受不住了,赶紧让他下来,别添了新病耽误了行程。”
戎狄点头示意,小心将顾七扶上马。